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水和渠的故事

峻毅

眾人熟知的石維堅，是一位著名的話劇和影視表演藝術家，曾任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的院長。然而，這個故事里的石維堅，則是與水利有著看似難以理喻緣分的普通人石維堅。當然，他后來也掙得了屬于自己的名號頭銜——寧波市人大代表、象山縣茅洋鄉溪東村黨支部書記，日升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等，但所有耀眼的光暈，最終都沒能湮沒他與生俱來的守望水和渠的堅毅和質樸，使人們從中看到了一種品格的優美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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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石維堅出生于象山縣一個叫溪東的村子。這個相伴他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僻靜山鄉，蘊藏了他從幼年到少年的全部憧憬。在兒時的記憶里，有著悲憫情懷的奶奶是他的開蒙老師，而恢復高考那年父親的一席話，使他發覺了作為男人思想的價值。父親說：農業是我們農家的根本，也是我們國家的根本；連毛主席都說水利是農業的命脈，你要學就學水利吧，以后出來端個鐵飯碗應該是沒啥問題的。他順從了父親的建議，也達成了父親的愿望；以優異的成績從省水利?？茖W校畢業，順順當當進了象山縣水利局，成了“吃皇糧”的水利干部。

可敢想敢謀敢闖敢當的石維堅，也真不是個安分守已的人。

農歷丙子年，石維堅看準改革開放的創業政策，義無反顧地辭了在很多人眼里心里的鐵飯碗金飯碗，創辦了一家與其水利專業互不搭邊的私營企業——浙江日升電器有限公司。

成功，總是垂青于那些有準備有膽識的人。經歷了二十年商海風雨的磨礪與沉淀，當初的浙江日升電器有限公司，漸漸壯大成日升集團有限公司，下有8家支公司，11家控股公司，總資產近2億，年產值超5億，產品遠銷歐美、東南亞等地區，成了國家重點高新技術企業、寧波市高成長企業、象山縣實力型企業和強勢型培育企業。

而然，就像看似柔弱一滴水珠，只要假以時日，也有翻江蹈海的無窮力道。因為父親的選擇而選擇，不知何時開始，石維堅沉積在內心深處守望水和渠的那份情結，沒有由于歲月的流逝而淡忘，卻以他對水的理解日深，反而越來越濃烈。當初，他為了前程離開溪東，為了發展暫別水利。倏忽間，心又回到了故鄉，越來越念念不忘滿眼的清渠。

石維堅回到溪東村任村支書，并以自己的企業作為整改溪東村舊貌的經濟支撐，連續投入了2000多萬元；其中700萬元投入村水利興修和“五水共治”工程。溪東村原有一條1300多米長穿村而過的溪坑，夜間出門和孩子們玩樂都有掉下去的危險，村民們心存恐懼。石維堅將它改道至村邊，還專門設制護堤磚筑壩，裝上護欄，既消除了安全隱患，又建成了休閑景觀。為保證村民能喝上清潔衛生的飲用水，投資新建一座45000立方的一級飲用水庫；同時對原來的燕山水庫進行改造，打造成水上休閑樂園，取名為幸福湖。他非常贊嘆“五水共治”是大思路，大目標，大手筆；不但自己為象山的“五水共治”捐款200萬，還發動茅洋鄉新農村建設同鄉促進會的會員們積極投入，有力出力，有錢出錢。

石維堅說：水是大自然賦予人類的寶貴財富，是人類社會賴以生存和發展所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物質之一，沒有水就沒有了生命。但水是有靈性的，能載舟也可覆舟，誰善待它愛護它，發現問題能及時去解決它，它準會對誰好；反之，它就會作惡完蛋。我是干水利出身，如果連我這樣的人都不來重視水問題，不去處理水問題，那水真該完蛋了，作惡也就是早晚的事了。水完蛋的地方，水作惡的地方，百姓還能安居樂業嗎？生活還能精彩美滿嗎？當然不能！想把農村建設成經濟繁榮、設施完善、環境優美、文明和諧的新家園，治水護水意識必須加強，必須實實在在做好治污水、保供水、防洪水等水利工程?？上驳氖牵ㄟ^這兩年“五水共治”的強力宣傳，人們保護水資源的意識正在逐漸增強……

