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繼平譯
安德拉德的散文詩
◎董繼平譯
埃烏熱尼奧·德·安德拉德(Eugenio de Andrade,1923 2005),20世紀葡萄牙最著名的詩人,生于靠近西班牙邊界的小村波沃亞達阿塔萊亞,后來隨母親移居首都里斯本。19歲時出版第一部詩集《青春》,此后又出版了近30部詩集,他獲得過葡萄牙幾乎所有的文學獎和一些重要的國際文學獎,其中包括葡萄牙的卡蒙斯獎、法國的讓·馬爾里歐獎(1989)、歐洲詩歌獎(1996)等,并多次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作品被翻譯成了多種語言,產生了廣泛的國際影響。
一醒來,我就想起了彼得·多伊爾①。這肯定是六點鐘了,路對面的綠化樹上,一只鳥兒在歌唱。我不會斷言它在用英語歌唱,只有弗吉尼婭·伍爾芙②的鳥兒才有這樣的特權,然而,我的紅腹灰雀的喜悅卻讓我想起美洲牧場上的云雀,和華爾特·惠特曼在那個冬天愛過愛爾蘭青年的寒冷的臉,他坐在小酒館背后,搓著手,緊靠著火爐散發出的熱氣。
我打開窗戶,在臨近的第一縷稀薄的光芒中,我徒勞地尋找那將我喚醒的質樸的愉悅??墒牵宦暋陕?、三聲濕潤的鳴囀突然響起來,把我引向幾乎不能從樹葉中辨別出來的一陣飛落的羽毛。然后,我祈求歌的古老隱喻,轉向那本捧在手中的令人景仰的書,一個接一個詩節地打開那通向軀體之水域的閘門,就像一個讓自己準備飛翔的人。
①美國著名詩人華爾特·惠特曼的朋友。
②20世紀初英國“意識流小說”的代表性作家。
他尋找詞語,他在夜里摸索的手,依然渴望。光芒虛弱,從睡眠中被偷走。他呼喚那些詞語的名字,然而它們沒有來臨,因此他再次呼喚。那就是讓他痛苦的東西,它們背離而去。他帶著愛而渴望它們,充分夢見它們精致的軀體的各個側面,在黑暗中閃爍:那些鋼的葉片,準備好去床上。刀鋒,來自深處的生物?,F在即使他尖叫,它們也不回應。沒有它們,他就是一個疾行的孩子,一個痛苦的人,染上了麻風病的綠色。為了不死去,他需要一輪垂直的太陽,那些絲綢般柔滑的水域。鋪展開來。在六月長滿草叢的田野上。
夜晚肯定降臨了,河流的皮膚黯淡下去。幸福的嗓音在移走,閃光,從樓梯上輕輕走下來,同時淚水即將在黑中迸發。
他們不知道那只狼設法逃走了,不知疲倦的獵人在色大樹下睡著了。門,開始無聲無息地打開,起初只有火般的眼睛,然后是整個動物進入房間。
如果我一定要死去,就讓我死在現在吧,我心上的陰的重量,把我推向那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更荒涼的水域。
凡是在大地崎嶇不平的貧瘠之處,都有它們的身影,羊——黑色而極度陰性,它們在巖石之間微微跳躍。從童起,我就熱愛這些無恥的生物。祖父曾經贈送給我的一只羊,祖父親自教會我在饑餓時怎樣對著那些膨脹隆起的房,在嘴靠近之前,手一度無所事事地歇靠在那里,因此汁、才不會濺灑在臉上,甚至胸膛上,就像有時發生的那樣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會在想著那芳香的小小的外陰。它名字叫做瑪爾特薩,它是我的馬,也許還是我的第一個人。
兒童們秘密地成長。
為了變成野貓和白樺,他們把自己藏在房子的深處更黑暗的區域。
一天下午,當畜群揚起塵埃散亂地歸來,在你僅僅偶打量它們的時候,一個兒童——所有兒童中最可愛者,就近,并踮起腳尖低語說“我愛你,我會在干草中等著你”。
你有些哆嗦,去找到你的鳥槍;
你度過這一天剩下的時光——對著此刻數不勝數的嘴鴉、寒鴉和烏鴉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