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朋,程鈺琳
探析教育領域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張萬朋,程鈺琳
(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上海200062)
教育領域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問題已成為學界探討的熱點話題。現有研究多結合某一具體問題或從某一微觀教育領域出發展開討論,彼此之間多有歧義。本文認為,在推進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具體實踐的同時,認清其本質意義、把握其宏觀方向具有先導性的重要價值。文章在梳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由來、理論依據及學界的相關研究狀況的基礎上,指出了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質及三大著力點,進而探討了推進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過程中應當防止的誤區,最后結合黨的十八大以來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舉措并基于要素理論,從完善教育供給服務的四大“生產要素”的維度對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方向進行了展望。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教育
Abstract: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in the educational field has become a hot topic of discussion.Current studies,conducted in conjunction with a specific problem or from a micro-education area,display many ambiguities between each other.This paper argues that in the practice of promoting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of education,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clarify its essential meaning and grasp its general direction.Based on a review of the origin,theoretical basis and relevant researches concerning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of education,this paper points out the essence and three key points of the reform.It then discusses the erroneous zones that need to be avoided in the reform process.Finally,combined with the important measures taken since the 18th CPC National Congress and based on the theory of elements,the paper forecasts the direction of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in the educational field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four"factors of production"for improving the service of educational supply.
Key words:Supply-Side;Structural Reform;Education
2015年11月1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上,針對當前中國發展所面臨的問題和瓶頸,首次提出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下文簡稱“供給側改革”)。供給側改革這一新概念、新理念引起了全社會的熱烈討論,學術界也對之進行了各方面的解讀。2016年作為“十三五”規劃的開局之年,同時又是供給側改革的推進深化之年,使得對這一問題的討論和實踐不斷升溫。而教育作為重要的民生領域,作為人力資本這個社會生產與再生產中最重要的生產要素的主要配置渠道,該領域的供給側改革問題也迅速成為學界探討的熱點問題。那么,教育領域是否存在供給側改革?什么是教育供給側改革?為什么要進行教育供給側改革?如何通過推進教育供給側改革實現教育結構優化?本文試圖就這些問題進行探析。