我們聊了近兩個小時，石維堅說得最多的就是水。

2

在石維堅寬大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具大大的很有氣勢的牛模型，把老板桌左上方占得滿滿的。毫無疑問，這具牛模型對主人定有特殊的意義。

石總，您屬牛？

是！我屬牛。您怎么知道的??？

他起初有些好奇，隨即便有了答案，笑道：你們作家的洞察力就是不一樣！是的，牛是我的屬相，也是我的勵志像；牛有任勞任怨的精神和堅持執著的意志，有勤勞、包容、無私、果敢、堅韌等品質，它能提升我的精氣神，提醒我做人做事都應該學習它的精神和意志。無論是用力為人類勞作的耕牛，還是用乳汁或筋肉為人類提供豐富營養的乳牛肉牛，它們為人類服務的方式不同，但人們需要它們的服務卻始終不變。

這就是了！怪不得石維堅既能當好企業的董事長，又能做好細碎繁瑣、細如絲縷、婆婆媽媽的村支書工作呢。他說，當初辭職創業是性格使然，如今接任村支書是責任使然，自己是全村黨員干部群眾選出來的領頭人，肩上擔負的是一種責任，一種無法推卻的責任！

溪東村地處偏僻的交通末梢，四周山連山，山巒疊嶂，土地貧瘠環境差，集體經濟落后，公共設施幾乎為零。村里連一條像樣的硬質路都沒有，一到下雨天，路面坑坑洼洼，泥濘難行。到處破破爛爛，旮旮旯旯垃圾遍地，蚊蠅老鼠為害成災，雜亂無序的民宅危如累卵一幢挨一幢；房前屋后還被一座座墳塋占著，278戶人家的小村落，其間竟有27座墳冢；村子一幅衰敗凄涼的慘景，大白天都讓人感到陰森森的。

荒落凄清的現狀，與大自然賦予的山清水秀極不相稱，讓溪東人很揪心很難過。尤其是那些退了休回鄉安居的老黨員老干部們，寢食不安，深知要改變溪東村落后的現狀，必須要有一個敢想敢為的領頭人，才能領著大家走出低谷。他們想到了石維堅，于是相約結伴，一次次到日升公司找石維堅，好說歹說希望他回村挑起村支書重擔，帶著村民整改貧困落后的村貌。

石維堅被老人們的這份鄉愁感動。

2011年深秋，老石回到溪東村，獨坐在溪坑邊，看著溪流潺潺汩汩地流淌，內心平靜不下來。溪東村正處發展低谷期，人心渙散，誰都知道這是一副爛攤子，親朋好友都勸他不要多管困事。他再三斟酌，到底要不要回來挑起這副重擔。

這時，一片落葉掉進溪潭，順著溪流慣力打轉，轉啊轉，忽閃一下被溪流沖開了，沖遠了，沖走不見了，無聲無息的。老石忽然明白：落葉無根，沖走了自然回不來?？勺约翰⒉皇强梢噪S波逐流的一片樹葉；即使是樹葉，也應有歸根之心。在國外我是中國人，在中國我是浙江人，在浙江我是寧波人，在寧波我是象山人；而在象山，我就是溪東人。出門闖蕩，不管走得再怎么遠，根還在溪東，濃濃的鄉愁還在溪東。為家鄉做事可不是多管困事，是沒有理由推卻、也確實不應該推卻的事。有句俗話：孑蟲不會承認自己來自陰水溝。身為溪東人，面對家鄉如此貧窮艱困，個人混得再富有再風光，心里還是會很痛很痛。

