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耍滑頭混得好

張鳴

參加過同盟會，后來在辛亥革命中掌握一省政權的人，在袁世凱當政的時候，大抵都被搞掉了，但閻錫山卻是一個例外。

按道理，山西離北京很近，臥榻之側，就算閻錫山不激進，袁世凱也是不能容這么一個來路很像革命黨的家伙當家的。但是，閻錫山這個人，乖巧到了家，在袁世凱尚未跟革命黨人鬧翻之前，就已經進京表示了十二分的恭順，送上了大禮。更關鍵的是，他不知怎么托關系，拜在了段祺瑞門下，做了拜門的弟子，一口一個老師地叫著，叫得老段渾身舒坦。

當然，閻老西也特別會裝孫子，在袁世凱氣焰熏天之際，他什么都不干，山西的大事小事，都聽袁世凱派來的民政長，后來叫巡按使金永炎的。袁世凱把山西的軍隊削了又削，一個省，只剩下一個旅，他也乖乖聽話，一點都不表示異議。而且段祺瑞也特別照顧這個半路的門生，但有風吹草動，就會出來遮風擋雨，保證閻老西沒有反骨。

袁世凱死后，閻錫山依舊很乖。只是，在段祺瑞統治下，山西的境遇寬松了許多。閻錫山開始施展抱負，治理山西。他把軍隊從一個混成旅擴張成四個，這樣大幅度的擴軍，當家的總理段祺瑞也答應。閻錫山從此開始推行他的村治建設，在山西建設新村，培養村干部，一時間風風火火，聲名驟起。

張勛復辟，段祺瑞討伐，山西名義上也加入了討伐的行列，只是動作比較慢，兵還沒派出來，這邊都完事了。復辟失敗之后，段祺瑞一手遮天，對南方用兵，派兵帶著他委派的督軍進入湖南，惹反了桂系，戰火有蔓延之勢。這時候，段祺瑞用得著他的這個半路門生了，要閻錫山派兵南下。

這回段祺瑞武力統一，是動真格的，不由得閻錫山推脫。閻錫山只好派出麾下大將商震，帶了一個混成旅，加入南下北軍之中。

閻錫山雖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但底子到底是商人，凡事會算計。出兵之日，連炮都不讓帶，說是到了那邊，湖南給配。

然而，這種算計，那年月的軍頭都會。段祺瑞沒有嫡系武力，所有南下的兵，雖說都是他派出來的，但前提是給人家大把的錢。

這幫軍頭，錢是要拿的，但打仗的時候，凈耍滑頭，沒有人樂意玩命。你不玩命，有玩命的。湖南本是南北的緩沖地帶，一旦屬于了北邊，陸榮廷的桂系，覺得不安全，于是，玩命地抵抗。一邊三心二意，一邊真心實意，打著打著，三心二意這邊就撐不住了。來自直隸的王汝賢和范國璋兩個師，眼看著自家的兵力日損，不樂意干了，于是，在代理總統馮國璋的暗中支持下，通電要和平，不打了。

這兩個師，是北軍的主力。主力一撤火，這火也就別燒了。段祺瑞派去的湖南督軍傅良佐聽聞此事，撒腿就跑。跑之前，也不通知正在前線的晉軍。還好，山西人天生嗅覺好，聞著味道不對，趕緊北撤，不幸還是晚了一步，在半道中了人家的埋伏，全軍覆沒。幸好，那年月軍頭們開仗，打得比較斯文，要錢要槍不要人。所以，不僅赤手空拳的山西大兵陸續回到了老家，連商震和下面的軍官，也都給放了。

此后，山西軍界，流傳了兩句詩，上句是：大將南征膽氣豪，下句是：交槍沒有給收條。

（摘自《百家講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