(一)供給側改革的由來及理論依據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原本是經濟術語,指的是“從提高供給質量出發,用改革的辦法推進結構調整,矯正要素配置扭曲,擴大有效供給,提高供給結構對需求變化的適應性和靈活性,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更好地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需要,促進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1]。推進供給側改革是適應經濟發展新常態的內在要求與有效舉措。供給側改革旨在引導供給側壓縮過剩產能與淘汰落后產能,調整供給結構,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建立與需求側相適應的新平衡。
就理論的發展邏輯來看,“供給側改革”理論的背后是供給學派。西方“供給學派”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當時西方發達國家陷入經濟“滯脹”局面,而凱恩斯主義的需求管理政策失效。在這種背景下興起的“供給學派”,主張低稅收、松管制、低福利的經濟政策,以供給管理取代需求管理。“供給學派”把“供給自動創造需求”的薩伊定律奉為其理論和政策的基礎[2],力主市場經濟,反對政府干預;強調通過減稅以提高人們儲蓄、投資的能力和積極性,增加供給,著名的“拉弗曲線”是“供給學派”代表人物提出用來說明稅收與稅率之間關系的函數;同時重視智力資本,反對過多的社會福利。
(二)國內學者圍繞教育供給側改革的研究狀況
2015年“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出以來,學界掀起了新一輪研究熱潮。國內學者關于教育供給側改革的研究多具有一定的范式,研究思路大致為:闡述供給側改革的概念(是什么),繼而分析教育供給側改革的背景及必要性(為什么),最后提出教育供給側改革的實施路徑(怎么辦)。
賈康[3]從國情出發提出供給側改革的方向。他認為,“十三五”時期,供給側改革面臨三大國情約束條件:“半壁壓強型”的巨大能源、環境、空間壓力約束;“中等收入陷阱”歷史性考驗階段的到來;最大發展中國家彌合二元經濟走向“共富”過程的嚴峻現實挑戰。在此情此景下,他認為改革的關鍵在于解除供給抑制、放松供給約束。他據此提出以下建議:優化供給側環境與機制;調整人口政策;大力實施教育改革和創新驅動戰略;釋放潛力,托舉經濟質量“升級”式增長。馮志峰[4]認為,在當前生產成本不斷上升、產品供需錯配、資本邊際效率下降、杠桿率較高、市場機制運行不暢的狀況下,供給側改革勢在必行,并從產業、要素和制度三個層面分別提出轉型、創新、改革三大實踐路徑。
立足于高等教育,李玉華[5]從社會需求及高等教育自身兩方面,闡述了高等教育供給側改革的外在與內在邏輯,提出定位上重筑大學格局、理念上重塑大學精神、制度上重建大學治理結構三大改革路徑。姜朝暉[6]認為,傳統的需求側改革導致了高等教育結構失衡、高校對人才培養忽視、高校對辦學效益疏略以及高校創新動力不足等種種問題,迫切需要實現向供給側改革的轉變,即更加注重結構、質量、效益和創新,并據此提出了“優化高等教育結構、提升高等教育質量、改善學校辦學效益、走創新發展之路”的改革思路。
在職業教育領域,李政[7]強調,在當前階段,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點主要有五項——推進制造業轉型升級、新型城鎮化建設、農業現代化發展、精準扶貧及人口年齡結構優化,而這五項工作都與職業教育息息相關。因此,職業教育應注重從人力資本提升角度出發,完善人力資源供給機制,優化人力資源供給結構,提升職業教育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的能力。高健與周志剛[8]認為,當前職業院校在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理念指導和機制建設等方面仍存在諸多問題,進而從經濟學相關理論的視角,對職業教育人才培養供給側的價值特征、發展現狀和存在的問題進行思考,提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供給側的有效供給力結構模型。
總體而言,現有研究多立足于具體的教育領域展開討論,并且主要涉及人才培養質量和辦學效益改革。但是,若沒有認清教育供給側改革的實質,將影響改革進程。本研究通過梳理近年來教育各領域的相關實踐,旨在從宏觀上把握供給側改革的方向。
(三)教育供給側改革的實質和目標
