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字外

許燕瑜

【摘 要】以《說文》為考察范圍，選取其中女部字作為素材，從語言文化的角度分析其所折射出的審美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語言文化；女部字；文化內涵

一、引言

美國語言學教授薩皮爾說：“語言的背后是有東西的。而且語言離不開文化而存在，所謂文化是社會遺傳下來的習慣和信仰的總和，而它可以決定我們的組織。作為語言重要的記錄符號——文字，同樣離不開文化，文字也是文化的重要載體。”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是我國第一部系統性闡釋字形、闡明字義的文字學專著。其中記載了豐富的語言材料，映照了華夏先民生活的各個側面，它是語言學領域的經典之作，同時開啟了歷史與文化的古今傳承。基于此，本文結合文化語言學的理論知識，以《說文解字·女部》為切入點，試析其中折射出的文化內涵，進一步呈現相關的先民文化。

二、審美文化

對于“審美文化”的概念，葉朗主編的《現代美學體系》一書中如是界定：文化作為大系統無所不容，其中十分重要的一個子系統便是審美文化。所謂審美文化，就是人類審美活動的物化產品、觀念體系和行為方式的總和，是審美社會學研究的中心課題，并將審美文化分為三個基本部分：審美活動的物化產品、審美活動的觀念體系、人的審美活動行為。其中審美活動的觀念體系即一個社會的審美意識，包括審美趣味、審美理解、審美價值標準等。以此為理論基點，下文從女性客體的審美價值標準分兩部分展開闡述。

（一）生育之美

1.妊，《說文·女部》：“孕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孕者，裹子也。”“孕”見《說文解字·子部》“孕，裹子也。”指懷胎。而孕字的甲骨文字形正像人腆著大腹側立，腹中還有個小人，表示女性懷有身孕。

2.“始”，《說文·女部》：“女之初也。”“初”見《爾雅·釋詁》：“初，始也。”引申有生息之義。《釋名》：始，息也。“女之初”，桂馥《說文解字義證》“言初生也。《釋名》‘始，息也。言滋息也。《檀弓》君子念始之者也。注云：‘始，猶生也。”在《聞一多全集——語言文字編》中，“始”是女性對初次性生活的體驗。“女之初”即作為女人之初。此后，女人便承擔起人類繁衍生育的責任。盡管隨著時代發展，“始”字所含的與生育相關的意義不再那么明顯，但從古籍字典辭書中，我們依然略見其一二。

3.“娠”《說文·女部》：女妊身動也。妊而身動曰娠。即女人有孕后的胎動反應。

上述例字基本含義的完整保存，正是千百年來生育對于女人的重要性的直接體現。在物質條件匱乏和生產力低下的原始時代，“人多力量大”成了人類社會前進發展的關鍵因素，而生育能力便是重中之重。因此生子的多少，既是遠古時代氏族部落對女子的基本要求，更是其評定女子貢獻大小的決定性因素。于是人們贊美生育——“好”：

好，《說文解字·女部》，“媄也，從女子。”從字形來看，無論甲骨文或是金文，都包含了“女”、“子”兩個部件。其中“女”大“子”小宛如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康殷老師在《文字源流淺說》中提到，“好”像攜抱幼兒的婦女形。無論正反左右，女手都向子，無例外。由此推知，原意概以多育為好，與后世嬌美之意不同。許解“美也，從女子”并非本義。

于是“生育”成了審美價值的標準，即女性的生育能力決定了女性的社會地位。“好”字折射出古人心中“美”的標準——多孕多生。

（二）儀容之美

（下面《說文解字》簡稱《說文》，《說文解字注》簡稱《段注》）：

1.容貌

（1）姼《說文·女部》：“美女也。從女，多聲。”《段注》：“《廣韻》曰姑姼，輕薄兒。此今義。”

（2）妭《說文·女部》：“美婦也。從女，犮聲。”《段注》：“《廣韻》引婦人美兒。大徐本作婦人美也。”

（3）媄《說文·女部》：“色好也。從女，美聲。”《段注》：“凡美惡字可作此。”媄，即容貌美。

（4）嫷《說文·女部》：“南楚之外謂好曰嫷。從女，憜聲。”《段注》：“《方言》曰：‘嫷，美也。南楚之外曰嫷。郭注，言婑嫷也。”《列子·楊朱篇》公孫好色，擇稚齒婑媠者。”嫷，形容美麗的容貌。

（5）姝《說文·女部》：“好也。從女，朱聲。”《段注》：“《邶風傳》曰：姝，美色也。《衛風傳》曰：姝，順兒。”王筠《說文句讀》：“慧苑引作‘色美也。”《詩·邶風·靜女》：“靜女其姝。”姝，即美色。

