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帥
摘要:“東北振興”是我國重要的區域發展戰略之一,在全新的歷史時期,有必要對“振興”以來東北地區的區域空間結構時空演化進行解讀與再審視。從人口流動視角出發,首先利用統計年鑒數據對區域的人口分布特征進行總結,利用第五次、第六次人口普查及2014年衛生計生委流動人口動態監測等傳統數據對東北地區區域內部及跨區域的人口流動特征進行描述;然后利用百度遷徙網絡開源數據對東北地區區域人口在全國范圍的流動特征進行進一步解讀;進而結合地區分階段的經濟發展、城市擴張等方面進行耦合性分析,探討人口流動與地區發展的“互動”關系。
引言
我國的經濟社會發展伴隨著大規模人口流動,而流動人口一直被看做是區域經濟相互作用的重要表征;[1]同時作為東北地區城市網絡研究的背景性內容,區域社會經濟發展對區域空間結構的變遷亦產生深遠的影響。本文首先基于東北三省統計年鑒數據分析東北地區的人口規模變化;然后基于全國第五次、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及2014年衛生計生委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對東北地區的區域內部及跨區域的人口流動特征進行表述,并利用網絡開源數據對這一現象進行補充;最后結合地區社會經濟發展與城市建設等指標,對區域人口流動與空間結構變遷的耦合性加以分析。
一、研究概述
(一)研究問題與研究方法
縱觀全國人口、就業人口及GDP比重的變遷情況(圖1),自2000~2004年,中部與西部兩大板塊一直保持著高速的人口增長,此時東北地區人口增速已經趨于平緩。2004年至2009年,外來人口的集聚使得東部地區人口總量與就業人口總量占比迅速攀升,東部地區利用人口等紅利實現了經濟總量的騰飛;而中部與西部板塊作為主要人口流出地,其人口與就業人口總量占比處于下降趨勢。2009~2014年,隨著國家發展進入“新常態”及區域戰略重心的轉變,中部地區流出人口開始回流,其就業人口占比呈明顯上揚趨勢。反觀東北地區,2000~2014年間其人口、就業人口及GDP總量占比則持續下滑,呈現出人口與財富在全國版圖中的雙重下降狀態。
雖然經濟發展陷入困境不能直接歸咎于人口流失,但人口流失已經是“新東北現象”中最為重要的現象之一,東北地區人口的變遷情況也因此引起了學界廣泛關注,因而有必要基于“人口流”對東北地區的空間結構演化及特征做探討。
人口流動與人口遷移是人類產生以來即存在的社會過程。在我國,人口流動通常指在沒有發生戶口變動的情況下,人們超過了一定時間長度、跨越一定地域范圍的空間位移過程;并且是往返于戶口所在地和現居住地之間的人口移動。發生這種流動過程的人口稱之為流動人口。[2]相較實證分析,人口流動/遷移的理論研究相對薄弱。Raven stein(1885,1889)的“人口遷移法則(Law of migration)”是公認最早的人口遷移理論。此后,西方學者從人口地理學、政治經濟學、發展經濟學等諸多學科出發,提出了一系列相應的理論,[3]包括新古典經濟學理論、雙重勞動力市場理論發展經濟學說中的人口遷移理論等,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當屬美國學者E.S.Lee[4]提出的“推拉理論”。
