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迷宮猜不出的謎底

王玫

摘 要：博爾赫斯被人們成為“作家們的作家”，可見其影響的廣度與深度，尤其是對中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先鋒小說”作家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孫甘露便是受其影響的作家之一，以往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對博爾赫斯對先鋒小說家的影響研究層面上，從互文性的角度研究并不多見。本文旨在選取博爾赫斯的《交叉小徑的花園》與孫甘露的《請女人猜謎》兩個文本，從互文性的角度進行解讀分析。

關鍵詞：《交叉小徑的花園》；《請女人猜謎》；互文性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30-0005-01

一、引言

受西方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文學的影響，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先鋒小說”登上中國當代文學史的舞臺并占據重要地位。先鋒小說重視“文體的自覺”，即小說的“虛構性”，和敘述方法的意義和變化。①因其具有很強的實驗性，故又被稱為“實驗小說”。而小說進行“實驗”的理論方法依據與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的創作方式有密不可分的關系。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被人們稱為“作家們的作家”，他作于1941年的短篇小說《交叉小徑的花園》不僅使博爾赫斯名揚天下，同時也深刻的影響著中國當代的“先鋒小說”作家，孫甘露便是受其影響的作家之一，從某種角度上說，孫甘露可以被稱為在外國文學滋養下成長起來的作家之一。孫甘露沒有那種關于自在真實的現象世界的意識，他只是對博爾赫斯的夢幻世界有著天然的親切感受，被博爾赫斯的整體世界所感動：“在被介紹過來的有限的博爾赫斯的著作中，玄想幾乎是首次以它自身的面目不加掩飾地凸同到我們面前。……他使我們又一次止步于我們的理智之前，并且深感懷疑地將我們的心靈和我們的思想拆散開來，分別予以考慮。這樣博爾赫斯又將我的平凡的探索重新領回到感覺的空曠地帶，迫使我再一次艱難地面對自己的整個閱歷，……正是此刻，世界的要素像遙遠的背景一樣襯托著我們。”這個遙遠得無法看清也沒必要看清的背景之上，也就出現了孫甘露《訪問夢境》、《信使之函》、《請女人猜謎》等一批作品。②本文旨在從互文性的角度解讀博爾赫斯《交叉小徑的花園》與孫甘露《請女人猜謎》兩個文本。

二、敘述方式：網絡式的“迷宮”

后結構主義者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發展了互文性的開創者克里斯特娃（Kristeva）的文本理論，認為文本并不是一個孤立存在、與外界無關的系統，它置于一個互文本網絡交織的空間。并且文本意義構成了多樣態，因此文本與文本直接交織了錯綜復雜的網絡關系。羅蘭？巴特所言：

A work is a finished object， something computable， which can occupy a physical space （take its place， for example， on the shelves of a library）；the text is a methodological field. One cannot， therefore， count up texts， at least not in any regular way； all one can say is that in such and- such a work， there is， or there isnt， some text. ‘The work is held in the hand， the text in language.（Barthes， 1981a： 39）③

The text is radically plural because of the force of writing seen in its differential sense. That is， it is plural not in the sense of having ‘several meanings but in terms of its accomplishment of ‘the very plural of meaning（Barthes， 1977a： 159）.④

博爾赫斯的《交叉小徑的花園》中，將無數過去與無數未來交織在一起，形成博爾赫斯特有的“迷宮式”敘述風格。“追求迷宮式的敘述，是博爾赫斯的品行。他以特有的迷宮式敘述抵達他所感覺到的真實。由此，他的敘述產生了不朽的藝術力量。”⑤仔細梳理“迷宮式”的敘述線索，可以將整篇小說簡化為以下三個獨立的故事，即俞琛博士的故事—俞琛謀殺阿爾貝；城市阿爾貝的故事—阿爾貝城覆滅，崔朋建造迷宮；交叉小徑花園的故事--交叉小徑的花園與漢學家阿爾貝。傳統小說中，這三個故事一定按照時間順序有條不紊的呈現在讀者面前。但是，在博爾赫斯的筆下，這三個故事如同斷了線的珍珠項鏈，化為一顆顆“小珍珠”散落在這篇小說中，而串聯珍珠的線也被斷分，從而使得整篇小說如迷宮般一樣——錯亂的時間，通向不確定的未來。