需求側改革主要體現為政府對自由市場的強力干預,通過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等宏觀調控手段,以此刺激消費、擴大出口和鼓勵投資,推動經濟的發展。供給側改革的核心則體現為“大市場、小政府”,政府放松管制,釋放市場活力,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在生產要素中的作用,從而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提高供給體系的質量和效率,提高投資有效性。教育供給側改革因教育自身的特點,其實質和目標也需要明晰。
1.重新調整政府、學校、社會三者的關系
經濟活動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質在于如何處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在教育領域相對應的是重新調整政府、學校、社會三者的關系。長期以來,我國政府在教育發展過程中居于絕對的主導和支配地位,各級各類學校跟隨著政府的號令亦步亦趨,造成了多數學校特色不足,基于官方指令和先天壟斷而形成的少量優勢學校后勁乏力。雖然政府已經意識到并采取了一些措施,但學校和社會在教育領域發揮的作用還有待加強。
2.完善教育治理結構,推動制度創新,激發學校活力
我國從教育管理邁向教育治理改革的過程中,應當注重完善教育結構。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委員季明明[9]認為,教育系統以往較少思考和研究教育整體結構問題,至今教育整體結構尚未理順,不可避免地影響著教育效益與質量。這也是教育領域綜合改革不易進一步深入的癥結所在,是我們與發達國家教育存在差距的重要因素之一,是教育供給側存在的全局性問題。這表現在每年的開學季各地擇校問題依然突出,鄉村學校生源萎縮與城鎮學校大班額狀況并存,高等教育階段以及中等教育后期的學生外流現象嚴重,各級學校在高層次創新人才培養方面仍舊乏善可陳,等等。面對這些問題,繼續加強并有效推進教育供給側改革,進一步優化教育結構,推動制度創新,激發學校活力,成為教育綜合改革的當務之急。
3.提升辦學品質,保障教育質量,促進學生發展
學生是基本公共教育服務的最終體驗者和消費者,滿足學生的個性發展及多元需要是教育供給側改革的重要原則。因此,教育供給側改革一方面是提高教育供給端的質量、效率和創新性,使其更貼近學生的消費需求和消費習慣,做到既能滿足學生個性發展的需要,又能對準未來社會的需求;另一方面是豐富教育供給結構問題,為學生提供豐富、多元、可選擇的教育資源、教育環境和教育服務模式的新供給側結構,替代和打破原有單一的培養模式、統一的課程資源、僵化的考試評價供給結構[10]。
(一)教育供給側改革的著力點及其成因
教育供給側改革需要具體落實在調整教育領域的供給和需求關系等一系列著力點上。總體而言,有三大著力點及相應的成因。
1.教育供給過于大于教育需求的領域
第一大改革的著力點是調整教育供給過于大于教育需求的領域,“去產能、去庫存”。在傳統教育模式下,我國的教育資源已經出現“產能過剩”。以高等教育為例,改革發展雖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由于連續十年大幅度擴大辦學規模,產能擴張速度遠遠超過未來需求增長的速度,加上政府行政干預高等教育投資,通過劃撥土地、貸款貼息等手段使高等教育的生產要素價格大大低于市場水平[11],高等教育投資行為偏離了市場經濟主體的行為模式,市場機制難以發揮調節總供給與總需求平衡的作用,導致過多的產能投入和均衡產出。從有效供給的角度看,很多大學生甚至研究生畢業后找不到工作,形成人才的“供給過剩”。人社部公布的數據顯示,2015年全年城鎮新增就業1100萬人,應屆大學畢業生占據新增勞動力的近半數[12]。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社會藍皮書:2014年中國社會形勢分析與預測》顯示,在畢業兩個月后,接受調查的應屆畢業生失業率為17.6%[13]。
由上述分析可知,造成教育“產能過剩”的主要原因在于政府的過度干預、過度保護,因而教育供給側改革在這一領域的重點是“去產能、去庫存”,減少政府的過度干預和保護。在此基礎上,深入改革教育分級管理體制,推進政府向學校放權,建立“管辦評分離”制度,并充分發揮社會參與作用,加強教育領域簡政放權。與此同時,改革與構建現代學校制度,逐步取消學校行政級別和行政化管理模式,擴大學校辦學自主權。改革學校內部管理體制,完善學校內部治理結構和校長辦學績效考核。
2.教育供給與教育需求錯配的領域
第二大改革的著力點是在教育供給與教育需求錯配的領域,創新辦學理念,提高教育技術水平,優化“教育結構”。教育的結構是指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和成人教育的各種不同類型和層次的教育組合和各自比例構成[14]。從供給側結構的角度分析,我國教育結構的發展存在一些問題。例如:基礎教育領域的發展不夠均衡;高等教育領域的人才培養應用性和針對性需要增強;成人教育的辦學功能弱化與轉型問題交織在一起;職業教育的辦學質量和吸引力仍處于提升和形成的過程中;各種教育類型和層次的組合和比例不盡科學合理;等等。