Lee在其著作《人口遷移理論》(A Theory of Migration)中首次劃分了影響遷移的因素,可大至歸納為以下三方面:一是促進人口遷移的力量,包括“推力”和“拉力”兩個方面,其中前者促使移民離開原居住地,屬消極因素,如較低收入水平、惡劣的自然氣候、生產成本增加、勞動力過剩導致的失業或就業不平衡等;后者吸引移民進入新居住地,屬積極因素,如較高工資收入、良好的自然氣候、較好的生活及教育水平、完善的基礎設施及社會環境等。二是阻礙人口遷移的力量,如原住地的拉力(家庭、人文環境、社會關系等)及新居住地的推力(生活成本高昂、競爭激烈、社會環境陌生等)。三是其他一些因素,如地理距離、物質障礙、文化差異及本人基于這些因素的價值判斷等“中間障礙”因素,也都是影響人口流動的重要原因(圖2)。
本研究將結合“推拉”理論對東北地區的人口流動特征加以分析。
(二)數據來源與應用
在數據選擇上,采用2001年、2005年、2010年、2015年各省統計年鑒數據,此外還有全國第五次、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百度遷移數據。區域人口規模、特性等變化都是“流”與“場”相互作用的結果,故從“屬性數據”和“聯系數據”兩個層面對東北地區的人口及人口流動進行分析。“屬性數據”的分析是為了表達各個功能單元作為“場所空間”其人口規模分布及其可能的變化趨勢,“聯系數據”則是為了表征城市或區域作為“場所空間”之間人口的流量和流向。
接下來利用DMSP衛星監測數據、房價數據等結合統計年鑒數據對“人口流”與“場所空間”——各個功能單元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做出耦合性分析,應用“推拉理論”對其作出一定解釋,進而從“人口流”層面對東北地區區域空間結構產生的影響做出一定的判斷。
二、東北地區人口規模變化分析
(一)地區內部的人口增速變化
從全省人口自然增長率來看,黑龍江、吉林、遼寧三省增速自2000年以來一直低于全國平均值,并且與全國一致呈現下滑趨勢;這一時間段三省的人口自然增長率均處于極低的水平,其中遼寧省更是在2010~2013年間出現負增長,2010年的最低點增速為-2.1‰;而三省2014年的自然增長率亦為全國最低,不足全國平均水平的一半(圖3)。
具體至地級市及市區層面,2000年自然增長率最高的幾個城市如葫蘆島、盤錦、遼陽、松原、七臺河、雙鴨山及伊春等幾乎都是資源型城市。究其原因,資源開發帶來大量人口就業崗位,“就業”這一“拉力”因素促使職工及家眷向當地遷移,包括先立業后安家,大量的適育人口使得當地人口自然生長率保持在相對較高的水平。反觀此時的哈、長、沈、大四個城市,其人口自然增長率并不顯著。2004年以后,隨著各大資源型城市先后進入資源枯竭轉型期,加之國企改革、體制轉型等因素,導致就業崗位大量減少;隨著人口外流、適育人口的減少,加之當地人生育意愿不強,使得這些城市的人口自然增長率的下降也最為明顯。就整個黑龍江省而言①,諸多城市自然增長率都降為接近零值或負值,從市區層面來看,這種趨勢性變化甚至顯得更為劇烈。endprint
(二)地區內部的人口規模變化
自2000~2014年,東北地區的年末總人口由10 673萬人增加至10 976萬人,人口總量增幅極小。觀察各個時間段的東北地區人口增幅情況,2000~2004年的“振興”前期,遼寧沿海地點、吉林中西部及黑龍江北部、南部人口呈現小幅度增長,除去北部的大興安嶺地區,較明顯的人口增長集中在哈、長、沈、大四個核心城市市區,以及油田城市大慶市區,其中又以哈爾濱市區(+90.8萬人)的增長最為顯著。
2004~2009年的“振興”中期,黑龍江北部與東部人口出現小規模縮減,人口增長中心開始南移,大慶市區保持持續增長(+11.33萬人),但哈爾濱市區在這一時段人口規模反而出現大幅度縮減(-40.0萬人);與此同時,遼寧沿海地區人口規模持續上升,吉林省東南部“長-吉-圖”區域也出現小幅度上漲,此時整個地區以長春市區(+47.58萬人)、營口市區(+45.97萬人)、白山市區(+25.87萬人)、沈陽市區(+19.38萬人)的增長最為顯著。
