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圖畫書編輯的創造性

余麗瓊

摘要：圖畫書是近年來中國兒童圖書出版中最新崛起的一個門類。對于圖畫書編輯經驗缺乏的出版人來說，如何發揮創造性做出優質甚至經典的原創圖畫書是需要探討的話題。本文從選題企劃和編輯過程的創造性兩個大的方面來逐層闡述圖畫書編輯的工作，而創造性作為一個顯要特性，始終參與其中，為整個工作帶來刺激和發現。而作為圖畫書編輯，要兼具成人和孩子的眼光，做到貼近孩子生活和閱讀口味的創造性，這也是其區別于其他圖書編輯工作的最大特點。

關鍵詞：圖畫書 編輯 創造性 選題企劃

自2000年以來，中國少兒閱讀領域滿眼是圖畫書，很多出版社加快推動了圖畫書品種的出版，除了許多世界經典書被引進之外，國內原創市場也日漸豐富起來。但豐富并不代表優美、精致。可以說，目前原創還正在摸索的路上，能真正符合圖畫書理念的好書并不多。

但跟其他圖書一樣，一本圖畫書從無到有，也是從選題策劃開始，一步步深入，直到發印出版，才算是真正完成。因其獨特性，圖畫書編輯必然發揮創造性，與作者一起經歷細碎繁雜的步驟，兼顧多方因素的相互影響，促使文圖相乘，彼此貼切地融合，才能做出一本優質的真正意義上的圖畫書。

一、選題企劃的創造性

（一）發現作者的靈感，為好作品提供創造性的條件

往往，我們需要為一個好故事等待很久。因為好故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我們去尋找甚至在未知的時間里等下去。或者，我們想到一個好點子，但需要作者來為它寫出故事，也就是“命題作文”。這種類型的約稿，需要找到適合的作者，比如正巧有作者有過類似的童年經歷，生活在相應的城市，有過同樣的感觸，那么約稿會促成作者講出心里的故事。在命題下，作者有時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發揮。當然，還有一些選題來源于一些貌似沒有目的的聊天。在與作家的交往中，編輯會成為他們的朋友，會聆聽到來自作家的很多故事，那么這些都是好作品的緣起。編輯要學會抓住那漫無邊際的閑聊中閃光的一瞬，適時引導作家去發揮、創作，為作品提供創造性的條件。說不定，在某一天，好故事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降臨到你面前。

（二）企劃選題后的創造性尋找

出版社會在年初或年中做一些選題策劃，由編輯憑借自己的敏感度和經驗，提出適合孩子閱讀的選題，然后討論通過，之后，這些選題的實施就由編輯與作者共同完成。首先找到一個合適的作家是非常重要的開始。故事往哪個方向走，哪個風格比較適合這個故事的表達，它發生在哪里、需要什么樣的生活經驗去體現……這些問題想清楚后，編輯就可以有針對性地去找作家約稿。而找對人，是編輯創造一本圖畫書的關鍵。

二、編輯過程的創造性

（一）發現貼近孩子的文本

當文稿過來之后，你就要努力看明白作者在說什么，它的主旨和你的要求是否相近或有所偏離，不過最重要的是，作者是否站在兒童的角度，講一個孩子可以聽懂的、接近兒童生活的故事，因為是給孩子看的，文字必須放棄成人的說話方式和說教的身段。所以，“最先讀原稿的編輯，作為第一讀者，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和兒童結為一體，要像雙鏡頭反射式照相機那樣，將成人的眼和作為讀者的兒童的眼這兩個透鏡組合起來正確地理解、評價原稿。這種能力是決定編輯是否具有職業稟賦的關鍵。”作為圖畫書編輯，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職業能力。

當然，真正好的圖畫書故事是不分年齡段的，適合0-99歲的人共同閱讀，如果作為編輯，已忘記了自己是成人，而全然被故事打動，那么，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好故事。