供需結構的錯配也帶來大量的“需求外溢”。隨著我國人口結構的深度變化,老齡化加快以及“全面二孩”政策的出臺對教育供給、布局和結構提出新的要求。由于當前中國的教育無法滿足部分高凈值家庭對高質量教育的需求,這些家庭紛紛選擇國外教育。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一大留學生輸出國。2016年教育部發布的統計數據顯示,改革開放以來截至2015年底,我國累計出國留學人數已達到404.21萬人,年均增長率19.06%,優質生源流失反映了我國對高端、優質高等教育有巨大的需求[15]。中信胡潤《2016留學趨勢特別報告》也顯示出“超低齡留學”趨勢的延續,過半的高凈值家庭選擇中學送孩子出去(詳見圖1)。

圖1 高凈值家庭的子女出國年齡段
因此,要改革教育供給與教育需求錯配的領域,就需要增強教育結構的適應性和靈活性,創新辦學理念,提高教育技術水平。例如,大力推動翻轉課堂、慕課等新興教育技術的發展,同時改革招生考試評價制度。實施學生考試、綜合素質考核等多樣化的錄取形式,顯著扭轉應試教育傾向,彰顯“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終身學習、人人成才”的教育理念[16],推動教育服務經濟發展新常態,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教育新需求。
3.教育供給成本過高的領域
第三大改革的著力點是改革教育供給成本過高的領域,完善教育行政管理體制和學校內部管理制度。地方高校債務問題的直接起因是國家的高等教育大規模持續擴招政策[17]。由于大規模擴招,高校有限的教學資源和硬件設施日趨緊張。高等院校擴招在帶來學費收入增長的同時,更多的是對高校教學和生活等基礎設施使用過度的壓力。地方高校迫于巨額債務的還本付息壓力,努力縮減日常經費開支、減少科研經費、拖欠基礎項目的款項,這些行為嚴重影響到高校的正常教育活動和教學秩序,也降低了教學質量。但正如全國政協委員、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所言,“擴招本身并不是高校負債的主因”[18],學校自身的行政管理體制和管理制度也需要加強和完善,“學校計劃外的投入、規模失控、經營失誤、揮霍浪費、化公為私等形成的債務,應由學校償付”。
教育供給成本過高問題反映在基礎教育領域,最突出的就是“苦教、死學、各方壓力大”。中小學校學生負擔過重、教師負擔過重、績效管理難以推進的問題長期存在。在學校、學生及其家庭取得相當耀眼的成就及榮譽的同時,我們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而且已經步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軌道。教育的投入及產出越來越不成比例。政府對此問題早有關注并采取了各種措施以期解決。然而,不管出臺了多少“減負令”,不管高考怎么改,不管學區怎么劃,這種依賴單向的自上而下的政府行政干預的方式,其結果總是與社會的期望大相徑庭。
因此,要緩解教育產品高成本服務的問題,首先需要完善教育行政管理體制和學校內部管理制度,建立現代學校制度。其次,改革教育產品的政府壟斷體制,引進競爭機制,形成教育產品的多元服務體制。再者,推進學校集團化建設,促進區域教育資源互補。最后,建立教育產品的硬約束機制,確立教育產品供給主體的責任與義務。
(二)教育供給側改革過程中應防止的誤區
在推進教育供給側改革過程中,應注意防止三大誤區。首先,應防止教育供給側改革的“泛化論”,不能認為什么都是供給側改革而不加區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任務是從教育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及需求出發,擴大優質教育資源供給,優化教育資源配置,給受教育者提供更多、更好的教育選擇。避免“泛化論”需要注重兩點。一是要關注供給側,不可把本屬于需求側改革的方面歸為供給側。例如,2015年教育部為緩解“學區房”問題,下發了《關于做好2015年城市義務教育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要求在教育資源配置不均衡、擇校沖動強烈的地方,根據實際情況積極穩妥采取多校劃片改革[19]。這是通過調整需求緩解“擇校熱”,而不能誤讀為供給側改革。避免“泛化論”的第二點是要注意結構性,不涉及結構調整的改革也不是教育供給側改革。例如,2016年5月,江蘇省教育廳發布有關外調3.8萬招生指標支援中西部地區的通知,此舉遭到江蘇家長的反對。盡管外調招生指標屬于供給側,但不涉及根本的結構性變化,因而也不是教育供給側改革。
其次,要警惕教育供給側改革的“增量論”,不可認為供給側改革就是要不斷增加供給。教育供給側改革從過去的“增量改革”發展到注重“存量發展”,通過一系列措施推動教育資源的合理配置及合理布局。這些舉措包括:合理規劃存量,優化教育辦學體制;適當釋放存量,完善教育財政體制;完善存量治理,健全教育管理體制等。
最后,要避免教育供給側改革的“政府主導論”,不應把供給側改革視為以政府為主導、以行政干預為主要路徑的改革。供給側改革本是為解決政府過度干預或過度宏觀調控問題而提出的改革思路,但現實中很容易被人誤解為通過政府計劃或政府主導來確定供給結構、提供供給要素、增加供給、提高供給速度。這就有可能走到供給側改革的反面,不僅達不到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效果,反而會帶來與過度需求管理政策同樣甚至更嚴重的問題。