2009~2014年的“振興”轉型期,人口規模的增長僅發生在四大核心城市周邊地區,以及一些邊境貿易口岸功能單元,如以對俄貿易為主的黑河市區、同江市及以對朝貿易為主的延吉市、白山市區;除此之外,東北地區幾乎在全域范圍內均出現了人口規模縮減的情形。同時,三個省的人口變化情況也有很大差異:吉林省內長春市區(-17.1萬人)下降最為明顯,但其周邊地區如農安縣(+5.1萬人)、德惠市(+10.5萬人)、九臺區(+12.0萬人)及吉林市區(6.5萬人)卻保持了一定的人口總量增長;而作為黑龍江省內絕對的首位城市,哈爾濱市區人口總量在這一階段仍有一定下滑(-1.0萬人),這也反映了長春與哈爾濱市區對周邊地區人口吸引力不足的事實。遼寧省的情況則與上述兩省不同,雖然遼西北等傳統邊緣地區人口持續下降,但省內主要城市呈現了人口上漲趨勢,其中以沈陽市區(+27.5萬人)及于洪區(+32萬人)、渾南區(+14萬人)、沈北新區(+11.7萬人),大連市區(+66.31萬)及金州區(+39.9萬人)、普蘭店區(+12.1萬人)這兩大核心城市-區域上漲幅度最大,顯示出這兩大城市在省內及整個東北地區較為突出的人口吸引力。
基于上述人口規模的變化態勢,可進一步觀察人口的密度分布特征。可以明顯發現,2004年以來三省省內人口在黑龍江南部、吉林中部、遼中南地區的核心城市-區域周邊集聚,并且連綿成片,使得東北地區人口分布整體呈現出極強的“核心-邊緣”特征,并且這種特征具有很強的“鎖定效應”;[5]隨著時間推移,這種集聚態勢顯得越發明顯,同時“哈-長-沈-大”這一發展極軸也逐漸形成。
三、東北地區人口流動的變化與特征分析
(一)全國省際人口遷移概況
從全國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與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人口遷移數據來看,1995~2000年與2005~2010年兩個期間,全國主要人口流出地為安徽、河南、湖南、四川等中西部省份,這些省份也是人口的凈流出省份;從人口流入情況來看,北京、江浙滬一帶及廣東省吸入了其他地區大部分的流出人口,并且遷移重心有北移的趨勢。
相比之下,東北地區1995~2000年間凈流出人口為53.9萬人,2010年間凈流出人口為117.0萬人,其流動總量相較其他地區并不顯著。但進一步考究,在這一時段中部地區人口自然增長率較高,流出人口大多是農村的剩余勞動力,當地工業化與城鎮化水平普遍不高;東北地區在這一時段工業化水平明顯高于中部地區,而一直以來極低的人口生育率限制了其自然增長率。
2010年六普數據顯示,東北作為計劃生育政策實施得最為徹底的地區,黑、吉、遼三省總和生育率分別為0.74、0.76、0.75,在我國僅高于北京、上海,明顯低于安徽(1.48)、湖南(1.42)、江西(1.38)等中部地區,甚至不如江浙、廣東等發達地區,同時也遠低于我國的1.18的總和生育率。理想子女數可以被理解為該時期生育水平可能到達的上限,[6]2014年最新調查數據顯示,在“二孩”政策全面開放的情況下,黑、吉、遼三省的理想子女數量僅為1.76、1.79及1.60,排名全國倒數三位,[7]這意味著東北地區未來的總和生育率極有可能進一步遞減。而東北地區人口死亡率穩定且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由此看來極低并且逐年遞減的生育率是東北地區人口增長緩慢甚至有減少趨勢的重要原因,這也大大降低了東北地區可供給勞動力的規模。在此情況下,這種人口流動的變化對東北地區帶來的影響就會被相對放大。
(二)東北地區流動人口跨區域遷移變化及特征
