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浩宇



斷代的重慶涂鴉圈
經(jīng)過一番波折之后,傍晚六點,我終于在黃桷坪正街見到了本次的受訪者尹鈺。一路跟隨他高大的背影,行走在遍布涂鴉的街道上,我恍惚覺得,這里是一個與外界隔離的空間,而尹鈺,正是這個“涂鴉王國”的主人。
“其實都已經(jīng)斷代了,90%的人都已經(jīng)不在重慶,當初比較活躍的大家彼此都認識,現(xiàn)在確實沒什么人了。”在來到尹鈺熟悉的一家奶茶店后,剛剛坐定,他便狠狠地向我潑了一盆冷水,所謂的“涂鴉王國”,只是身處這條街道的錯覺與臆想。
“很多人都是從大學的時候開始做涂鴉,等到技術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差不多已經(jīng)快畢業(yè)了,這時候有的人就回了家,有的人覺得以此為生太不穩(wěn)定,就去找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但真的工作以后,哪兒還有那么多時間來做涂鴉啊。”尹鈺抽煙很頻繁,幾乎是一根接著一根,這時候,他又點燃了一支。
尹鈺曾就讀于西南大學的油畫系。大二那年,受好朋友的影響,開始和幾位朋友一起玩涂鴉。“我們那個時候其實什么都不懂,大家都是先接觸技術,通過技術再慢慢接觸到文化,不像現(xiàn)在很多年輕小孩,看到什么都能品頭論足一下,但可能連噴漆都沒摸過。”
在尹鈺讀書的時候,學校內(nèi)便已有了涂鴉社團,但當時還只是在做一些T恤和鞋子的彩繪,因為技術和風格都更為成熟,尹鈺一行人也逐漸開始影響了學校的社團,甚至其中一位女生最后成為了社團的社長。“雖然有一條涂鴉街,但其實重慶的涂鴉圈子一直都不是很成熟,本身人就少,再加上流動性又比較大,到現(xiàn)在就斷代了,我們當時玩的時候已經(jīng)算是比較不錯的了,即便是川美,真正玩涂鴉的也不會超過10個人,不過到現(xiàn)在還在做這個的,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了。”
壞孩子的天空
用尹鈺的話說,他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壞了”。“高二那一年,更是翹課、抽煙、喝酒什么的都學會了,成績也變得越來越差,考一本都有些困難,正好那一年藝考生一下子變得多了起來,我的班主任就建議說要不試試。”因為從小就喜歡畫畫,尹鈺自己和家人都對藝考沒有抗拒。“我剛進畫室的時候其實算是零基礎,但一周之后就進入了培訓學校里最好的小組,開始學排線、臨摹幾何體,除了球體以外我全部都是一幅就過,我當時就想原來畫畫這么簡單啊。”在高考結束之后,尹鈺進行了一次長達一個月的畢業(yè)旅行,回到太原時,碰到的一位長輩告訴他,錄取通知書已經(jīng)到家了。
“帶我玩涂鴉的那個朋友特別厲害,剛開始玩涂鴉的時候他就騎著自行車繞著學校轉幫我們找地方,最后還真找到了。”在西南大學龐大的校區(qū)內(nèi),有一處“無主之地”,圍墻內(nèi)屬于校內(nèi),但圍墻外學校便不會干涉。就是在這面圍墻上,尹鈺和他的朋友們開始了自己的涂鴉生涯。“剛開始的時候其實也只是瞎玩,主要不想虛度光陰,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兩三年下來,那面百多米的圍墻也被我們噴了蓋,蓋了噴,滿滿當當幾乎給墻壁加厚了一層。”在尹鈺手指滑過平板電腦的瞬間,是他們大學時期用來練習的圍墻,和地上擺滿的那些年用過的噴漆罐子。
“某種程度上來說,多虧我做了涂鴉。開始玩涂鴉之后,我慢慢和以前的一些朋友來往少了,也知道幫家里分擔一些壓力,所以我不喜歡說我為涂鴉付出了什么,我只記得它所帶給我的東西。”尹鈺習慣性地低頭看著從香煙里升起的煙霧,自語一般地說。
不沖突的商業(yè)與藝術
“我爸也一直都喜歡畫畫,但在他那個年代教育資源實在太匱乏了,不可能去讀美專,到我這里也算是在下一代實現(xiàn)了夢想。”尹鈺說,自己的父親非常有畫畫的天賦,家里至今都有兩副撲克牌,就是父親畫的水滸一百單八將。“就靠一支筆,工筆畫,他太厲害了,我可能就是繼承了他的一點點天賦,才會學得比別人快。”在整個采訪過程里,尹鈺一直都是樂呵呵的樣子,極少提起自己挫敗的經(jīng)歷,我問他覺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人,他只說自己不過是愛面子。
在剛剛畢業(yè)的那段日子里,尹鈺曾經(jīng)歷過一段窘迫的日子:“那個時候真的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我每天早上7點鐘就早早起床,但卻不知道該做什么,就起床去晨練。”當時尹鈺變賣了自己在學校所有的東西,只剩下一包行李,租了一位熟識店主的房子,草草搬了進去。“我當時說只租3個月,人家本來是不租的,但因為認識就還是租給我了,結果那三個月我?guī)缀跏裁椿顑阂步硬坏剑齻€月結束,我就跟人家說等我掙到錢再給房租。”之后,尹鈺又搬去了石橋鋪,和自己的同學一起住:“外面燈紅酒綠的,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四個人住一個單間,兩個人睡一張單人床,我和另一個人打地鋪,經(jīng)常會有蟑螂爬到臉上來,不過也不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每當有人問尹鈺藝術與商業(yè)是否沖突時,他都會給出否定的回答:“我現(xiàn)在寧愿去找一些零基礎但目的明確的人,也不希望和那些自以為作品不錯實則眼高手低的家伙在一起。每個人都有社會責任和個人責任,首先你要生存下去,要扮演好你的每一個角色,再在這個基礎上去實現(xiàn)你的個人價值。我一直都認為,每一次接到的項目都是對我自己技術的磨煉,而我也的確在進步,在受到更多的認可。前段時間已經(jīng)有人跟說非常喜歡我的作品,希望我可以去創(chuàng)作,這讓我很開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