教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任務是從教育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及需求出發,促進教育內涵發展,推進教育結構調整,實現要素配置的合理化,擴大教育的有效供給,滿足經濟轉型發展在規模、結構和質量等方面提出的需求,實現教育的可持續發展。
(一)十八大以來體現教育領域供給側改革的舉措
在經濟領域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其核心是放松管制、釋放活力、讓市場機制發揮決定性作用。相對應的,教育領域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于教育行政部門的簡政放權、放管結合、優化服務。熊丙奇認為,“教育的供給側改革,核心在改革教育行政部門。”[20]事實上,中國教育領域的一些改革舉措正是從供給側進行的。尤其是十八大以后,例如教育領域的“管辦評分離”改革及高等教育領域的“放管服”改革,賦予學校更大的辦學自主權,是教育行政部門簡政放權、全面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重要內容,有助于推動政府、學校、社會之間構建新型關系。再如公開高校本科教學評估報告、教學質量常態監測等數據,是政府創新監管方式、強化服務意識的體現。創新創業教育改革、深化辦學體制等政策,均體現了教育領域從供給側進行的改革措施。
1.“管辦評分離”改革
21世紀以來,隨著素質教育的全面推進,以考試為教學杠桿的評價體制改革逐漸受到關注,以“管理、辦學和評價”為主的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成為主流。2010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1]提出“政校分開、管辦分離”,要求建設現代學校制度、落實和擴大學校辦學自主權、深化辦學體制改革。2013年《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22]明確指出“深入推進管辦評分離,擴大省級政府教育統籌權和學校辦學自主權”。至此,十八大報告首次提出“管辦評分離”這一概念,即處理好政府、學校、社會之間的關系,建成“政府適度管教育,學校規范辦教育,社會科學評教育”的和諧健康發展新環境。2015年教育部印發《關于深入推進教育管辦評分離促進政府職能轉變的若干意見》[23],再次表明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目標是致力于“政府管教育、學校辦教育、社會評教育”的良性治理結構。
從中央到地方,推進“管辦評分離”開展了一些實踐探索。首先,中央簡政放權。教育部取消國家重點學科審批、國務院教育督導委員會出臺《深化教育督導改革轉變教育管理方式的意見》等,是中央對推進“管辦評分離”最直接的回應。其次,地方一些區域率先進行了探索實驗,如濰坊坊子區簡政放權探索、上海市浦東新區公共教育服務“管辦評聯動”機制探索等。最后,一些地區發展了專業教育評估機構。如江蘇省教育評估院、上海市教育評估院、重慶市教育評估院等,接受各級教育行政部門、各類教育機構和其他單位的委托,開展相關評估及服務工作[24]。
2.創新創業教育改革
持續30余年的高速經濟增長在推動中國社會進步的同時,在“供給側”積累了大量的結構性障礙。高等教育作為提供社會人力資源的核心主體,以創新創業為目標開展改革探索迫在眉睫。2015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大力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25]指出,“要把創業精神培育和創業素質教育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實現全社會創業教育和培訓制度化、體系化”,“引導和推動創業孵化與高校、科研院所等技術成果轉移相結合,完善技術支撐服務”。供給側改革強調激發微觀主體創新、創業、創造的潛能,這為高等教育改革提供了與社會發展相契合的切入點。《意見》的頒布并不是單純鼓勵發起高校創新創業運動,而是將創新創業教育作為深化高等教育綜合改革的突破口,培養學生的創新創業意識。總體而言,“高精尖創新中心和鼓勵學生自主創業”替代和優化“僵化管理科研項目和計劃分配”是教育領域供給側改革的重要舉措之一。
3.深化辦學體制改革