2008年，我們收到河北作者賈為的童話《幸福老輪胎》，該書講述一只輪胎在結束身為輪胎的旅程后，如何重新認識世界、重拾自我的故事。出發點和立意很獨特，是一篇孩子會愛上的好稿子。但即使這樣，編輯在進行圖畫書文稿的解讀時，也要使出力氣來，將它創造成最佳的圖畫書文本形式。

我們在力圖將它改造成繪本文字時，發現它雖基礎不錯，但整體太文藝和俏皮，與老輪胎沉穩、憨實、老男人般的性格特點相去甚遠。與作者幾番探討后，一致決定從第一人稱角度述寫，句子簡短，風格上厚重堅定，如此更貼近角色本身，也易于拉近讀者和老輪胎的距離，情感交流上更有力度。

在修改時，我們要求作家拋開之前的稿子，為繪本重新創作文字，加入足夠的畫面想象空間，做到文字在筆端，腦子里同時流動著畫面，出來的故事就會有畫面感，也會給予讀者生動的傳遞。直到這本書發稿之前的一周，文字仍然在琢磨，語氣以及某個字的刪改，都慎之又慎。原創繪本《老輪胎》出版后好評不斷，并于2016年斬獲陳伯吹兒童文學大獎，這與故事的修改和文字的反復推敲有極大的關系。

所以，如果要比喻的話，繪本編輯就是個雕塑家，用眼睛看到石頭里的精靈，然后幫助作家做減法，削減多余的成分，一筆筆塑造出想要的東西。

“即或作者寫作時沒有意識到兒童，編輯也要站在讀者的立場上，用恰當的方法把它交給讀者。這正是編輯的創造性勞動。”還是以雕塑為例，編輯帶動作者，為孩子搭建好骨架，用合適的筆描畫出最自然的眉眼，這樣的作品才最為人眼。

（二）為文圖牽線作媒

為文圖作者牽線，是反映圖畫書編輯創造性的另一個門檻。當文本定稿后，編輯要通過自己的眼光和經驗開始尋找風格合適的畫家。編輯要有個作者庫，對每個作者了如指掌，隨時能調出需要的畫家來完成符合他口味的作品，并且“應該充分考慮畫家的氣質和能力，過高的要求和瞎指揮會打擊畫家的創作積極性。作者是否信賴編輯，在于他認為編輯對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

當你尋找的畫家也有時間和意愿來創作這個故事時，那么接下來的工作并不是立刻讓畫家交出畫稿，而是積極有效地參與到與作家、畫家的交流中去，了解他們的構想，尤其與畫家的交流會占據整個編輯過程的三分之二。畫家在創作初期或許已經有了自己的表達設想，如何構圖、如何推進、如何展開、用什么樣的技法等等，值得編輯提出建議，在一次次的交流中，或許新穎的畫面語言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發現和創造出來。所以，將對的文稿交給對的畫家去創作，雖然工作還未開始，但可以肯定，你的圖畫書無疑已成功了一半。繪本《老輪胎》的畫家是朱成梁老師，文本里老男人的特質與他的畫風力道十分相合，所以，當我們尋找到他并將文稿交給他時，他立刻喜歡上了這個故事，并爽快地接受了邀稿。endprint

接下來，是看畫家的草圖，這個階段編輯更需具備創造性的眼光。并不是要注重畫得像不像，而是看畫里是否描出了故事的眉眼，將靈魂抓住，傳達出意味。這種東西不一定要刻畫得非常細致，也許寥寥幾筆就可以顯露，但足以預見畫家在后期的表現。

結構是初次拿出草圖時編輯最需要謹慎著眼的部分。畫家有沒有用畫面來講故事、畫有沒有張弛的節奏、紙面有沒有太滿或太空、有沒有助于情節的起伏推進、是不是符合情節對想象力的要求……都是編輯需要用慧眼去辨析的。保證整本書里有滿滿的沖擊力，也要有足夠的留白給情緒以調節，才是有智慧的畫面處理方式。

