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娜娜
試論《雷雨》中繁漪形象及戲劇內涵
◎孫娜娜
曹禺曾說“《雷雨》是一首詩”,這出悲劇“詩”共分為四幕,講述了在郁熱的雷雨時節,周公館和魯家上演的兩代人之間的一幕大悲劇,結局是年輕一代無辜純真的人們都死了,留下來的都是或輕或重有罪的老一輩,瘋的瘋,老的老,兩個家庭未來的希望都滅了,將近風燭殘年的老一代都活在既定的命運中,失去了清醒的意識。
繁漪是有錢有門第的大家小姐,周樸園拋棄侍萍后娶她進門,并生有一子——周沖。但是她就像被周公館囚禁起來的一只老虎一樣。愛好詩文,有著中國舊式女性的溫婉與哀靜,但她更有“原始的一點野性”,她是一個“受抑制的女人”。周樸園的專橫,他倆沒有相敬如賓,甚至她被當做有病之人。可憐的繁漪趴在窗口偷聽周萍的計劃時,她仿佛一個孤魂野鬼一樣,無所依靠,她哀求周萍帶她離開,甚至完全不顧及周沖,高調地講述自己對周萍的感情,“現在我不是你的母親,她是見著周萍又活了的女人,她也是要一個男人真愛她,要真活著的女人!”,“只有他才要了我整個的人,可是他現在不要我,又不要我了”。她極端,根本不會考慮后果,甚至揭開周樸園的罪惡,假道學的面紗。她為了自己堅守的沒有生命的愛而瘋了,她反問周沖“你難道見著自己心上喜歡的人叫人搶去,一點兒都不動氣嗎”,這說出了她面對周萍和四鳳時的心態,她警告周萍“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個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滿滿的被絕望充斥,她看不見未來的光亮。她得不到的幸福也不想讓周萍得到,她像惡魔毀滅所有。劇中她獨白“我希望我今天變成火山的口,熱烈烈地冒一次,什么我都燒個干凈,那時我就再掉在冰川里,陳成死灰,一生只熱熱地燒一次,也就算夠了”,這是繁漪性格的典型寫照。
作者曾說“夏天是個煩躁多事的季節,苦熱會逼走人的理智。在夏天,炎熱高高升起,天空郁結成一塊燒紅了的鐵,人們會時常不由己地,歸回原始的野蠻的路,流著血,不是恨便是愛,不是愛便是恨;一切都走向極端,要如電如雷地轟轟地燒一場,中間不容易有一條折中的路”,典型的代表便是繁漪。錢谷融曾在談繁漪形象時這樣說“繁漪不但有‘雷雨的’性格,她本人簡直就是‘雷雨’的化身,她操縱著全劇,她是整個劇本的動力”,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說法,充當了幕后推手的角色,他就像樹的主干一樣決定了旁支的歪斜抑或端直生長,劇中繁漪充當了導演的角色,她越是對周萍這滴救命露珠依賴,也就越襯托出周樸園的悲哀和失敗,她沒有從周樸園處得到自己期盼的愛情,溫暖,自由,于是在令人窒息的公館中飄來了鄉間的清新空氣,她怎么可能會不爭取呢?
基督教強調人因為有了“原罪”與“本罪”,死亡便不可避免,但死亡并不是人的實體性消亡,恰是人的一種新的生命歷程的開始:即經過“審判”之后,進入天國,地獄或是煉獄生活的開始。他們的生命是無辜的,“人之大患,在我自身”,叔本華引用過西班牙劇作家加爾德隆的話“人最大的罪惡就是:他誕生了”來論述自己的悲劇哲學。《雷雨》劇中年輕一代由于給予他們生命的人是有罪的,中國自古有“父債子還”的說法,理應由他們來為其莫名其妙的罪惡而付出應有的代價,叔本華說“唯有個體的死亡才能贖回原罪,亦即生存本身之罪,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佛教又有“輪回”“此岸,彼岸”“超度”一說,從這點看來,作者是有意攜取宗教意義來安排了人物的悲劇命運。盡管繁漪和侍萍都活著,但她們失去了正常人的意識,可以說她們回歸到了嬰兒狀態,亦即另一種層面的死亡與重生,這種非死即瘋的結局,才能替自己贖罪,替自己的父輩贖罪,從中解脫獲得新生。只有周樸園一人在風燭殘年中面對發生的,獨自懺悔。
貝兒特蘭德·羅素在講述文學的撫慰作用時說到“文學之所以如此具有撫慰作用,原因之一,在于它的悲劇都是屬于過去的,它來自于超出我們努力能達到的圓滿和靜謐,當一個人劇烈痛苦時,把它看成是很早很早以前發生的事情,只是最有益的,這樣去參與,并在想象中哀傷地伴隨著那些靈魂,他們的生命奉獻給了仍在不停地運轉的巨大的機器,我看著這往昔,像一個光彩熠熠的輪廓,在那里世界的送葬者不再哀痛,站在時間的河岸上,人類代代相繼的悲哀的隊列正在緩慢地走向墳墓,但在平靜的昔日之鄉中,疲憊的流浪者們憩息著,他們所有的哭泣都停止了”。這便是文學的意義,它可以讓人變得有溫度,在看到書里書外的某一人事,總是懷著濃厚的人文情懷去接受,這也是作者安排序幕和結尾的用意吧。
作者單位:西北師范大學 730070
孫娜娜(1992—),女,漢族,甘肅天水人,西北師范大學現當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