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德：秋毫里面尋真兇

段崇政++孫康

從警33年，專攻痕跡檢測的刑警姜致德破獲無數起大案要案懸案。他的工作，就是要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一樁案件的始末，要從秋毫里揪出真兇。

公安世家的技術刑警

作為濟南市人民警察學院首屆元老級學生，姜致德成為一名刑警似乎是必然的。

姜致德祖父在解放前就是老公安，解放后，任長清公安局行政組組長；父親在解放初期也從事公安工作。耳濡目染，抑或是基因傳承，姜致德也對警察這份職業著迷。

1984年3月，剛畢業的姜致德就被分配到長清縣公安局許四派出所，當時派出所辦公地點在公社，改為區公所后，辦公地點在一個小院的三間瓦房內，除了所長和一位老內勤，只有姜致德和另一個剛畢業的年輕干警。

1985年1月，恰逢省公安廳在山東省公安專科學校開設“內保技術班”，“當時領導跟我說，我的脾氣性格適合做這一塊，學成歸來后，不要去派出所了，直接去刑警隊。”就這樣，姜致德開始了職業生涯的第一次“轉型”。在他自己看來，領導看中他的“脾氣性格”，應該就是指他的“細致”。有案例為證——

1984年6月麥收之后，村民會將收割的麥秸聚攏，在場院里堆成的麥垛，麥秸經常被運到造紙廠打漿造紙。一天夜晚，脖鴿村張家的麥秸垛失火，大火接連竄向鄰近的數個麥秸垛。

姜致德趕到現場后，對細節進行了排查。“當天刮的是北風，如果按照意外失火推斷，比如有人扔煙頭（麥垛的南邊是道路），根據風的走向，不會形成串聯失火。”另一個細節是，姜致德從受害人張家口中得知，數日前，曾有鄰村拉麥秸的王某前來購買麥秸，但因為價格沒有談攏，因此張某沒有賣出。“會不會是報復性放火？”此外，姜致德在現場還發現一個遺落的棉花套。

根據張某提供線索，姜致德帶隊控制住嫌疑人王某，在王某的拖拉機上，發現了一個與案發現場一模一樣的棉花套。王某供認不諱。

帶著這份“細致”，姜致德開始了為期一年的“內保”技術班培訓，這期間，他接觸到刑事技術、現場勘查、痕跡檢驗等受用一生的破案技能。

理論學習之余，實踐操作是必不可少的，對于專精于痕跡檢驗的刑警來說，接觸尸體是前進的第一步。在槐蔭區分局刑警隊實習的時候，姜致德第一次接觸到了尸體，“第一次接觸心里是害怕的，但是沒辦法，逼著自己往前靠，有些傷痕區域，需要靠得非常近才可以拍清楚。”

1986年1月學成歸來后，姜致德就被安排在長清縣刑警隊做技術員，當時長清公安局只有一個技術員，姜致德的到來讓刑警隊伍有了更多破案的可能。在這里，姜致德一待就是31年。“我可以說見證了長清刑警隊從弱到強，從小到大。”

技術員的主要工作就是現場勘查和痕跡檢驗。而在技術檢驗中，以四大痕跡檢驗為主要檢驗手段。

對于一個刑警來說，工作的同時也是挑戰心理素質過程。讓姜致德至今感到背寒的一次經歷，發生在1986年1月份。

當時公安局接到報案有人失蹤，經過排查后確定有人在歸德鎮一口大機井井臺上喝藥自殺，“自殺者順著機井內的臺階下到二十米左右深的地方，服敵敵畏自殺的，”當時已是晚上八點左右，姜致德拿著手電筒，獨自下到井內，“每走一步都有回音，除了手電照到的地方，井里面充斥著黑暗和未知，還沒見到尸體就已經十分恐懼了。”這是姜致德第一次獨自面對尸體，也是他口中最害怕的一次。

