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電影的敘事特征

李永玖

從傳播載體上來說電影依托銀幕，電視依托電視平臺，微電影的產生則離不開網絡和移動終端的發展。電影作為影像綜合藝術從誕生開始就承載著公共空間傳播的娛樂、教育功能。電影技術的發展使電影必須具備精良的制作，以此承載播放空間和物質載體的要求。微電影在滿足播放媒介和觀看要求的基礎之上，需要具備“電影”的基本要素，才能被稱為“微電影”，否則，只能稱其為微視頻。微電影中最需要體現的除了精良的攝影、錄音和后期制作之外，還需要一個基本的素質就是：故事性。微電影一般被定義為：時長5-20分鐘左右，具有情節和故事主題的影音作品。以展現產品和服務為主的廣告視頻不在此討論之列。微電影受制于播放場景和平臺的限制，在講述故事上不可能和長篇巨制的電影一樣，展現一個完整的故事和豐滿的人物形象，它在敘事主題、敘事模式、敘事節奏上具有一般電影的共性，又具有自己的特征。

一、微電影的敘事主題

電影的敘事主體一般比較宏大，因為它有足夠的時間去向觀眾展示豐富的細節、曲折的情節，完成故事主題的塑造。無論是法國新浪潮式的返璞歸真，生活式述說，還是美國好萊塢電影英雄敘事中的曲折離奇，都需要更多的情節去推動故事的發展，需要有充足的時間營造生活的質感或完成英雄的成長與蛻變。微電影受時長的限制，在主題的展現上，更易于表現創作者對生活的感悟，給觀眾以啟發和思考的空間。

（一）敘事主題——微電影的中心

電影以展現情節為中心，敘事中強調奇觀性，通過跌宕起伏的情節激發受眾的獵奇審美意識，敘事本身就是電影的目標，也是受眾觀看的主要“內容”。微電影的敘事局限性決定了其在情節離奇性的展現上區別于電影。

首先，微電影受到時間長度的限制，缺少發揮的空間；其次，微電影的制作和發行一般以個人表達為主（微電影廣告除外），拍攝過程中缺少商業資助，在投入上也很難達到奇觀敘事的要求。現在有些視頻網站也開始通過故事征集、微電影比賽等方式提高公眾在微電影創作上的熱情，但是對于整個微電影的市場來說還是杯水車薪。微電影拍攝主體的個人表達訴求也決定了電影的整體制作水準很難企及電影的高度，影響奇觀敘事的表達效果。同時，微電影的商業性不夠成熟，現階段的微電影以視頻平臺免費和廣告視頻播放為主，和電影院及后影院時間的平臺有償播放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客觀因素要求微電影在敘事目標上更強調對生活的追問及思考。它通過對生活片段的展現，構建一個寓意空間，引起觀眾的共鳴或追思。

（二）微電影敘事主題的個性表達

電影中的類型電影是一種固定模式的電影主題表達。喜劇片、西部片、犯罪片、恐怖片、歌舞片和生活情感片等，都具有公式化情節、定型化人物和圖解式造型，他們是藝術生產標準化的產物。微電影在主題的表達上則不受類型限制，更具多樣性。

電影技術的發展和影視產業的蓬勃增長，激勵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從事影視制作行業。同時，制作成本的下降，也為微電影產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專業或半專業出身的從業者在影片的制作上，既能夠保證作品的質量，又不拘泥于傳統的主題表現，為微電影的個性表達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微電影主要的制作群體包括：視頻網站平臺專業機構、小型的影視制作公司和希望能夠進入更專業的影視制作領域的青年群體為主。前者一般通過比賽和項目扶持，鼓勵微電影的創作，一方面為平臺提供更多的資源和造勢，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夠發現影視創作的人才，為平臺原創視頻的創作提供智力支持。后兩個群體，一般是希望通過微電影展示其專業水準，公司希望能夠提升業界的地位，為未來的商業運作打下基礎。青年群體則更多地把微電影作為敲門磚，希望能夠在未來的制作得到更多的資金資助或獲得更好的工作機會，實現專業化。低成本、小制作、專業化，使得微電影主題選擇的多樣性得到了保證，也給創作者留下更多的個性表達空間。

微電影的觀看情景一般是在獨立的私人空間完成，即使在公共場所使用移動終端觀看，從“看”這個詞義上來說，也是出于私密的行為，你在看什么，坐在你身邊的人可能一無所知，除非你愿意讓“他”知道。這種基于小屏幕的短時、私人情境的觀看行為為生活化敘事提供了空間。情節的設置、人物的類型、奇特的景觀，雖然仍在故事中影響著觀眾的視線，但是主題的表達已經占據主要地位，成為微電影故事帶給觀眾的主要感受。微電影受時間長度限制，情節的展示已經退居次位，在表達上更注重生活的哲學，貼近現實，引人思考。