習近平在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二十三次會議時強調,注重從體制機制創新上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26]。教育領域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于教育行政部門的簡政放權。因此,深化辦學體制改革,促進民辦教育發展,引導社會資金進入教育領域,是教育領域供給側改革的重要方向。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要“鼓勵引導社會力量興辦教育”。《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指出:“支持民辦學校創新體制機制和育人模式,提高質量,辦出特色,辦好一批高水平民辦學校。”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求“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健全政府補貼、政府購買服務、助學貸款、基金獎勵、捐資激勵等制度,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教育”。在黨的十八大和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的鼓舞和引領下,教育部會同有關部門重新研究制定了《關于進一步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教育的若干意見》,并在2014年度工作要點中再一次將“召開全國民辦教育工作會議”列入重要的議事日程。這無疑進一步明確了民辦教育在我國國民教育體系中不可或缺的地位,也為我國民辦教育的發展指明了方向。鼓勵發展民辦教育,形成公辦教育與民辦教育共同發展的良好格局,既是完善教育生態、擴大教育供給、滿足多元需求的一條重要途徑,也是教育領域供給側改革的一項重要內容。
4.高等教育領域的“放管服”改革
高等教育領域的“放管服”,是“簡政放權、放管結合、優化服務”的簡稱。早在2016年4月,李克強總理在高等教育改革創新座談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提出要加快推進高等教育“放管服”改革。2017年3月31日,教育部、中央編辦、發展改革委、財政部和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五大部門聯合頒布《關于深化高等教育領域簡政放權放管結合優化服務改革的若干意見》[27],提出加快推進高等教育領域的“放管服”改革。該《意見》圍繞高校學科專業設置機制、編制及崗位管理制度、進人用人環境、高校教師職稱評審機制、薪酬分配制度、經費使用管理、高校內部治理、監管八大模塊提出了20條指導意見。高等教育領域的“放管服”改革通過向地方和高校進一步放權,賦予學校更大的辦學自主權,從而激發教研人員的學術創造力,培養創新人才,培育國際競爭新優勢。高等教育領域的“放管服”改革是供給側改革在高等教育領域的體現,也是促進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跨越攻堅期和深水區的重要舉措。
(二)教育供給側改革的未來展望
在完善教育服務、優化教育結構的過程中,主要涉及如下供給側要素:教育經費(“資本”);教育資源、基礎設施(“土地”);師資隊伍(“勞動力”);辦學理念、制度文化(“教育家才能”)。從這個維度看,供給側改革更加凸顯了內涵式的發展路徑。教育領域的供給側改革,一方面是提高教育供給端的質量、效率和創新性,使其更貼近當前人們對教育的消費需求和消費習慣,做到既能滿足個體發展的需要,又能對準未來社會的需求;另一方面是豐富教育供給結構,為學生提供豐富多樣的教育資源、教育環境和教育服務模式的新供給側結構,替代和打破原有單一的培養模式、統一的課程資源、僵化的考試評價供給結構。
1.“資本”:完善教育投融資體制改革,落實學校辦學自主權
政府直接生產無疑是政府介入公共產品發展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方式,尤其是在經濟發展的初始階段。政府以直接生產的方式來供給教育,可以在短期內取得驚人的進展,而且極富效率。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以及教育大眾化導致的教育規模的擴大,人們對教育產生了新的需求。如果依舊采用單一的直接生產方式,會導致普遍的教育資源配置錯誤和供不應求。因此,教育領域特別是高等教育領域也可以適當引入間接生產方式,允許民間資本進入教育的生產和經營。這樣不僅有利于提高教育的供給效率,而且有利于減輕財政負擔[28]。
因此,政府應健全政府補貼、政府購買服務、助學貸款、基金獎勵、捐資激勵等制度,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教育。在高等教育層面,除繼續堅持以財政經費為主要來源外,還可以通過高校自籌、教育金融和社會捐贈等多種渠道進行融資。注重發揮高校優勢,增加對外銷售與服務收入,以及利用資本市場與多種金融手段籌集資金[29]。同時,擴大高校在考試招生、教育教學、科學研究、教職工隊伍管理、經費資產使用管理、國際交流合作等方面的自主權。鼓勵家長、校友的有效參與,有監督、有協商,匯集各方資源,形成育人合力。
2.“土地”:優化教育結構,合理配置資源,規范學校辦學標準
合理的教育結構對經濟社會發展以及經濟結構的合理化具有重要作用,調整教育結構是提高教育經濟效益的重要途徑。我國教育的結構是指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和成人教育的各種不同類型和層次的教育組合和各自比例構成,包括教育縱向系統的層級與層級之間的比例關系和相互銜接,以及教育橫向系統的類型與類型之間的比例關系和相互聯系,具有多層次和多方面的特點。