上引例子中“好”字，《說文·女部》“好，媄也。各本作美也。今正。與上文媄為轉注也。好，本謂女子，引申為凡美之稱。凡物之好惡，引申為人情好惡。”姝，媄，好，美互為轉注，我們不難看出古代女子的容色是其被視為美的前提之一。

2.形體。

（1）姽《說文·女部》：“間體行姽姽也。從女，危聲。”《段注》：“間各本作閑。今正。間者，幽間也。《神女賦》志解泰而體間，既姽婳于幽靜。”李引《說文》曰：“姽，靖好兒。五累切。”《說文·立部》“靖，立竫也。從立青聲。”而《說文·立部》“竫，亭安也。”即靖，竫，姽都為亭亭玉立之狀。

（2）嬽《說文·女部》：“好也。”《段注》：“《上林賦》‘柔妖嬽嬽。郭璞曰：‘皆骨體耎弱長艷兒也。”即形容女子纖弱美艷的樣子。

（3）娙《說文·女部》：“長好也。從女，巠聲。”《段注》：“體長之好也。故其字從巠。上文曰‘秦晉謂好為娙娥。”娙娥即形容女子身體修長之美。

上引女部字對于女子形體的審美標準至今仍可見其實質性的保留，如以女子“纖長”“豐滿”為美，現在充斥人們眼球的“塑身、瘦身、隆胸、整形”等諸多廣告話語及相關產品背后也不難察覺到關于女性客體審美價值標準的傳統意識之根深蒂固。

（三）品德之美

當女性的歸順依附使男子擁有徹底的成就感，由此引申的女性客體的審美標準凝聚為一個“德”字，嫻雅、溫婉是它的孿生特點。endprint

1.嫻雅。

（1）婳《說文·女部》：“靜好也。從女，畫聲。”《段注》：“靜 者，審也。《廣韻》曰：‘婳，分明好兒。《神女賦》曰：‘既姽婳于幽靜。”婳即暗示女子以嫻靜為美。

（2）妌《說文·女部》：“靜也。從女井聲。”《詩經·靜女傳》云：“貞靜也。女德貞靜而有法度。”《廣雅·釋詁》“妌，潔也。”《約注》：“凡言好貞操，皆以妌為本字。”妌，指女子嫻靜，尤指合乎法度，遵守禮儀的嫻雅，淑靜。

（3）嬮《說文·女部》：“好也。謂懕懕也。從女，厭聲。”郭璞注，“好人安詳之容。”《約注》：“女子以安詳為美。”

（4）娧《說文·女部》：“好也。《召南》，‘舒而脫脫兮。傳曰：‘脫脫，舒兒。按脫蓋即娧之假借。此為舒徐之好也。從女兌聲。”娧，即舒心端莊。

從例字可看出，較之儀容而言，嫻雅側重以女性內心情態為主，以心傳神，令人悅目賞心，與側重外在體態儀容的審美視角大不相同。至此，嫻雅的審美標準已不僅僅是感官方面的愉悅，而是蘊含著社會話語權主導者——男性眼中的女性歸順依附的因素。

2.溫婉。

（1）媞《說文·女部》：“諦也。諦者，審也。從女，是聲。”《段注》：審者，悉也。《詩》：好人提提。提提，安諦也。《釋訓》：提提，安也。孫炎曰：行步之安也。《檀弓》：吉事欲其折折爾。注云：安，舒貌。按折者，提之偽。提者，媞之假借字也。從女是聲。”媞，側重辦事謹慎，

（下轉第22頁）（上接第14頁）

審查細微，多指女性心思縝密，認真嚴謹。

（2）孎《說文·女部》：“謹也。從女，屬聲。”《段注》：“謹者，慎也。祭義，洞洞乎，屬屬乎如弗勝。《廣雅》：洞洞，屬屬，敬也。”王筠《說文釋例》：“孎，謹也，乃古今義。”《說文句讀》：“《集韻》‘嫡孎，女謹順貌。孎，指性情謹慎穩重，謹小慎微。

（3）娕《說文·女部》：“謹也。從女，束聲。”《段注》：“謹者，慎也。按《史記申屠嘉傳》：娖娖廉謹。說者多云娖即娕字。”

盡管上述例子的具體含義有所不同，但體現出來的基本審美標準都離不開“溫婉謹慎”。而這樣的審美標準另一方面也是喪失自由獨立人格下的內斂和從屬，這便是古代社會對女性德行審美的基本規范。

三、結語

語言是存在的家園，研究與特定社會的生活模式相聯系的語言符號、象征性事物等，可以返回來解釋社會文化的結構和社會關系的性質。當我們結束了對女部字審美文化的分析時，實際上已對女部字所映射的華夏文明進行了一次粗略的巡禮。

【參考文獻】

[1]羅常培.語言與文化[M].北京：語文出版社，1989.4

[2]許慎.說文解字[M].上海：中華書局，2004-2-1

[3]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