二、微電影的敘事模式

序幕—開端—發展—高潮—結局—尾聲是最經典的戲劇敘事結構，它在很長時間內指導著敘事類作品的創作。電影的敘事模式是從業者在長期的實踐中發現、總結出的一般創作規律，可以提升創作的速度，是商業化標準在藝術創作領域的體現。微電影的敘事模式來源于電影的敘事研究，但又有差異。

（一）打破千人一面的敘事結構

20世紀80年代中期，克里斯多佛·沃格勒寫作的《“千面英雄”使用指南》手冊風靡好萊塢，成為制片人和編劇的法寶。作者沃格勒認為，不管是恐怖片還是喜劇片，西部片還是音樂劇，都遵循一個固定的敘事模式——英雄敘事。他的靈感則來自于神話學家“約瑟夫·坎貝爾”的專著《千面英雄》，坎貝爾通過結構主義的方法把東西方童話、神話和宗教故事中抽象出故事模型：分離-傳授奧秘-歸來，即英雄從平淡的日常生活出發，歷經重重險阻，一往無前；然后，遇到神力或奇境獲得超凡的能力，解決問題；最后，又回歸平坦的日常生活。在現代電影的創作中這一模型依然占據重要地位。

微電影的主體回歸普通人。經典好萊塢電影的英雄敘事龐雜和豐富的細節不能夠壓縮進簡短的時間中，精簡化的場景描寫不足以支撐英雄敘事的結構。不管“英雄敘事模式”是好萊塢工作人員對以往故事和影片的極簡化歸納總結，還是這種敘事模式是潛藏在人類心靈底層無意識地帶的秘密圖譜，微電影在敘事上都打破這一束縛。微電影故事的主人翁不再是以英雄為主，而代之以蕓蕓眾生之中的一員。故事中，他們不需要為了拯救抑或救贖，去接受挑戰，最終成長。他們是作為普通生活中的一員，展現平凡生活中的際遇。他們不需要去拯救地球、拯救人類、拯救別人，他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完成日常的交往。生活的多樣性也決定了微電影故事的多樣性，主角性格特征的多樣性。他們是在現實生活中用常人的思維去應對突發的各種情況。即使是在奇觀式、夢幻式的敘事場景中，我們需要觀看的也是人的堅強或脆弱、生活的種種幸運或不幸。

當然，除了“英雄敘事”以外，好萊塢還有很多種敘事類型，電影的商業屬性和觀看模式，要求電影需要展現“奇觀”，通過故事情節本身就是觀眾體驗和感受的來源。時間限制使微電影在情節上比較難做到情緒的累加和體驗，微電影更注重主題的個性化表達，在敘事上更接近哲學小品的敘事風格，精簡、凝練，發人深省。

（二）微電影的敘事模式

電影一般由場景（Scene）構成，幾個場景組成序列（Sequence），序列構成場（Act）。微電影一般以小故事，小情節為主要的表現內容，敘事篇幅短小精悍，一般由一個到幾個場構成，場與場之間的組合關系可以通過“起承轉合”來概括。“起”是起因,故事的開頭；“承”是事件的發展過程；“轉”是事件情節的轉折；“合”是該故事的結尾。在敘事模式上一般可以分為以下幾種：

“啟-承式”——一個事件產生一個結果或者一個事件導致另外一個事件的發生。此類故事一般情況下采用開放式結尾。例如，一個得癌癥的成功男子找到自己生活窘迫的雙胞胎弟弟，和他互換生活，當他的弟弟出現在他妻子面前時，她掩面而泣（《不可分割》）。

“啟-承-轉式”——一個事件引起一個事件，最后產生一個更加意想不到結尾。這類故事類似于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敘事模式，以最后的“包袱”為故事重點，良好的懸念設置和出人意料的結尾在給觀眾帶來“驚喜”的同時，點明故事的主題。例如：一個男人躺在床上準備自殺——隔壁吵鬧的音樂讓他心煩，他去制止——發現自己以前的學生，學生喋喋不休向他傾訴心聲，被他趕走——隔壁音樂聲再起，夾雜一聲槍響（《Black Swell》）。

“啟-承-轉-合式”——這種模式會講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事由開始、發展、轉折、結尾構成。故事以單線為主，故事的發展環節占據篇幅稍長，結尾會給觀眾一個簡單的交代。這種敘事模式在整體結構上更類似于壓縮后的電影結構，但是在情節上一般從小處入手，沒有宏大的敘事場景。例如，男女主角第一次約會，決定去男生家過夜——地鐵上女生讓男生拒絕賣花者的兜售——公車，女生拒絕男生相互深入認識的要求——轉車，女生接受男生的好意把手放在男生身上取暖——下車后騎自行車繼續前行，女生從后座環抱男生——到男生家門口，女生接過電話，徹底爆發和花心的男友說分手，交代故事背景——進入房間，男生說和伯父母一起住，女生崩潰（轉折點）——最后兩人躺在床上互相傾訴（《Long Branch》）。

三、微電影的敘事節奏

電影的敘事節奏一般指的是場景轉換、情節推進的速度。作為綜合的影院藝術，要在規定的時間、地點吸引觀眾的注意力，電影在故事情節的推進上需要不斷制造新的興趣點。微電影作為視聽藝術，也需要在敘事的過程中刺激觀眾的好奇心。微電影的敘事節奏是建立在電影敘事研究的基礎之上，對電影敘事模式的改進和提升。