當前,我國教育供給側結構的發展水平依然有很大的完善空間。在基礎教育層次,要推動義務教育均衡發展,滿足人們對多樣性和多元化的需要;在高等教育層次,要不斷加強人才培養的應用性和針對性,合理設置專業比例,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培養高層次人才;在成人教育層次,要轉變成人教育的辦學功能和定位,建立學習型社會,以信息技術為活力,推動成人教育開發新的教育市場;在職業教育層次,要提升辦學質量和吸引力,推動職業教育集團化辦學;同時,要完善我國各種教育類型和層次的組合和比例,促進教育資源的合理配置。“發展普惠性學前教育,普及高中階段教育,鼓勵具備條件的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推進全民繼續教育。”制定并規范區域內相對統一的學校辦學標準,將其作為基本教育公共服務均等化的重要內容。
3.“勞動力”:提升教育質量,建設高水平師資隊伍
十八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以提高發展質量和效益為中心”,具體到教育領域,特別強調要“提高教育質量”。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推進教育改革,提高教育質量,培養更多、更高素質的人才。2016年全國教育工作會議也以“全面提高教育質量,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為主題。由此可見,國家對于教育質量的重視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人力資本作為國家在新常態下推動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也是創新的動力來源。通過教育培養高層次人才應成為教育教學的首要目標。一方面,要關注人才培養模式,創新人才培養機制,改革課堂教學的方式方法,優化教材內容,促進教師的專業成長。另一方面,要改變對教師和學生的評價體系。將過去對教師單一的以科研考核為主的評價轉變為科研和教學并重的評價,著重培養學生的創新能力、實踐能力和國際素養;將過去對學生僵化的以考試成績為主的評價轉變為對學生綜合素質的評價,深化分類招生考試制度綜合改革,提升學生綜合能力,才能真正體現教育質量的改觀。
4.“教育家才能”:推動制度文化創新,營造教育家辦學氛圍
黨的十八大提出了“創新驅動發展戰略”。2015年5月13日,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深化高等學校創新創業教育改革的實施意見》[30],就“進一步推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提出了實施意見。創新已成為新時期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主題,而教育領域的創新,需要以制度創新和創新文化帶動學校的整體變革。教育制度創新需要發揮多元主體的積極作用,因此需要不斷深化教育治理體制,推進管辦評分離,形成政府科學管理、學校自主辦學、社會參與協同共治的教育治理體系。同時,通過完善教育財政投入機制、校長人事管理制度體系、推進人事制度改革等方面,建立健全現代學校制度。
而創新創業文化的營造,離不開學風建設、人才培養和產學對接機制等多方面的合力。在學風建設上,通過塑造立德樹人、創新求實的學風,構建有助于孕育與培養創新創業文化的氛圍;在人才培養上,通過改變人才培養理念,引進產業發展需求,以“互聯網+教育”優化對學生個體的精準服務,全面改革學校學習與科研模式,助推“創新創業”人才成長[31];在產學對接機制上,借鑒國外先進經驗和成功模式,從高校創新體系與產業創新發展對接的角度,構建新型科技成果轉化機制,提高科技成果服務社會發展的效率與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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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Probe into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in the Educational Field
ZHANG Wan-peng,CHENG Yu-lin
(Faculty of Education,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62,China)
2017-04-06
張萬朋,1970年生,男,湖南新邵人,華東師范大學教育經濟研究所所長,教授,管理學博士,教育學博士后,主要研究領域為教育經濟學;程鈺琳,1994年生,女,江西景德鎮人,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領域為教育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