石維堅心跟明鏡似的，回村擔任村支書，可不像以往只是出錢支持村里那么簡單。要挑起村支書這副重擔，就得用心準備，凡事心里都得有底，除了要做好全村的實情摸底和整改規劃，還必須得做好家人的思想工作，這不是個人小事，用錢的地方很多，件件不是小數目，少則幾萬、幾十萬，多則幾百萬、上千萬，征得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很重要，不能留有什么后顧之憂。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干得有模有樣有始有終，得踏踏實實干，絕不能匆匆忙忙稀里糊涂地干。

石維堅是個干實事的人，做事總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一邊耐心做家人的思想工作，一邊跑上海復旦大學、寧波大學、寧波規劃設計院等單位，請相關專家到村里實地考察、規劃。他執著投入，花了兩個月時間做調研，終于拿出了溪東村二十年遠景規劃。

第二年元月中旬，溪東村黨支部改選，石維堅以最高得票當選支書。半月后，除夕夜，吃過年夜飯，家家戶戶團團圓圓圍坐看電視，石維堅卻把全村的黨員干部召集在一起，商討村里的發展規劃，他把自己精心制作的溪東村二十年遠景規劃多媒體展示在眾人眼前。

人們驚呆了，大眼瞪小眼，一會兒盯著規劃圖，一會兒盯著石維堅，回不過神來；但沒人敢相信這會變成個實打實的東西。在座的誰不清楚村里的家底??！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想小修小改都難，誰敢奢談二十年以后！

過了許久，不知誰木木地問：這……能嗎？

能！當然能！怎么不能呢？只要大家積極配合，齊心協力。我們先解決道路的問題，再解決村里沒有地方辦紅白喜事的問題，還有就是解決飲用水的問題。石維堅自信十足，沒有一絲猶豫地回答，大家一陣開心哄笑。

道路的問題要解決！辦紅白喜事的場所要解決！可飲用水沒問題啊，阿拉村里自古至今喝古井水，祖祖輩輩喝下來，我喝到七老八十這般年紀了，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要解決的啊！耄耋之年的老族長滿臉疑惑。

我們一直喝古井水是因為條件有限。經相關專業部門權威性檢測，古井水微生物和化學物都不達標，屬高硬度水，長期飲用不利于人體健康，還會給日常生活帶來諸多的麻煩。比如，杯子容易結垢，肥皂和清潔劑的功效減低，洗臉毛巾會發硬發黃等等。我們建設新農村新家園，人的健康自然是首要考慮的，飲用水問題不是小問題，必須長遠地徹底地解決。他邊說邊把水質檢測報告呈現在大伙面前。

對！這方面，人家石維堅本來就是行家呀！然而，讓人心里一動的，應該是另一個“沒想到”：雖說這位新支書是大家選出來的，卻沒承想新當家人考慮問題那么全面那么細致，而且是真的把眾人的切身利益擺在了第一位。到此刻，鄉親們也都明白了，這回計劃整改村貌，一定不是虛張聲勢說說聽聽走個過場的，而是要動真格的了。

太好了！接著就是經久不息的掌聲。

石維堅打鐵趁熱，當即表態，他先出資500萬元，對村莊舊貌采取梳理式改造。一是必須將村前屋后的祖墳遷入公墓；二是必須拆除村內一戶多宅和一宅危房。趁春節在外工作的村民都回了溪東，黨員干部分頭工作，逐戶上門聽取村民意見，把遷墳拆房的動員工作做到家做到人。他向村干部們承諾，春節過后，他帶頭把祖墳遷入公墓區，帶頭先拆老屋。

本應走親訪友的春節，石維堅和村里的黨員干部們卻一戶戶上門，苦口婆心地忙碌于宣傳村遠景規劃的美好憧憬和意愿；對長住杭州、寧波等地沒回溪東過春節的村民也沒落下，村干部們跑杭州走寧波，一一對接做工作。個別村民對遷祖墳想不通，石維堅親自上門做工作，一次不行，第二次再去，二次不行，第三次又去，一趟又一趟，走了十幾次；極個別的家庭走了幾十次。村民們被他的誠心打動感動，由不理解到理解，由被動到主動，紛紛把祖墳遷入了公墓區。讓人感動的是，不少村民自愿幫村干部當說客，主動宣傳村遠景規劃的種種美好。全村遷移祖墳36座，集中拆除一戶多宅、一宅危房136戶452間。那么大的工程，只用了3個月時間，沒有一家是強拆的，沒有一戶因此上訪的；一切按計劃，搶在汛期到來前圓滿完成。

