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如是乎

任啟銘

人生在世，有幾樣事不能辜負，若美人、美服、美食……在這幾樣事物中，美人難得，普通人一般難有此福消受，美服也要有些經濟基礎作支撐，只有美食是可近、平常又不可或缺。不管是什么人，都以食為天。道理簡單，人不吃飯是不行的。

美食說白了，首先就是個吃飯問題。吃飯看似平常，實則是人最大的事情。舊上海黑幫大佬杜月笙曾說：“嫖是落空，賭是對沖，穿是威風，吃是明功。”杜老板多精明的人，可見，吃到肚子里是人活一輩子最劃算的買賣。不是大災大難的年景，“一日三餐”少不了。生計生計，大多數也是為了這“一日三餐”而謀。

可不要小看了這“一日三餐”的誘惑。民間傳說，“一日三餐制”源于西漢。秦末漢初，人們是“一日二餐”的多。楚漢相爭，初項羽兵強。有次，劉邦軍隊被圍，眼看有覆頂之災。情急，高祖想出一轍，讓兵士每日吃三頓飯，遂力壯，大破項羽軍。

這種傳說，當是戲說，聽聽罷了。《中國飲食史》和《中國春秋戰國習俗史》認為：“大概在戰國末年，一日三餐制已得到社會的廣泛認可而得以推廣開來。”但我覺得這個可信度不高，所言“一日三餐”還是在貴族階層吧？未必就是普遍的。《后漢書·五行志》劉昭注引《洪范五行傳》 鄭玄注：“ 平旦至食時為日之朝，隅中至日昳為日之中，晡時至黃昏為日之夕。”這個應該可信度高一點，還有那個民間傳說的故事佐證。“一日三餐”應是起于漢朝。不管是怎么一個說法，“一日三餐制”在中國人吃飯的問題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一日三餐制”是人們吃飯最舒適的選擇，而后，人們就要對食物進行選擇了。美食先決條件就是有好的食材。試想，我想吃“清風土豆絲”“醋溜白云”，這可就難為人了。這菜怎么做喲？清風如何能留得住，白云如何下得了鍋？“物以稀為貴”，“鵪鶉嘴里尋豌豆，鸕鶿腿上劈精肉”。山珍海味，獲取好的食材就是個競爭的問題了。一般說來，就是比價錢。《紅樓夢》第四十回記述，那劉姥姥正夸雞蛋小巧，要攮一個， 鳳姐兒笑道：“一兩銀子一個呢，你快嘗嘗罷，那冷了就不好吃了。”這蛋有點貴。有錢人好這口，鈔票不是問題，有高價，自然得來好食材就便利。

也不是說，美食就一定是要稀缺的食材才能呈現。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一個朝中大官，拿起筆桿子寫錦繡文章的大文人，也不得不進入老農的實景生活。一切從頭開始，自建房舍，開荒種地。蘇學士也真的把老農做得有滋有味。他搞出很多美食，如東坡肉。

現在我們吃“東坡肉”時，一定想不到是蘇軾買不起羊肉，就把賤價的豬肉，自己琢磨搞出來這道美食。宋朝人是喜食羊肉的。《東京夢華錄》里說開封府宣德樓前附近的院街。街南遇仙正店，前有樓子，后有臺，都人謂之“臺上”。此一店最是酒店上戶，銀缾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街北薛家分茶，羊飯，熟羊內鋪。這證明宋朝人真的愛羊肉，羊肉是好食材，可真不便宜的。蘇軾另辟蹊徑，把豬肉做成美食，也為當時的窮苦宋民開了一個美食的新天地。有功德的好事！

這也成全了蘇軾的生活。把黃州歲月過得可愛，也寫出了《赤壁賦》這樣的千古名篇。看來制作美食與吃美食的最高境界還是在人的修養與生活態度上，稀缺珍貴的食材并不全是美食的關鍵。孔夫子曰：“不時，不食。”江南美食，就講究個“時令”。江南陽春月，野菜飄香時，一道薺菜春卷，若身處江南，怎么放過這美味呢？秋到江南，蟹腳癢，怎能不來兩個，吃些黃酒呢？

美食不選人，人要選美食。美食也要有會吃的人，才能成其美。如若吃的只是講究個排場、珍物，讓珍饈充個肚皮飽腹，也不見得成其美食。關鍵還是那個味，生活的味兒。正如蘇大學士所言的“人生有味是清歡”！美食亦如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