將東北三省與東北地區以外的人口遷移視作跨區域流動,東北三省內部省際人口遷移視作區域內流動,根據2000年五普數據、2010年六普數據,并結合2014年衛生計生委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分析東北地區跨地區人口流動及地區內部人口流動情況(表1)。需要指出的是,與五普、六普數據以五年前常住地和現住地區人口屬地不同,2014年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是以戶籍地和現住地進行區分,雖然其樣本量偏小,并且一年度數據存在更大的偶然性,但其在反映人口流動的態勢上仍然是我國現階段最具參考意義的數據之一。
從跨區域流入量占該省省際流入總量百分比來看,遼寧省三年度的占比分別為54.2%、59.4%、66.7%,處于明顯的上升趨勢;而吉林省與黑龍江省三年度占比均有所下滑,這體現了遼寧省對于跨區域人口的流入更具吸引力,并且這種吸引力相對其他兩省在逐漸加強;同時從整個區域的角度來看,2000年東北地區跨區域的人口流入(128萬人)還與區域內部的人口流動相當(131萬人),但至2010年,東北地區跨區域的人口流入(225.1萬人)就已超過區域內部的人口流動(183.2萬人),并且這種差距在2014年被進一步拉大。
從跨區域流出量占該省省際流出總量百分比來看,遼寧省這三年度占比分別為80.9%、87.5%、96.7%,吉林省分別為68.8%、70.9%、81.0%,黑龍江省則為68.8%、71.4%、79.5%,三省均呈現明顯的上升趨勢,即:東北地區的流動人口相比在區域內遷移而言,更傾向于選擇向區域外部遷移;而東北地區內部省際遷移以黑、吉兩省遷入遼寧為主,而北部兩省對南部遼寧省流出人口的吸引力則十分薄弱。endprint
綜上所述,東北地區人口流動無論是在跨區域流入還是跨區域流出上都要比區域內部人口流動更加頻繁。究其原因,遼寧地處遼東半島,是東北連接內地的關鍵,這種地緣因素決定遼寧省在通往內部經濟發達地區上更具交通便利性,表現為遼寧為東北區域內部流動中人口流入最多的省份;同時內地經濟發達地區比北部經濟欠發達地區對人口更具吸引力,這種“拉力”因素使得其人口跨區域流出明顯強于區域內部流出,這種流出也導致東北地區從業人口增速急劇下滑(圖5)。
進一步根據三個年度的數據從跨區域流入與跨區域流出兩個角度分析東北地區跨區域的人口流動,可以發現如下特征:
一是北京等發達地區逐漸成為東北地區跨區域人口流向的首選。如圖6所示,以北京為遷移目的地地區,東北地區2000年、2010年、2014年這三年度流出人口占跨區域總流出人口的比例分別為14%、25%、34%,這一數字呈整體上升態勢,且上升幅度十分明顯;而2014年北京、廣東(13%)、上海(11%)、天津(10%)等國內較發達地區共吸引了68%的東北地區跨區域流出人口,毫無疑問,經濟因素是人口流動的主要推力。2014年統計數據顯示(圖7),京津、廣東、江浙滬一帶工資水平在全國名列前茅,相比之下遼寧處于全國中游,而黑龍江、吉林兩省則排至全國最后兩名,其平均工資年人均不足3萬元。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東北地區較為寒冷的自然氣候、較低的工資收入、相對不健全的社會背景體制等為區域人口向外遷移的“推力”;發達地區的大城市,尤其是國家中心城市不僅能夠提供更高的工資收入,還能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更健全的基礎設施、更便捷的生活條件,這些則成為吸引人口,尤其是工齡人口向其遷移的“拉力”;由于北京在地理位置上距東北鄰近,加之社會環境、語言等中間因素相對更小,從而成為東北地區向以上發達地區流出人口的首選地。