姜致德破獲的第一起案件發生在1986年9月。這天下午，長清某銀行家屬院被盜1000余元及存折，姜致德到現場勘查取證后，返回公安局為當晚的清查行動做準備。“十月一日之前我們都要對酒店等公共場所進行清查，防止流竄分子入住。”在清查到某旅舍時，姜致德在一間登記有泰安住客的房間內發現一雙回力運動鞋。姜致德在對比鞋子大小、鞋底花紋后，確定鞋子與案發現場痕跡吻合。

上世紀80年代沒有數碼相機，膠片相機拍下的照片需要時間沖洗，這種情況下把姜致德“逼”出了一招“絕技”——把鞋印畫出來。姜致德至今還保留他早期辦案時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畫滿了案發現場情況。

痕跡檢測：細枝末節里的功夫

案發現場往往會因為各種原因導致證據遺失、碎片化，這需要痕跡檢測刑警發散思維，從細枝末節處找出真兇的痕跡。

2004年3月1日8時許，過路行人在崮云湖街道辦事處務前村西公路北側的壕溝內發現一具被焚男尸，隨即報案。接警后，姜致德同志率領技術員對現場進行了細致勘查，初步認定焚尸現場為第二現場。

之后姜致德帶人順線追蹤，在公路上發現了幾滴新鮮血跡，沿著星星點點、時有時無的血跡，步行3.5公里找到了第一現場：城鄉接合部的一處麥田里。

在姜致德對焚尸現場進行勘查后，通過仔細清理焚燒殘留物，發現死者的一串鑰匙及一片破碎的眼鏡片。經過鑒定該鏡片后得出，該鏡片為近視鏡片且檔次較低，鑰匙均為明鎖所用，分析為農村居民所持有。因此，姜致德果斷分析，認為死者系眼睛近視，戴眼鏡，且身份不高，并以現場遺留物為根據查找尸源為重點的排查方案。

“在第一現場中，我發現了二輪摩托車印痕，并且在麥地內提取到了現場痕跡兩類三枚。”經過對焚尸現場和第一現場進行綜合分析，姜致德認為死者應該距第一現場不遠，摩托車應為案犯運尸體所用，車上應有血跡。

按照這一推斷，刑警重點在三個方向進行排查：一是以第一現場所在村為中心摸排符合尸體體貌特征的本地失蹤人員和外來打工人員；二是對與現場遺留摩托車輪胎印相符的特別是最新刷洗過的摩托車調查；三是對現場公路沿線展開全面細致的走訪工作，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在姜致德走訪到一戶村民家時，有人反映本村吳某德戴眼鏡，獨自一人生活，且案發當日未見其本人。得到此線索后，姜致德迅速趕到吳某德家中，發現院門緊鎖，遂拿出現場提取鑰匙一試，正好將院門打開。

姜致德迅速對吳某德家中展開細致搜查，最終在吳的一個記事本上發現了一個可疑電話號碼，該號碼是一個叫王某美的電話，且記事本上寫有“王某美我愛你”， 姜致德分析認定此案與王某美有重大關系。endprint

之后，專案組迅速控制王某美及其丈夫劉某國。與此同時，姜致德在王某美家中找到了一輛二輪摩托車，車上有大量血跡，后經檢測認定該血跡為吳某德所留。

最終經過三個多小時的審訊，劉某國夫婦二人如實交待了與其弟劉某龍殺死吳并移尸焚尸的犯罪事實。“3.01”特大殺人焚尸案順利破獲。

破獲十年懸案

哪怕是名偵探，破獲十年前的一起案件也難如登天。姜致德卻實現了。

2006年1月23日11時，當萬家百姓都沉浸在春節來臨之際的匆忙與喜悅中時，長清分局接到轄區蔣某慶報警：2006年1月21日下午放學后，其子蔣某騰一直未歸。2006年1月23日10時32分，蔣某慶在家接到一匿名恐嚇電話，對方稱蔣某騰在其手中，要求匯五萬元到指定賬戶。