朱成梁在做《老輪胎》時幾易草圖，我們在共同討論時，將初稿上某些畫面的節奏拉長：

將定稿與初稿進行對比，可以看到分鏡頭圖多了，空間和時間都相應擴大，圖畫書的特性得到了充分的表達，畫面語言豐富了，圖畫說故事的功能也得以加強，這更貼近孩子的閱讀。

圖畫書的結尾也要有余味，要有意外。平靜、不出所料的收場，難以想象孩子會想要看第二遍、第三遍……但故事若有讓他們想不到的結局，會促使他們記住并且想反復回味這結局帶來的美好滋味。好的圖畫語言會在結尾或封底處說出文字里沒有的東西，也許是補充，也許是延伸，也許是文字作者沒有想到的情節，但對主題又是很有幫助的提升。

2008年，我們編輯了原創繪本《漏》。這是一個關于偷驢的民間故事，我們有意在封底上再現了大胖驢的形象，眼睛里有一絲微笑，看似它對之前老虎和小偷都想來偷它的事不知情，但又好像是個笑看這整個故事發生的旁觀者。但無論如何，它的安然無恙給全文畫上了圓滿的句號，讓孩子們安心。

而《老輪胎》結尾處是一個孩子在蕩秋千，與故事無關的畫面卻意外讓我們看到老輪胎煥發出的又一段生命活力。它與孩子產生了聯系，似乎在歷經滄桑后又一個輪回。延展的畫面帶給了讀者無限的想象和意味。

因此，編輯在與畫家討論時，將封面、環襯、扉頁和封底的設計考慮進去，讓它們共同出力，才能完善一本圖畫書的美好。這是非常有創意的一步，體現了編輯的巧思。

（三）尋找間接經驗，創造直接經驗

為給畫家提供更直接的創作感受，編輯常常要帶他們去采風，體驗故事里的環境和生活，尋找故事需要的背景和物件，這樣，才有更多豐富的細節去述說。日本畫家和歌山靜子，為了創作一本《向日葵》，親自在院子里種了一株向日葵，看它發芽長大，目睹它經歷風雨和陽光，最后畫出了一株帶著她深厚情感的向日葵。

如果故事離現實生活遠，無法直接觸及，那么幫助作者尋找間接生活的素材，是非常必要的。例如，朱成梁在做繪本《團圓》時，深入山野，遍尋書里所需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理發椅，最終在一家小店里發現，如獲至寶。現代網絡的發達，已經足不出戶就可以看到盡可能多的圖片和信息，但編輯還是盡可能為畫家創造體驗的條件，做足功課，觀察生活，才能有真情而動人的創作。

（四）用獨到的眼光決定書的調性

正式畫稿過來后，文圖相配的排版階段就要展開。這個過程中，編輯需要注意的元素很多，比如字體，要選擇合適故事的字體，才能錦上添花。例如，我們在2012年完成原創繪本《池塘》后，為取用最佳的書名字體，特地讓畫家用毛筆寫了很多“池塘”，從成百上千個字體里，我們小心選用了其中一個。

此外，還要像剪輯電影鏡頭一樣剪接圖像，使它的前后關系更加順暢，將故事講得更加完整、有趣味。調整的過程有時非常漫長，也許要調整出多個版本拿出來比較，看看哪一種更加妥當。

在進入打樣稿時，核對圖畫的細節是圖畫書出爐的最后關口。圖畫書的思維是以人的視知覺和聽知覺形式為基礎的創造性思維，必須依賴聯想的心理作用才能得以實現。因此潤色調整，讓語言精練，富有詩意，預見文學聽的語言與畫面看的語言匯總效果，是重要的編輯藝術創造。

創造性是一種人格特征，也是一種樂于探索的精神，它集中在思維和實踐中所具有的創新性。工作中的創造性則富于挑戰意味，也兼具責任意識，充滿周折，也滿含趣味和期待。尤其是對于圖畫書編輯來說，創造性使一本本童書閃現靈性，彰顯稚拙而精致的藝術品位，而“‘圖畫書是一件藝術……惟其對孩子，才應該給予他們當代最高的美和感到由衷喜悅的藝術。”當圖畫書編輯的創造性工作通過書帶給孩子美的熏陶和影響一生的品質時，那么，這過程值得摸索和深入，以期在未來編輯的路途上走得更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