二是跨區域人口流入集中在周邊地區。縱向比較三個年度東北地區主要跨區域流入人口來源地,山東、內蒙古、河南等地一直是東北地區流入人口的主要來源地區(表2),其中2014年,山東(23.9%)、內蒙古(18.6%)、河南(13.7%)三省就提供了東北地區56.2%的流入人口。從中間因素考慮,三省均與東北地區較為臨近,其中內蒙古與東北三省接壤,蒙東地區更是在許多政策規劃中被劃入到東北地區之中;“闖關東”等歷史因素使得山東、河南等地與東北地區具有天然的聯系,語言、社會風俗文化等方面都較為相似,阻礙人口流動的“中間因素”較小;但由于東北地區,尤其是黑龍江與吉林兩省本身對流動人口的“拉力”不高,以上幾個地區的主要流出地均為京津、江浙滬、廣東等經濟發達地區,跨區域流入人口規模不高使得以上三省成為東北地區流入人口的主要來源地。
(三)東北三省省際流動人口變化比較與特征
三省之間的人口流動特征也有明顯差異。自2000年以來黑龍江與吉林兩省均為人口凈流出省份,并且流出量隨時間推移上漲明顯,相比之下,黑龍江人口流出態勢更為劇烈,這可以解釋為越遠的邊陲地區,遷移“勢能”越強,人口遷移的動力和意愿顯得愈發強烈。由于二者情況極為相似,在此將兩省合并統一進行討論。2000年兩省共流入55.5萬人,流出146.9萬人,人口凈流出91.4萬人;至2010年流入人口66.0萬人,上漲幅度不大,但流出人口數量激增至231.7萬人,人口凈流出高達165.7萬人。這一期間兩省首位人口流出地均為遼寧省,其次為山東省、京津冀三省市、長三角三省市及廣東省(表3),對比2000年與2010年數據,黑、吉兩省人口流出地重心明顯北移,這也與這一時段全國人口遷移重心變化態勢相吻合。
遼寧省則是東北三省中唯一人口凈流入的省份,2000年流入人口75.5萬人,流出人口38.0萬人,人口凈流入37.5萬人;2010年流入人口為117.2萬人,流出人口為68.5萬人,人口凈流入48.6萬人,除黑、吉兩省為主要人口遷入地之外,內蒙古與山東、河南等地也提供了一定的人口流入量;同黑吉兩省相同,北京仍然是遼寧省人口主要流出地,而遼寧與長三角、山東等地區的人口遷移則大致平衡。
(四)基于網絡動態監控的東北地區人口流動特征
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雖然能夠較為全面且詳實地反映全國及區域層面的人口分布、特性及流動等特征,但以往用于人口普查的技術、方法過于冗雜落后,對人力物力都是極大的消耗;再者,兩次人口普查之間相隔時間過長,雖然每隔五年會進行全國人口1%的抽樣調查,并且近幾年有衛生計生委對流動人口的抽樣監測數據作為專業支撐,但依舊無法對全國及區域的人口流動做出動態監測,也就使得上層機構在規劃及政策層面不能做出迅速應對。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跨越式進步,大數據(Big data)成為當下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利用大數據對人口流動進行描繪及動態監控成為可能。近年來有諸多學者利用手機信令數據、騰訊定位數據等對我國的人口流動做出研究,較傳統數據取得重大突破;但大數據對于普通研究者來說具有價格高昂、不易獲取等不利因素,在此情況下,可利用百度遷徙數據的可視化開放平臺來對區域人口流動的趨勢進行動態監測。
百度地圖LBS(Location Based Services)開放平臺是國內LBS數據源最廣的數據與技術服務平臺。“百度遷徙”數據源自百度地圖及第三方用戶的定位數據統計,實時、動態、直觀地展示了區域間人口日常流動,真實記錄了數以億計的人口遷徙軌跡。節假日的人口遷徙通常具有特殊性,如傾向旅游城市、家鄉城市等,并且受假期長短影響,其遷移范圍也有所不同。故本部分采用某工作日的數據對東北地區的日常人口流動做出動態描述。
