文:雨葭 圖:本刊資料庫
指尖上的巧奪天工
文:雨葭 圖:本刊資料庫
北有“燕京八絕”(即景泰藍、玉雕、牙雕、雕漆、金漆鑲嵌、花絲鑲嵌、宮毯、京繡八大工藝門類),南有“嶺南九遺”(廣州牙雕、玉雕、粵繡、端硯、石灣陶塑、潮州木雕、廣州彩瓷、潮州彩瓷、潮州楓溪瓷塑、陶瓷微書等),而這些不過只是中國傳統工藝中的“驚鴻一瞥”。

廣東工藝品精工的代表——象牙球

清 18世紀 銀胎畫琺瑯西方仕女鼻煙壺 臺北“故宮博物院”
中國是世所公認的手工藝大國。最早的手工業技術文獻《考工記》中寫道:“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為良”,不僅奠定了中國手工藝永恒的法則,同時也成為了一種東方的美學理想,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漆器、金銀器、壁紙等產品曾是世界各國王宮貴族和富裕階層的寵兒。雖“重農抑商”的政策貫穿其中,但手工業一直是我國古代重要的經濟部門。如宋元時期各種手工業規模之大,分工之細都超過前代。宋少府監轄有綾錦院、內染院、文繡院、文思院,其中僅文思院就領三十二作,包括錦、繡、金、銀、犀、象、珠、玉、金彩、繪素、裝鈿等工藝類型。明清時期,由于上層社會對消費品及其營造力求精美豪華,特別是官府手工業的生產目的決定了它在生產上不計工本,對提高工藝技術也起了一定作用。
古代工匠通常被編入專門的戶籍,稱為“匠戶”,其職業由子孫世代繼承。在中國早就有“藝癡者技必良”的說法。古代工匠大多窮其一生只專注于做一件事。《莊子》中記載的游刃有余的“庖丁解牛”、《核舟記》中記載的奇巧人王叔遠等大抵如此。中國人對技藝的執著,可謂是精乎其神,有些技藝是現在科技都達不到的境界。如織中之圣——緙絲,由于織造難度大和技法特殊,到目前為止都不能被機器代替。
曾經透過絲綢之路,17世紀的歐洲開始風靡東方風格的刺繡技法,法國還成立了刺繡協會教授東方刺繡;東西方海上貿易興起后,中國瓷器源源不絕地到了歐洲,更成為皇室貴族追捧的奢侈品……曾幾何時,中國和歐洲的距離近了,但是對于中國傳統工藝和設計的審美與認識卻少了。在綜合國力不斷提升的今天,文化軟實力已然是拓展“新絲綢之路”的必然途徑,傳統手作更是走向世界的語言。我們急需勾起人們對古老文化的那份尊重,那份驕傲,那份自信。從這些精妙絕倫的指尖工藝上,展現千百年來傳承的屬于中華民族最璀璨的文明與智慧。

