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軍備競賽會卷土重來嗎

吳日強

不久前，有媒體披露了正在進行中的特朗普政府《核態勢審議報告》的部分內容，其中有發展新的小當量核彈頭、重新部署核戰斧巡航導彈、縮短重啟核試驗所需時間以及改變使用核武器條件等內容。雖然最終的報告要到年底才會完成，但美國核政策右轉已是不爭的事實。此外，美國自奧巴馬政府開始的核武庫現代化也開始加速進行，特朗普政府上臺后已經宣布了若干重要的武器開發合同。這些動向引發人們的擔憂：大國間核戰略關系會變得更加危險嗎？核軍備競賽會卷土重來嗎？

美國核政策右轉跟美國執政黨輪替有關，但也反映了國際局勢的變動。上一次核態勢審議是在奧巴馬政府剛上臺時進行的，當時恐怖主義的威脅方興未艾，美俄則正在準備“重啟”雙邊關系，并很快達成了新的核裁軍條約。因此，2010年《核態勢審議報告》將核恐怖主義列為美國面臨的首要威脅，認為大國核沖突的風險已經遠去。基于這一威脅認知，奧巴馬在任期內舉辦了四次核安保峰會，大力推動核安保理念，以防止恐怖分子獲得核武器及核材料。

目前的國際形勢與奧巴馬政府初期截然不同：美俄關系嚴重倒退、俄羅斯頻頻展示軍事力量、美俄相互指責對方違反《中導條約》、美俄雙邊核裁軍進程看上去已經終結。另外，朝鮮的核武器與導彈能力進展迅速，能夠打擊美國本土的洲際導彈似乎也不再遙遠。在此背景下，雖然核恐怖主義的威脅仍然存在，但已經不再是美國關注的首要話題，國家間核威懾重回舞臺中央。

短期內，核武器在各國安全政策中的地位必然會有所上升，但這并不意味著大國間核沖突的風險急劇增加。正因為核國家間的常規沖突很有可能會升級到核層次，所以領導人都會非常小心，盡力避免與核國家陷入大規模武裝沖突，以及在危機發生時管控危機避免升級。

核武器現代化也并不必然導致不穩定。相當部分的核武器現代化只是替換已經壽命到期的武器，對國際安全沒有任何影響，如英國替換其戰略導彈核潛艇。還有一部分現代化項目可以提升核武器的生存能力，是有利于戰略穩定的，比如中國開發部署公路機動的洲際導彈。只有一小部分核武器現代化項目會破壞穩定，如提高核彈頭精度會增加第一次打擊的能力、開發小當量核彈頭則會降低核武器使用的門檻。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核軍備競賽不會成為國際政治的主線。對美俄來說，戰略核武器的數量受到雙邊條約的約束，雙方只能在核武器質量、導彈防御和非戰略核武器方面展開競爭。對中國來說，核武器建設的目標只是維持起碼的核報復能力，中國從不追求核武器數量上的優勢或對等地位。

但是美國導彈防御系統的發展的確有引發某種程度軍備競賽的可能。對俄羅斯來說，美國反導系統不可能抵消其核報復能力，莫斯科的不滿更多的是出于維持與美國對等地位的追求。但是對中國來說，美國戰略反導的確有可能嚴重削弱中國的核報復能力。中國需要不斷提高核武器的突防能力，如果必要的話，還需要增加核武器的數量。

不過我們仍然有理由對大國間核關系的前景表示樂觀。基于這樣的認知和判斷，中國的核戰略才能有條不紊。首先，核軍備競賽對防御方更有利。鑒于核報復的可怕后果，一定程度的核報復可能性就足以嚇阻對方的核打擊，而進攻方要想完全抵消這種不確定需要付出巨大代價。從經濟實力以及多種因素綜合考慮，無論是在俄美還是中美之間，美國完全贏得一場核軍備競賽的可能性都不大。

其次，毛主席有關核武器是紙老虎的判斷仍然成立。由于核禁忌的存在，核武器的真實使用是不大可能的。因此，核武器的功能主要是嚇阻他國的核打擊與核訛詐。只要中國擁有可靠的核報復能力就夠了，對方核武器數量或者質量的增長并不會威脅到中國的國家安全。

最后，中國現階段的當務之急是努力提升核武器的生存能力和突防能力，比如開發部署陸基機動洲際導彈、改進戰略導彈核潛艇的靜音水平、部署足以以假亂真或者以真亂假的突防誘餌。在此過程中，中國也應該逐漸提升核武器領域的透明度，以避免引發其他國家的誤解。▲

（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