首先觀察黑龍江省的人口動態遷徙情況。從流向上來看,黑龍江省各個城市流動人口流向整體向南,并且呈現出明顯的跨區域流動特征,主要流入地為京津、上海,一部分流向中西部的武漢、西安、重慶等地;由于日期采集日期為冬季,因此黑龍江地區的人口流動也呈現了相當強烈的“候鳥”特征,表現為單向流入三亞、海口等地,這種趨勢隨著冬季的深入顯得愈發明顯。在區域內部流動上,省際遷徙明顯強于省內遷徙,主要體現在省會哈爾濱與長春、沈陽兩市的聯系上,體現了相當強烈的行政等級特征;而其他地級單元幾乎全部繞開省會哈爾濱與吉林省長春市、遼寧省沈陽、大連兩市進行人流的交換,這也說明哈爾濱對省內流動人口的吸引力已經相當薄弱,反過來哈爾濱流入這些地區的人口也相當有限。endprint
流量上同樣呈現向外流出明顯高于向內流入,以省會哈爾濱為例,其流入長春的相對遷移量(107.6)為黑龍江省際遷移最高,占哈爾濱向外總遷移量的28.6%;其次是哈爾濱流入沈陽(45.1);反過來長春至哈爾濱(100)、沈陽至哈爾濱(36.4)相對較低。流入北京的相對遷移量(106.1)為黑龍江省跨區域遷移最高,占哈爾濱向外總遷移量的28.6%;其次是哈爾濱至上海(28.6)、哈爾濱至天津(24.4)、哈爾濱至三亞(13.2)的聯系。
吉林省各個市的人口動態首位遷徙均為省際交流,如遼源(68.2%)、四平(67%)流向遼寧省鐵嶺,長春(42%)、松原(54.7%)流向黑龍江哈爾濱,通化流向沈陽(51.5%),延邊流向黑龍江牡丹江(46%),白城流向內蒙古興安盟(60.2%),中間因素較小是產生以上特征的關鍵(如延邊與牡丹江朝鮮族人多,邊境貿易頻繁;興安盟歷史上部分行政區現劃歸白城等)。與黑龍江省類似,吉林省也表現出一定的跨區域流動特征,與京津冀、江浙滬及武漢、西安、重慶等中西部城市均有所聯系,但是其人口遷移范圍在廣度上明顯不如黑龍江省,流量上也是如此(如長春到北京、上海、天津、青島、武漢的相對遷移量分別為78.5、21.5、18.6、8.4、6.5,均不如哈爾濱),這也與前文“越遠的邊陲地區,遷移勢能越強”的論調相符。
除去某些中間因素較小的地區,遼寧省向北基本只與哈爾濱、長春兩個核心城市有所聯系,但聯系量不大,也顯現了東北區域內部南北交流具有一定的“單向性”及“割裂性”。同其余兩省相同,遼寧省跨區域遷移也以與京津、上海為主要目的地,沈陽到北京的相對遷移量(120.3)為整個東北地區最強,而大連到北京(78.8)、上海(31.4)、天津(25.8),沈陽到上海(26.6)、天津(22.7)等也具有較強的流量,流入亦是如此,顯示出遼寧省相對較強的地區活力及作為東北連接內地的“要塞”屬性;但與黑龍江、吉林兩省在與次一級城市聯系上較為松散的局面不同,遼寧省明顯向環渤海地區集聚,其人口遷徙顯示出較強的地方性及區域性特征。
四、東北地區人口流動與地區發展的互動分析
如前文所屬,“推拉理論”將影響人口流動的因素主要分為“推力”、“拉力”及中間因素三類。以下首先從地方財政收入、地方生產總值、人均生產總值、工資水平等方面進行與人口流動的耦合性分析;進而結合建設用地擴張、房價變化等因素進行討論,探究東北地區空間結構分階段演化中的人口流動與地區發展的“互動”關系。
(一)地區發展與人口流動的耦合性
從經濟增長和社會財富積累的角度上看,“東北振興”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各階段的地區發展與人口流動,包括遷移數量及空間分布,具有較強耦合性;而東北地區的空間結構的分階段演化基本與之相對應。
1.“東北振興”前期(2000-2004年)