老石說，通過全村拆遷整改，盤活了建設用地30畝，不只體現了“溪東速度”，更為實施溪坑流域改道整治、農村生活污水處理、村內公共綠化、休閑公園等一系列鄉村旅游設施工程騰出了空間。

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石維堅和新班子成員對把綠水青山變成為金山銀山的遠景計劃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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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村里人介紹，老石家居縣城，到溪東村有20分鐘車程，除了外出開會，大多一早6點半前到村里，安排好這頭工作，再到企業安排工作，正常上班時間到各部門為村里聯系項目，晚上又回到村里召開村委會，查看工程進度，忙到深更半夜回家是常事。真是起早摸黑，宵衣旰食。

一個資產超億元的個體企業董事長，卻同時又挑起了村支書的重擔；一面是蒸蒸日上的企業，經營管理大手筆要親自策劃安排；一面是新農村建設，村二十年遠景規劃實施項目中那些細節要親自過問落實；還有市人大代表等社會事務工作，忙得過來嗎？這樣上上下下、忙忙碌碌、辛辛苦苦究竟圖什么？

石維堅說：忙是肯定的！一開始就知道的！管一個企業已經很忙了。但既然擔任了村支書，管理好村莊是最基本的要求，實現強村富民，讓村民們都過上幸福生活，才是重責所在。人要有信念要有目標，信念就是人生的泵站，目標是人生的重責所在，就是我的信念和目標?？v然有千難萬難，也要迎難而上。難不低頭，苦不退縮，險不回頭，是每個共產黨員應有的品質。人心齊，泰山移；黨員干部以身作則，讓村民們看到新生活的希望，大家齊心協力建家園，沒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的。經過幾年磨合，基本上理順了，建立了兩套得力的管理團隊，公司有強大的創新管理團隊，村里有健全的四套班子，合作分工，各負其責。今年，村里又上了二十余項村建項目，建造四合院、百鳥園、垂釣中心、休閑茶吧等。我投在村工作的精力遠比投在企業管理上多，村民生活上的事沒有小事，件件都需及時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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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溪東，正值春綠濃郁的時節。面積兩萬多平方米的休閑廣場草坪已被春風喚醒。綠色，淡淡濃濃，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生機盎然。幸福湖岸邊吐綠的垂柳搖曳嬉水，兩對野鴨紅掌嬉水，一群色彩繽紛的觀賞魚緊跟著鴨兒，湖水漣漪，碧波蕩漾，此景此情足以引人駐足。放眼遙望，村內綠色郁郁蔥蔥，溪水環村潺潺。一座座錯落有致農家別墅、球場、青龍廟、石氏宗祠、休閑公園、文化娛樂廣場、燒烤場……移步換景，整個村莊宛如一座度假園林別院。其間，石維堅所投入的精力和財力，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春雨過后，溪東村沉浸在濕潤清爽的空氣里，沿路處處都能瞅到聞到溪流在盡情舞唱，瑩綠剔透的溪水讓人心里癢癢的，恨不能脫下鞋襪與其親吻嬉娛。

石維堅看出我喜歡水，笑著說：我們溪東村處處可見生態水，這就是做好水文章的結果。看到村子一天天美起來，漸漸地把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真的比什么都快樂。

如此清澈的水，如此透明的山，如此秀美的錦繡家園，對于石維堅這樣一個與水有緣，執著守望水和渠的人來說，眼前的一切也算是他一番辛勤改造之后的水到渠成了。接下來，老石還會用這水，用這渠做什么呢？

……

（原載于《杜湖》20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