揚州最大的雕漆嵌楠木
錯彩鏤金的景泰藍、“捉刀代筆”的雕漆、擘肌理分的牙雕、華美似錦的金漆鑲嵌、巧奪天工的花絲鑲嵌……工序復雜,費時費力,挑戰了工藝的極限,這些蘊含著中華民族智慧的技藝很容易讓人陷入深思,在細節的觀察中常常會驚嘆先人的智慧與耐心。
花絲鑲嵌,“燕京八絕”之首,又名細金工藝,因其工藝繁復、用料名貴,多用于皇室用品。將貴重的金銀通過壓條抽成發絲一般細的絲,彎曲勾勒成各種造型,鑲嵌以瑪瑙、翠羽和各色紅藍寶石,其間要依靠堆、壘、編、織、掐、填、攢、焊八大工藝,而每種工藝細分起來又是千變萬化。從春秋時期的金銀錯到今天的燕京八絕,花絲鑲嵌從來都是珠寶最頂級的工藝,無出其右。發展到今天,也只有極少一部分的花絲鑲嵌技師能掌握這項技藝。同樣制作工藝精細復雜的還有景泰藍,又稱“銅胎掐絲琺瑯”,需要經過設計、制胎、掐絲、點藍、燒藍、磨活、鍍金等10余道工序才能完成,是一門綜合藝術,是美術、工藝、雕刻、鑲嵌、冶金、玻璃熔煉等技術的結晶。
同為燕京八絕的雕漆,也是能體現華夏民族復雜技藝的杰出代表。它同時集繪畫、雕刻與漆飾工藝于一身。雕漆制作,從設計、胎胚、作地、光漆、畫印、雕刻、烘烤、磨活、退活、磨銅口、作里拋光、配木座紙盒等,需要經過10余道大的工序,每道大工序中,又要經過數十道小的工序。雕漆漆器的工藝由于制造的手工性、雕刻的復雜性、技巧的專門性、藝術的獨特性,使得雕漆作品從設計到成品的制成,必須由許多手工藝人經過若干道工序方能完成。一般說來,一件普通的雕漆成品的制成,至少也需要半年的時間;稍微高檔和精細的雕漆藝術品,則需要一年左右,而珍品的雕漆佳作,甚至需要兩年多的時間。我們所熟知的“剔紅”就是雕漆的代表之一,而比剔紅更為驚艷的,當屬“剔彩”,將紅、黃、綠靈活運用,同時出現了紫色漆,令漆器色彩豐富之外更顯層次感。乾隆初年,皇帝命在造辦處“牙作”當差的刻竹名匠從事雕漆,把竹刻的奇俏清新、精致纖密的風格帶到雕漆中來,使乾隆雕漆呈現出刀鋒犀利精密、棱線深峻的特色。
中國古代工匠匠心獨運,把對自然的敬畏、對作品的虔敬、對使用者的將心比心,連同自己的揣摩感悟,傾注于一雙巧手,讓中國制造獨具東方風韻。廣州外銷扇、緙絲、刺繡等都是集合多種精細工藝于一體的精美工藝品,既傳承了中國的情調與趣味,又不失藝術的獨特審美,無不受到西方的青睞,如當時歐洲各國宮廷貴婦都以擁有一把極具東方情趣的扇子為時尚。
18-19世紀,廣州外銷扇風靡歐美。這些專供外銷的扇子與中國傳統扇有著明顯區別,它們色彩艷麗,紋飾華美,材質多樣。可分為象牙折扇、象牙團扇、紙面折扇、紙面團扇、纍絲銀扇、玳瑁折扇、金漆折扇、檀香折扇等。據有關數據顯示,僅僅1822年這一年,廣州十三行一帶就有5000余家專營外銷商品的店鋪,約25萬匠人專門從事外銷工藝品的生產和制作,在所有的工匠中,都不同程度地加入到制扇業的行列。“真棕扇甲象牙鑲,新樣全描綠間黃。破尾孤燈兩枝筆,郎描蘇武妾王嬙。”——從當時流行的《竹枝詞》中可見當年廣州扇子制作之外銷工藝扇的扇骨無論是材質的選擇還是在制作工藝上都是極盡奢華繁復、精工奇巧之能事。外銷扇的扇面或繡或繪,注重運用西方技法再現東方風情,它們色彩絢麗,裝飾華美,中西藝術風格融合的特征尤為明顯發達。
同樣被古今中外皇家貴族、上流社會追崇的還有中國的刺繡。中國刺繡,是一種傳承了4000多年的經典手工藝術,早在《尚書》中便對刺繡有了記載,至東周已設官專司其職,至漢已有宮廷刺繡。刺繡以精工細作、彰顯個性而著稱,其核心是創造性和個性化的手工制作,富于藝術性,具有工業化生產無可替代的特性。