在振興戰略實施前,東北地區經歷了明顯的衰落期,黑龍江、吉林中部及遼西北等地區經濟衰退或放緩特征明顯,表現在地方財政收入、GDP及非農GDP增長幅度極為有限,部分地區甚至出現負增長,顯然,老工業基地及資源型城市的轉型給地區經濟發展帶來相當的沖擊。相比之下,此時僅遼寧沿海、沈陽、長-吉、哈-大-齊經濟區等表現出相對較快的發展態勢,東北地區的空間發展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分化。
2.“東北振興”初期(2004-2009年)
在“東北振興”戰略開始之后,東北老工業基地改造雖然經歷了最初的衰退慣性期,但隨后即步入了經濟發展的快車道,主要體現主要地區經濟發展指標上的緩慢增長或負增長現象得到全面改善,整個地區也由原來各自分離的板塊變為向整個東北地區核心地帶連綿發展,“哈-長-沈-大”這一極軸正式形成。這一時期,遼中南城市群發展迅速,而黑龍江仍然存在“要素南流/難留,北部塌陷”的現象,東北地區的“南高北低”空間發展格局加劇。
3.“東北振興”轉型期(2009-2014年)
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后,隨著“新常態”的提出,中國開始進入經濟增長的“緩車道”。雖然在國家“四萬億”財政政策的刺激下,東北地區在轉型期開始尚能通過固定資產投資將經濟增速維持于全國平均水平之上(此時或存在數字上的虛高),但通過“輸血”強行拉動經濟的行為無異于飲鴆止渴,終將不可持續,東北地區經濟衰落現象在2011年后徹底爆發。憑借轉型中期的積累,這一時段東北地區仍然保持了一定的經濟增幅,但大都集聚在大城市及遼中南地區,而“哈-長-沈-大”這一發展極軸周邊功能單元經濟增速明顯放緩,甚至某些單元在GDP、財政收入、非農產值等方面出現了負增長,東北可謂正在歷經“轉型”的陣痛期。
在非農產值上,黑龍江僅在其南部哈大齊-哈牡綏東軸線表現出了相對明顯的增長,但后者僅限于第三產業方面;其北部地區則繼續呈現非農產值增長緩慢、局部地區下降的局面。不過這一時期黑龍江北部地區農業產值增長明顯,農民人均純收入增長也處于全國前列,進一步凸顯了黑龍江作為“中國糧倉”的地位。吉林省的非農產值增長主要體現在“長-吉”功能單元群上,“哈長城市群”共同支撐起黑吉兩省的社會經濟發展。遼寧省的非農產值增長依舊由以沈陽、大連為核心的中部及沿海兩大功能單元群主導,其西北部傳統邊緣區東南部延邊貿易區則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衰退,但遼寧整體城鎮群發展仍在區域內部相對成熟。東北地區的整體空間發展出現了新的分化。
伴隨著各個階段區域內部社會經濟發展指標的變化,區域內部諸多“推力”與“拉力”因素對人口遷移的影響也產生了階段性變化,可以利用SPSS軟件對2009年及2014年相關功能單元的人口及經濟數據進行相關性分析來證實這一觀點。相關性分析顯示,顯著性檢驗因子p<0.05,表現為人口與地區生產總值、非農產值、地方財政收入等要素顯著相關,而較發達地區往往能提供更多就業機會,說明人口流動具有“趨富性”、“趨業性”等顯著特征,即區域內部人口流動在上述三個“振興”發展階段也具有相似特征。從人均可支配收入上來看(圖8),遼寧省明顯強于黑、吉兩省,這也是區域內部人口向遼寧遷移的主要原因之一。endprint
雖然上述分析證明,人口與財富的聚集確實顯著相關,但二者之間的關系不能用簡單的“相關性”來形容,即具有較強“拉力”的功能單元吸引人口遷移,而人口“流”作用于地方“場所空間”;在一定的條件下(如適當的政策、發展環境等),地區活力增強及創造更多社會財富,便會進一步增強其自身對人口“流”的吸引力,二者亦為上述所稱的“互動共生”關系。
(二)城市建設與人口流動的耦合性