與《交叉花園的小徑》相似，在孫甘露的小說《請女人猜謎》中，出現另外一篇敘述人正在創作的作品《眺望時間消逝》，這兩個故事被作者巧妙交織。于是，孫甘露的小說也形成了故事里有故事的“迷宮式”敘述。在這部作品中，傳統的小說敘事手法被支解，小說時而似乎在講《請女人猜謎》，時而又似乎在講《眺望時間消逝》，從這點可以看出，孫甘露的作品中凸顯的“互文性”理論，文本總是不自覺的卷入或存在于另一文本之中。由于其敘事藝術的高難度，《請女人猜謎》被稱為中國當代先鋒作品中最復雜難懂的作品，與格非的《褐色鳥群》并稱中國當代小說奇觀。

三、時間意識理論：“無限的可能性”

《交叉花園的小徑》中，阿爾貝說道：“我們并不存在于這種時間的大多數里；在某一些里，您存在，而我不存在；在另一些里，我存在，而您不存在；在再一些里，您我都存在。在這一個時間里，我得到了一個好的機緣，所以您來到了我的這所房子；在另一個時間里，您走過花園，會發現我死了；在再一個時間里，我說了同樣的話，然而我卻是個錯誤，是個幽魂。”⑥這段話看似是阿爾貝說的不著邊際的話語，實則暗含著博爾赫斯對于時間概念的思考，時間并非一個完全封閉的概念，而是會像“交叉”的花園一樣會分成無數分支，每個分支都通往一種可能。因此，交叉小徑的花園這座迷宮的謎底也就是“時間”。

在孫甘露的筆下，時間意識的理論成為一道哲學命題。《請女人猜謎》的作品中，作者徹底割裂小說與現實的關系，以無關緊要的瑣屑線索串聯支離破碎的時間，用極其朦朧的詩化語言構筑夢幻迷離的迷宮，整部作品中，作者如同沉溺于夢中的幻想家，大量運用各種比喻，刻意避重就輕，在細枝末節留有較多描寫，如夢游一般，毫無征兆，隨意的跳躍與省略。誠如文中所言：“我冒險敘述這個故事，有可能被看作是一種變態行為。其難點不在于它似乎是一件極為遙遠的事情，而在于它仿佛與我瀚海般的內心宇宙的某一迷朦而晦澀的幻覺相似，在我費力地回溯我的似水年華時，尤如某個法國女人說的，我似乎是在眺望時間消逝。”⑦

四、“交叉”——讀者選擇的多義性

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提出著名的“作者死了”（“the death of the Author”）的理論，使文本脫離作者而存在，在這一理論的影響下，讀者的位置被提上議程，強調讀者選擇解讀的多義性才使得文本具有不斷的生命力。

在傳統小說中，每當主人公面臨兩難或多難選擇時，必然摒棄他者而選擇其一。而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中，主人公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也就“交叉”出所有分支。同樣，在孫甘露的《請女人猜謎》中，《請女人猜謎》與《眺望時間消逝》兩個故事交織在一起，前者是后者的內容，后者又是前者的背景。一切的可能性都顯現在了作品中。《請女人猜謎》講述的是“我”和“后”沉郁迷醉的愛情故事，《眺望時間消逝》講述則是“士”的怪誕而陰森的往事。《眺望時間消逝》講述的是過去的事情，是作為背景，發生在《請女人猜謎》之前，孫甘露卻用其獨到的筆觸，使得兩個故事錯織在一起，即“后”與“士”在兩個故事中經常交織，一如博爾赫斯“交叉”的花園一樣，讀者在兩個故事中的“交叉”中能夠不斷闡發出文本的多義性。

五、結語

傳統文學一般都追尋確定性，而互文性則需要聯系文本與文學，有不確定與多義性。 如今，互文性已經成為當代文學理論的一個重要概念。它的出現使比較文學中的影響研究發生了互文研究的轉向。因此，我們要用互文的視角來重新文本，讓文本獨立于作者的作品之上，讓讀者對其闡發出多義性，使得作品具有不斷的生命力，一如上文論述的兩個文本《交叉花園的小徑》與《請女人猜謎》一樣。

注釋：

①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337.

②張新穎.博爾赫斯與中國當代小說[J].上海文學，1990（12）.

③Graham Allen.INTERTEXTUALITY[M].London and New York，2000.

④Graham Allen.INTERTEXTUALITY[M].London and New York，2000.

⑤劉俐俐.外國經典短篇小說文本分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2004：179.

⑥王央樂.博爾赫斯短篇小說集[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⑦孫甘露.訪問夢境—跨世紀文叢[M].重慶：長江文藝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