清 象牙銀絲鍍金檀香骨彩繪貼牙面人物圖折扇

刺繡柳蔭斑鳩、荷塘雙鶴屏風 臺北“故宮博物院”
在所有的繡花中,又以“四大名繡”為經典。湘繡主要以純絲、硬緞、軟緞、透明紗、尼綸等為原料,配以各色的絲線、絨線繡制而成。它以中國畫為神,充分發揮針法的表現力,達到構圖嚴謹,形象逼真,色彩鮮明,質感強烈,形神兼備的藝術境界。蜀繡則講究“針腳整齊,線片光亮,緊密柔和,車擰到家”,繡品的種類繁多,兼備觀賞性與實用性。粵繡則以布局滿、圖案繁茂、場面熱烈、用色富麗、對比強烈而著稱,如在花卉的每朵花瓣、鳥禽的鳥羽之間,都留有一條清晰而均齊的“水路”,使形象更加醒目。
位列四大名繡之首的蘇繡,自古便以精細素雅著稱于世。“山水能分遠近之趣;樓閣具現深邃之體;人物能有瞻眺生動之情;花鳥能報綽約親昵之態。”蘇繡作品重視細節的表現,一根肉眼可見的絲線往往還要“劈”成數份。人們在評價蘇繡時往往以“平、齊、細、密、勻、順、和、光”八個字概括之。其中,“平”是指手勢準確,繡面平服,絲縷不歪斜;“齊”是指針跡整齊,邊緣無參差現象;“勻”是指針距一致,不露底,不重疊;“順”是指直線挺直,曲線圓順;“光”是指繡面光潔,無墨跡等污漬。
緙絲、刺繡都是一種長時間坐著操作的靜態體力勞動,又是一種藝術性的腦力勞動。通常,一件普通30厘米規格的繡品就要用半個月的時間來完成,緙絲需要的時間則多幾倍。因此,對刺繡者的要求也是非常嚴格的,刺繡者不僅要具備相當的藝術修養,還要懂得一些基本畫理,同時,還要有耐心細致、一絲不茍的勞動態度和持之以恒、刻苦鉆研的精神。

“刺繡是‘錦上添花’,而緙絲則是‘無中生有’”。緙織名畫,更難的是色彩過渡。名畫色彩使用細膩,要在指甲蓋般大的地方,用上10多種差別細微的顏色。甚至還把絲線“劈”成數份,再根據需要,把絲線重新揉成正常粗細,就像畫家調色一般。這幅緙絲工藝大師馬惠娟的《荷渚鴛鴦圖》,攤開在燈光下時,點點小針孔密密麻麻、清晰可見。這些針孔是顏色漸變時通經斷緯留下的痕跡,亦是緙絲工藝寸寸光陰的證明。
中國雕刻工藝之絕,自古聞名中外。牙雕、木雕、木雕、核雕等都是令人拍案叫絕的雕刻手藝。清初有人雕念珠一百零八枚,“圓小如櫻桃,一枚之中,刻羅漢三四尊或五六尊,立者、坐者、課經者、荷杖者”等合計之數五百。在方寸之間進行雕刻,形態還生動有致,這是不可復制的鬼斧神工。
廣州牙雕的牙片可以做到薄如紙,呈半透明狀,鏤空玲瓏剔透,雕鐫細如游絲。因此鏤雕逐漸成為廣州牙雕工藝最具特色的技藝,其中又以象牙球最為有名。“象牙球”又稱“牙雕套球”,是通過高超的鏤空技藝,用整塊象牙雕出層層象牙球,且每層象牙球可以自由轉動,上面再雕有紋飾,是精美絕倫的中國國粹。據《格古要論》載,早在宋代就已出現3層套球,時稱“鬼工球”,清代時已經發展到了13層,層層相套、每一層都可以獨立轉動。到清代末期,已發展到20多層,如今甚至可達60層。鬼工球有很多層,然而這么復雜的結構,卻是由一塊完整的象牙雕刻出來的。鏤空透雕,瑩白如玉,要成功雕出一顆象牙球,需要極高的技巧,非一般工匠能夠達到,是“鬼斧神工”這四個字最好的詮釋,故有“鬼工球”的稱號。
中國人對“美”有本能的執著,拿到什么都忍不住要捋起袖子將它琢磨切磋得好看。如遠渡重洋進貢的鼻煙瓶,中國人嫌單調,干脆親自將它們改造成屬于自己的藝術——內畫壺,又叫內畫鼻煙壺。內畫壺的制作,一般是在水晶壺、透明或半透明的素玻璃壺內,用特制的彎頭竹筆,蘸取墨汁或顏料,從小口伸入瓶里,在內壁上反向作畫。由于玻璃瓶內壁光滑,著色難度大,所以在作畫之前,首先要將金剛砂或鐵砂摻水灌入壺中反復搖晃,這個過程趣稱為“串膛”或“涮里”。當內壁磨成毛玻璃之后,著色變得方便,顏料蘸于其上還會產生類似墨染宣紙的效果,與通透朦朧的內壁相映襯,如夢似幻。
將千年的翰墨丹青微縮在鼻煙壺的寸天厘地之中,注定是一場藝術歷險。創作內畫,空間的限制以及作畫方向顛倒,是兩個主要的難題。揮毫作畫本應是酣暢淋漓的事,但內畫卻要求畫師的手指和筆桿在僅容一豆的空間內騰挪,如同針尖上舞蹈,極其考驗畫師的定力與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