在區域尺度上直接獲取建設用地數據十分困難,而美國軍事氣象衛星DMSP/OLS數據為大尺度的城市研究提供一種獨特數據獲取手段。[8]以2003年、2008年、2013年作為三個階段的中間時點,利用東北地區DMSP燈光數據及統計數據,表征東北地區在上述三個階段城市建設用地擴張的情況(圖9)。2003年至2013年,東北地區城市建成區在區域縱向空間上基本沿“哈-長-沈-大”軸線進行擴張,以四個城市所形成的都市圈擴張最為明顯;在區域空間的次軸上,黑龍江主要沿哈-大-齊軸線進行擴張,東部資源型城市群也有所擴展;吉林省則呈現明顯的“長-吉”,至圖門江的“長-吉-圖”都市連綿帶雖有發展的跡象但目前尚不成熟;遼寧省則逐漸形成了沈-錦、沈-丹發展次軸及遼中南沿海城市帶,城鎮群發展相對成熟。對比三年度區域內各市市轄區建成區擴張情況與年末總人口增長情況,除大連、長春兩市國家級新區的“預建立”③以及大慶、伊春等資源型城市人口密度較低使得建成區擴張速度高于人口集聚速度外,不難看出二者具有高度的擬合性,即人口的集聚與擴張與區域建成區的擴張特征大致相符。通常情況下,人口增長與土地價值增長存在顯著相關性,哈、長、沈、大及沿線城市作為區域房價的高點從側面證實了東北地區人口集聚現狀和流向趨勢,這不僅僅是由于若干“振興政策”向區域內部大城市及其周邊地區傾斜有關,更是大城市及核心軸帶沿線地區對人口“拉力”的體現,是眾多居民“用腳投票”產生的結果。
五、總結
對東北地區內部空間結構的時空演化可以用人口及經濟要素的地域變化和分化狀況來描述。主要從“人口流”的角度切入,可從流量、流向、流動構成上進行對東北地區流動人口特征進行總結。從流量上來看,東北三省之中,遼寧對流動人口最具吸引力,吉林,黑龍江則較弱,表現為遼寧、吉林、黑龍江流入人口數量依次遞減,流出人口的數量依次增強,且遼寧的人口流動具有相對明顯的空間集聚特征,而黑、吉兩省則較為分散。
從流向上來看,受地緣與文化等因素影響,三省間的流動最為頻繁,與內蒙古(主要是蒙東地區)的也有一定相互流動,但流向趨于由北向南,主要表現為黑、吉、蒙三省流向遼寧,且集中流向沈陽、大連兩市,以大連更為突出。
在時間維度上,受收入、就業、社會福利等經濟因素及其他諸多“拉力”影響,跨區域的流動早已超過區域內部流動成為東北地區省際人口遷移的主要方式,京津、上海等地成為跨區域遷移首選目的地,并且這種趨勢隨時間推移顯得愈發強烈。而本文最后的耦合性分析也證實,區域內部的人口流動與社會財富、就業、城市建設等方面顯著相關,并且人口“流”及諸多要素與“場所空間”互相作用,不斷解構與重構地方空間,從而形成了在東北地區內部沿“哈-長-沈-大”集聚,且“南高北低”的發展格局。
誠然,“人”是區域發展的核心要素,雖然目前人口及勞動力流失已經成為新時期東北經濟轉型發展中的一個重要現象,但影響經濟增長及地區空間結構演化的因素還有很多,諸如產業結構、科學技術、經濟體制等。若將經濟發展陷入困境及地域空間發展分化簡單歸咎于人口流失,則并不能準確揭示東北發展問題的成因。本文研究僅從人口流動角度對東北地區區域空間結構的時空演化做出一定解讀,后續仍需通過更多元、更深層次的研究對“新東北問題”這一現象進行探討和解釋。
注釋:
①由于遼寧在2009年至2014年這一區間內經歷了自然增長率先降后升的過程,至2014年斷點分析黑龍江省自然增長率為三省最低。
②錦州市域2014年增長數據及丹東市區、佳木斯市區2014年增長數據缺失,用2009年數據代替。
③大連金普新區成立時間為2014年6月23日,長春新區成立時間為2016年3月,均在引用數據時間之后,所以稱為“預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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