（一）微電影的經典敘事節奏

好萊塢編劇教學大師悉德·菲爾德在他的著作《電影劇本寫作基礎》中提出了“三幕劇結構”的理想劇本創作模型（英文劇本為準）：第一幕開端，交代故事背景，要在20-30頁有一個情節轉折點；第二幕對抗，故事的發展部分，在85-90頁之間要安排另外一個轉折點；第三幕結局，在90-120頁之間。雖然這種刻板的模式化安排備受詬病，但其仍然是商業電影創作中被參考采用的重要原則。這種理想電影敘事的時間節奏安排契合了受眾觀看影片的注意力原則。由于觀看環境的復雜性和變動性，時長為5-20分鐘左右的微電影在敘事上有以下幾種：

起承式——建立故事沖突，故事發展。

起承轉式——建立故事沖突，故事發展，故事轉折點。

起承轉合式——建立故事沖突，故事發展，設置轉折點，結尾。

這種短小的場間結構，使其不用遵循這種刻板的時間規范，因為維持觀眾的注意力已經不是其敘事節奏的主要任務。展現細節和推動情節才是微電影敘事節奏需要表現的重點。場的減少，使微電影更加注重場內的節奏。場內的節奏包括人物位移、鏡頭景別、鏡頭運動等內在節奏和鏡頭剪輯的長短、鏡頭剪輯方式及聲音等外在節奏。同時，場數的限制，微電影在轉場效果的使用上也很少，甚至不用。一般轉場效果都是用來表現時間流逝的，微電影的片段式情節展現，很少需要或不需要時間的效果累積。

（二）畫外音在微電影敘述節奏中的作用

電影化敘事手段包括攝像、剪輯、音效、音樂、臺詞、燈光、服裝、道具、色彩、場地等。在有聲電影問世以來，臺詞在電影敘事中的作用越來越突出，現在已經很難在影院看到沒有臺詞的影片了。臺詞包括對白、獨白和旁白，人物對白是影視敘事的一般手段，獨白和旁白在電影中的使用往往起著引入和過渡的敘事作用。微電影中，作為畫外音的獨白和旁白可以貫穿影片的始終，成為故事的敘述主線。

獨白和旁白貫穿微電影故事始終的敘事方法，一般出現在以下兩種情況中：一種情況是微電影劇情復雜需要突破敘事時長的限制，加快敘事節奏。這種跳躍式的敘事方式更易于突破故事的時間、空間限制，表達上更加自由；另一種情況是以解說詞或演講詞為中心的微電影，配上繁雜的意象性鏡頭，散亂的情節，情節中可以是一人貫穿始終，也可以是不同的人物、場景組合在一起。例如微電影《Back story》通過8分鐘把一個人的一生敘述完整，從學步嬰兒、少年、青年、初戀、讀書、玩樂、迷失到戀愛、結婚、生子、工作、家庭、社交再到失去妻兒，人生再次灰暗，從再婚、生活、離婚到孤獨老去。影片節奏隨著人物命運的律動時而輕柔溫和，時而激情奔放，時而溫暖幸福，時而悲傷抑郁。生命中的喜悅、悲憤、孤獨等情感體驗通過畫外音的抑揚頓挫和其他影視敘事手段的結合展現得淋漓盡致。

以獨白、旁白作為故事敘述主線的微電影優點是，敘事節奏的加快，能夠保證故事的完整性，盡可能多地加入和故事相關的情節。缺點是這種敘事方法很難讓觀眾產生代入感，觀影的體驗會降低。

微電影作為一種獨特的視聽藝術，同電視、電影在敘事語言上具有相似性；同時，受時長、平臺和播放空間屬性的制約，又表現出自己的獨特性。本文通過和電影敘事特征的對比，探討微電影敘事的特征，希望能夠為微電影從業者和研究者提供有益的參考。

【參考文獻】

①[美]詹尼弗·范茜秋.電影化敘事[M]，王旭峰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2009:5.

②[美]大衛·波德維爾.好萊塢的敘事方法[M],白可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6.

③[美]悉德·菲爾德.電影劇本寫作基礎[M],鐘大豐,鮑玉珩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2:8

④[美]羅伯特·麥基.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M],周鐵東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8.

⑤[挪威]雅各布·盧特.小說與電影中的敘事[M],徐強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9.

⑥[美]約瑟夫·坎貝爾.千面英雄[M],黃玨蘋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2.

⑦Zhao E J.The micro-movie wave in a globalising China: Adaptation, formalisation and commercialisation[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2014, 17(5):453-467.

⑧Cutting J E.Event segmentation and seven types of narrative discontinuity in popular movies[J].Acta Psychologica,2014, 149(6):69-77.

⑨Murtagh F, Ganz A, Mckie S.The structure of narrative: The case of film scripts[J].Pattern Recognition,2009, 42(2):302-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