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昶 張笑寒
摘要:在倡導“文化自信”的當下,文化類節目的熱播不難理解。電視作為一種傳播平臺,需要高質量的文化節目。在知識傳播視域中透析文化類節目熱播的真正原因,有助于深入了解這類節目的真正內涵,更能使電視這一文化傳播平臺獲得穩定優質內容。
關鍵詞:知識傳播 文化類節目 電視
文化類電視節目的推陳出新是當下電視熒屏的熱點。《子午書簡》《讀書》等老牌電視節目清雅孤寂的身影還在眼前,新興的節目便似乎剎那間鋪展成了姹紫嫣紅一片天。節目規模越做越大,“中國”命名氣勢磅礴,“大會”賽事刀光劍影;節目內容往往越發精深,從簡單的漢字到燒腦的成語,從動情的書信到悅耳的戲曲。中央臺一馬當先,地方衛視當仁不讓,視頻網站緊緊跟上。全社會提倡“文化自信”的今天,這一派紅紅火火的電視文化景觀無疑讓人興奮。但值得思考的是,文化類電視節目的熱力從何而生?它們的魅力自何而來?它們的未來走向何方?
深入日常的知識“生產”
毫無疑問,文化類電視節目熱的背后是政治和資本的推手。一方面,相關部門的調控和引導政策大大約束了純娛樂節目的發展空間,而映射傳統文化、價值觀傳播等符號,通常以正面形象示人的文化類電視節目便得到來自各方的鼓勵和支持。另一方面,近年來一些較為成功的節目引發制作機構及其背后資本的關注,使得文化類電視節目外延不斷擴展,內涵大幅提升。
縱觀近年來一些熱播的文化類電視節目,“知識”往往成為其內容構成中最凸顯的符號。事實上,在中國電視節目的發展過程中,知識性內容從未缺席。上個世紀90年代通過電視直播的大專辯論會,《正大綜藝》的知識問答,《開心辭典》《幸運52》等節目的闖關游戲,《百家講壇》的歷史文化宣講,都曾經成功集聚觀眾的注意力。但這些節目都很難像《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中國詩詞大會》等節目那樣在民間引發持續的廣泛的收視熱潮。究其原因,后者提供的節目體驗更近似于觀眾的日常生活體驗,其所表述的以漢語言文字為內核的知識矩陣貫穿并縈繞著觀眾的日常生活。
當主持人、嘉賓或選手在演播現場“言說”時,既是在言說著節目本身的程序與文本,又是在言說著每一位中國觀眾熟悉或陌生、熟記或忘卻的文化和語言知識——這些知識伴隨著觀眾成長又映射著他們幾乎所有的生活記憶。一句古詩,很可能是觀眾童趣時代的寫照;一個成語,或許可以牽連起觀眾某個難忘的現實情境;一段朗誦,也許可以喚起觀眾內心情感的共鳴。于是,在這種共時化的交互情境中,“電視提供了一個共同的象征性的體驗和一種共同的話語,還提供了一套共享的、對于民間文化來說非常重要的常規。”①換言之,支撐這些節目受歡迎的深層心理機制其實是一個民族想象共同體的確認。
從表面上看,對大眾而言,這些文化類電視節目并不生產知識,而更像是對傳統文化或是語言常規的再現和致敬。但當大量不同系列、類型的節目匯集交錯時,當無數的觀眾對節目眾聲喧嘩時,就會形成一個龐大的熠熠生輝的話語場域。在這里,不同的文化因子會發生碰撞聚變,部分傳統的文化因子也會被闡釋出時代新意。正如費斯克所稱,“文化并不僅僅受大眾媒介中介,更準確地說,文化在形式和內容上都在大眾媒介中被塑造并得到展示。”②這樣的話,文化類電視節目便具有了文化承繼、創新路徑中的知識再生產功能,它們不僅能夠源源不斷地生產新的意義,同時也可能因緣際會地生產新的成規。這恰恰是文化類電視節目最引人注目的積極意義所在。
與教育聯結的知識傳播