接警后，長清分局民警根據偵查于當年1月24日將向蔣某慶家中打敲詐電話的犯罪嫌疑人劉某抓獲。劉某供述稱系與蔣某騰合謀向蔣家中打勒索電話要錢花，其隨后向警方提供了一份所謂蔣某騰發送的電子郵件，郵件中以蔣某騰的語氣表述出蔣因事情敗露，無顏回家，因而離家出走的情況。因當時找不到蔣某騰本人，無法核實劉某供述的真偽，且此案屬于敲詐勒索未遂，長清分局對劉某取保候審。

此后，民警一直沒有放棄查找蔣某騰的蹤跡，由于案發當時的技術條件限制，民警無法及時調查電子郵件的更多詳細信息。

2014年10月10日，案發八年后，長清分局決定成立由分管刑偵的吳存祥副局長為組長，刑警大隊姜致德副大隊長為副組長，刑警、網警和萬德派出所民警組成的專案組，重新調查此案。

幾個突破口都堵塞了，姜致德帶領專案組民警，再一次和蔣某慶及其家人進行了詳細的詢問座談，蔣某慶夫婦提到當年案發后不久，鄰村一名叫徐某修的男子曾經在濟南市區見到過一個類似蔣某騰的孩子，姜致德又帶領民警趕赴萬德鎮田莊村和濟南二機床廠找徐某修了解情況，然而徐某修多以記不清了為由，沒有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專案組成立的半年時間里，姜致德和同事們奔波北京、深圳、海南等地，通過公安微博微信發布尋人啟事，多方走訪蔣某騰當年的老師、同學、朋友、網吧老板、銀行職員，了解蔣某騰的為人處世，查證外圍線索材料五十余件次，然而，一切如石沉大海，沒有驚起半點漣漪。

一邊是案件懸而未破，一邊是蔣家人黑發變白發，不論是從執法辦案的角度，還是從民生警務的角度出發，都讓姜致德壓力很大。

三十年的刑偵經驗，讓姜致德努力地沉下心來，思考這一切：“案發后，劉某被抓，蔣某騰失蹤，警方掌握的情節大多是由劉某自己所說，沒有其他更有利的證據佐證，會不會是劉某在誤導警方呢？”

就在案件調查一籌莫展時，姜致德同志在萬德鎮調查走訪中了解到一條重要信息，當地群眾反映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案發后劉某曾在其母親的帶領下到蔣家人家中說明情況，開始時劉某似乎一直有話要說，但都是其母在滔滔不絕，突然劉某跪在蔣某慶夫婦面前，剛想開口說話，其母給了劉某一耳光，此后劉某再沒有說話。

山重水復疑無路，這一線索的及時出現，讓姜致德和專案組民警眼前一亮。結合此前調查的大量線索，姜致德覺得到了該和劉某見面的時候了，他提出了重新審查犯罪嫌疑人劉某的大膽想法，根據案發時的矛盾點和查證中的疑點，他制訂了全面的審訊方案和采取的偵查措施。

2015年5月14日經分局批準，再次傳喚審查劉某，并對劉某適時介入了測試技術。姜致德同志從劉某虛假郵箱內容入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經過四個多小時的斗智斗勇，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很快崩潰。最終供述因自己沉溺于上網，手頭緊張，遂產生綁架蔣某騰以敲詐勒索錢財的想法，在經過十多天的預謀與準備后，于2006年1月21日深夜，在萬德鎮一網吧內將蔣某騰誘騙至長清五中操場西側一處廢棄蓄水池附近實施綁架并殺害拋尸的犯罪事實。

根據劉某的供述和辨認，姜致德帶領民警連夜到長清五中西側的一處蓄水池內開展勘驗檢查，經過一天一夜的搜尋篩選，共查找到115個大塊尸骨，200余個小塊尸骨。經過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技術對比，確定死者即為蔣某騰。

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姜致德帶領專案組民警，結合現場勘驗情況，從刑事訴訟角度出發，提前與案審、檢察院等部門溝通，夯實案件的主觀證據、客觀證據，克服因時間久遠導致的部分證據線索難查證的困難，把劉某綁架殺人案辦成一件鐵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