隨著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和計劃生育政策的長期執行,中國社會的整體教育意識前所未有地提升。尤其是圍繞基礎教育,父母們對孩子的期許和投入成就了龐大的教育衍生產業。文化類電視節目恰恰迎合了家長們的需要,使他們在遙控器或確認鍵的選擇中毫不猶豫地傾向于替孩子們作出決定。在網絡相關視頻的留言討論區中,觀眾就常常可以看到父母或學生自己對于節目的贊許或者建議。
大多數文化類電視節目都體現著或隱或顯的學習模式。比如循序漸進的節目流程,編創者對于字詞或詩句的選擇,通常是由簡單變為困難,釋義通常由通俗變為專業。觀眾在觀看節目的過程中,重溫不斷做題的樂趣或挫折,仿佛有種學習通關的快樂感與情境感。比如競爭激烈的賽事環節設置,相當多的節目采用了演播廳直播的方式,而“這些節目的‘現場直播或‘現時性對于吸引觀眾是十分重要的,因為這就把觀眾置于與敘事中的人物同等的地位上。”③觀眾因此很容易成為某一方參賽選手的擁躉,并常常設身處地地投入到你來我往的比賽中去。這與學校激烈的考試排名競爭氛圍恰恰是一致的。比如溫故而知新的知識挖掘,《朗讀者》《見字如面》這些節目以經典的文章和書信作為聚焦點和切入口,仿佛中學語文課堂上的課文精讀,以延展開來的人物故事和相關的歷史文化知識來打動讀者,如《朗讀者》的制作人兼主持人董卿所說,“盡我們所能去做情感類的一種共鳴,去喚起大家對文學的一種認知和最溫柔的記憶。”從淺閱讀轉向深閱讀,這些知識就有了更多二次傳播的可能。
再者,老師和學生往往成為這些文化類電視節目的主角。專業領域的大學教授容易被邀請為適合的嘉賓與評委,而中小學生則成為活躍的觀眾和參賽選手。對于學者專家而言,他們或許并不特別擅長在攝像機前進行表演,但切中肯綮的點評和闡釋卻往往讓演播廳瞬間成了知識宣講的課堂;對于中小學生而言,天南地北,學校與學校碰撞,學生與學生競逐,他們在節目現場的表現往往又是他們學習與生活的本色寫照。因其本色,所以常常自然活潑,小選手的一蹦一跳、一笑一顰,都會給節目帶來更多新鮮靈動的氣息。如此,類似于師生互動的電視情境得以形成,這是絕大多數家長和學生所喜聞樂見的。
知識文本的娛樂化表達
電視節目畢竟不等于電視課堂,即便是再嚴肅的知識傳播訴求,也必須通過娛樂化的電視手段來表達。當下的中國電視熒屏,“從傳統的表演到游戲娛樂,從益智博彩到真人秀,電視節目的觀念日益走向多元化、娛樂化和綜合化。”④在這個背景中,文化類電視節目自然也吸取了其他成功案例的節目要素。endprint
在節目環節設置上,以往文化類電視節目的形態往往是純粹問答、簡單闖關游戲或授課宣講。這些形式平鋪直敘,線條式發展,“情節”缺少曲折和懸念。而近年來的文化類電視節目環節上突出懸念和變化,敘事方法更加多樣,觀看過程中帶給觀眾的不只是緊張刺激,還有頗多趣味。追根溯源,節目環節的新鮮變化主要得益于歐美日韓的電視綜藝觀念創新。隨著各省級衛視大量購買國外優秀綜藝節目的版權,再加之本土化移植和改造,觀眾的欣賞口味和習慣也不斷被改變提升。感同身受的情境化舞臺,跌宕起伏的戲劇化沖突,高低錯落的情感化體驗,往往也成為當下文化類電視節目的標準化配置。
另一個引人矚目的節目元素是明星。“明星”不僅在真人秀綜藝節目大放異彩,也同樣為文化類電視節目所用。盡管明星的頻繁亮相與高額出場費引發頗多爭議,但他們與很多電視節目實際形成了彼此依靠、彼此成就的伴生關系。在文化的電視場域中,明星的長袖善舞或能言善辯并非是編導們關注的重點,某種程度上,能夠集聚觀眾注意力的名人身份,使得他們可以更好地擔當“知識”代言人的角色。于是,通常抽象或枯燥的知識通過他們娛樂化的傳達,便實現了“廣而告之”的大眾化傳播。
以《見字如面》為例,該節目選擇的讀信嘉賓多是明星,而選擇的書信主人多是歷史或文化名人。明星讀信是現在進行時,而信件本身的呈現又是名人們過去進行時態的情感。于觀眾而言,他們“看”的是演播現場的精彩演繹,“聽”的卻是過往時空的綿綿情愫。比如歸亞蕾用低沉的嗓音讀出蔡琴懷念楊德昌的信時,一句“楊德昌,你怎么可以就這么走了呢?”可以惹得無數觀眾落淚;蔣勤勤和徐濤深情款款地念出陸小曼與徐志摩的情書時,又引發人們對這段感情前后的恩怨情仇的討論……如此,跨場域、跨時空的情感實現對接和共鳴,觀眾記住的不僅是名人的愛情、親情、友情故事,不僅是他們不為人所熟知的“后臺”形象,更可以真切感受明星嘉賓們被感染的內心世界——這同樣也是他們不為人所熟知的“后臺”世界。
當然,借助于網絡新媒體的話題加熱與次生傳播,文化類電視節目同樣也在源源不斷地制造著準明星式的話題人物。如“00后才女武亦姝”“北大才女陳更”都憑借節目中的出色表現一度占據著新浪微博熱搜榜,她們的故事也在微信公眾號等新媒體場域中被多次加工和宣傳。無論是現場的影像剪輯還是后期的宣發推廣,不少文化類電視節目都使用了貼標簽式的“造星”方式。這種標簽化使得選手呈現出鮮明的個性,也在無形中一遍遍加深觀眾對他們的印象,最終達到“造星”的目的。對于熒屏前的家長們而言,這一定會有不錯的傳播效果,因為家長們或許更愿意讓這樣的“明星”成為孩子們的學習榜樣。
未來在哪里:類型與突破
需要警惕的是,文化類電視節目熱的風潮依然折射出中國電視業界的根深蒂固的周期律問題:一個節目的成功和風行往往會引來一大批類似節目的跟風效仿,從而導致節目平均質量水準的下降,進而引發觀眾的審美疲勞,縮短整個節目類型的生命周期。比如賽會制的文化類電視節目已經出現了較嚴重的同質化競爭,很難想象,在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擂臺賽中,還有多少適于大眾化傳播的字詞常識、文化典故能夠一季又一季地被發掘?也很難想象,當各個電視臺、網站群起效之,搭筑起一個又一個的絢麗舞臺時,觀眾的判斷力又如何能保持清醒,注意力又如何能保持集中?
從類型突破的角度來看,央視今年推出的《朗讀者》是創新嘗試——不僅在于其典雅的舞臺環境,在于其“朗讀”加“者”的情感融合,更在于其從線上到線下、從都市到鄉村鋪就的洋洋灑灑的朗讀景觀。但類似于《朗讀者》這樣的富有創新意識的文化類電視節目依然不多,越來越苛刻的觀眾需要的不是下一個《朗讀者》,而是能給他們帶來期待和驚喜的下一個未知。
從知識傳播的視域來看,文化類電視節目讓人們看到了中國電視的責任擔當與廣闊舞臺。但正如知識世界本身的無窮無盡一樣,如何在電視場域表現知識也有無限的可能性。僅以內容而言,BBC紀錄片頻道、探索發現頻道的那些探求大千世界的絢爛作品,就足以給文化類電視節目編創者極大的啟發。因為文化的疆界遠不止是語言文字或者是傳統文化,其無垠的邊界正需要中國電視人無邊的想象。(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 國防大學政治學院)
欄目責編:邵滿春
注釋:①③[美]約翰·費斯克,祁阿紅譯:《電視文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113、394頁。
②[美]戴維·阿什德,邵志擇譯:《傳播生態學》,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38頁。
④胡智鋒主編:《電視節目策劃學》,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93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