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冬,韓立達,史敦友,王艷西
(1.成都理工大學管理科學學院,四川 成都 610059;2.四川大學經濟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的構建與完善
韓 冬1,韓立達2,史敦友2,王艷西2
(1.成都理工大學管理科學學院,四川 成都 610059;2.四川大學經濟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研究目的:分析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的立法內容,初步構建和完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結構。研究方法:文獻分析,規范分析。研究結果:(1)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一種具有部分私法特征的公法性互益社團法人;(2)在構建與完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時,首先必須考慮經濟社會發展的區域性差異,其次必須以戶籍和土地制度改革來培育經營主體,再次必須考慮更大范圍的利益相關者博弈。研究結論:(1)明確土地產權結構以界定集體經濟組織、村委會和合作經濟組織的土地權利;(2)借鑒現代社團法人管理制度建立集體經濟組織的內部治理結構與治理機制;(3)構建集體經濟組織的外部行政治理和經營治理機制。
土地制度;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公法性互益社團法人;治理結構
Abstract:The purpose of this study is to analyze the legislative contents of corporate governance in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Th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e literature analysis and normative analysis.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 is a mutual-benefit public law corporation with a part of private law characteristics; 2) we must consider the regional differences in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and we need foster the management subjects through the household institution and land system reform; additionally, we need consider a broader range of stakeholder competitions. It’s concluded that the following issues should be taken into account: 1) the structure of land property rights should be clarified to define the land rights of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village committees and coopera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2) the internal governance structure and mechanism of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should be established by referring to the modern management system of aggregate corporation; 3) the external administrative governance and mechanism of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should be constructed.
Key words:land institution;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corporate governance; mutual-benefit public law corporation; governance structure
2017年中央1號文件《關于深入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培育農業農村發展新動能的若干意見》中提出“抓緊研究制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相關法律,賦予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資格”;2017年3月,第十二屆全國人大第五次會議通過新《民法總則》,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城鎮農村的合作經濟組織列為“特別法人”,第99及100條分別指出“依照法律、行政法規對其的規定”。這不僅在法律上區別了長期以來中國對集體經濟組織與合作經濟組織的混淆,更反映了當前對集體經濟組織立法的迫切需求,需要學界從理論依據和實踐需求兩個層面對集體經濟組織的法律表達進行系統性研究并予以回答。
中國學者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直接研究可分為三個主要板塊:一是探討從農業集體化運動到人民公社體制的經濟和政治機理[1]、宏觀層面的部分成功和微觀層面的失敗[2-4];二是從經營體制、功能定位、產權制度、組織形式等方面探討改革途徑[5-10];三是從法理基礎、法律及法人地位、法權關系、立法表達等角度提出集體經濟組織的立法建議[11-15],間接研究主要對農村社會產權、社會資本網絡、基層治理結構,以及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激勵約束機制、農民價值取向等問題進行剖析,探索民風、傳統、習俗等地方性知識與制度內容[16-19]、治理結構[20-24]、資源配置[25-27]等的關聯影響。這些研究幾乎都按制度安排將集體經濟組織、村委會、合作經濟組織等不同職能的基層組織視為一體,但依然為本文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作為“特別法人”的探討提供了極有價值的理論和實踐借鑒。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作為中國法律規定的集體經濟主體①《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八條規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實行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農村中的生產、供銷、信用、消費等各種形式的合作經濟,是社會主義勞動群眾集體所有制經濟。參加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勞動者,有權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經營自留地、自留山、家庭副業和飼養自留畜。,新中國成立以來隨著政治、社會、經濟環境的變化,其演變歷程受制于多方力量的博弈,最終形成了當前這種模糊狀態。當討論其作為“特別法人”相關法律內容時,不能脫離其政治、社會和經濟的特殊背景——農村及集體經濟組織所發揮的復合作用。本文從兩個方面展開分析:一是在“法人”前提下,如何保障集體土地“集體所有”并明確“共有產權”下組織與成員的法權關系;二是如何從“特別法人”的內涵和外延出發,建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法人治理,即內部的產權結構、治理結構與機制及外部與村委會、合作經濟組織等特別法人和基層政府之間的協同機制。在長期理論研究和實地調查基礎上,筆者給出一個可能合意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定義,并從產權結構和治理結構兩個層面提出建議。
2.1 村集體經濟組織是具有部分私法特征的公法人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將農村土地的產權主體界定為各級集體經濟組織,在土地公有制的制度框架下,集體經濟組織的公法人性質是不容置疑的。但出于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加速對土地要素的需求,及集體內部經濟效率考慮,國家制度在模糊集體土地所有權主體的同時又強化了農戶單元為主體的土地財產權利,使農村土地價值往往忽略了集體而向國家和農戶兩級傾斜。這種傾斜并非完全公平,由于公權對私權的合法侵犯,農村土地要素的資本化必須在“公有制”框架中調整,造成當前農民并未參與土地發展權帶來的巨大增值收益分配,引發了農民的土地自利行為,即國家土地用途管制與農村土地權益維護的對抗,具體表現為征地引發的社會矛盾、農村土地隱性流轉市場、大量違法用地建設等。可見,這種公權與私權的對抗成為當前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面臨的最主要矛盾。由于土地要素在經濟發展中的特殊作用,在“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考量下,未來農村集體經濟應趨向于私法領域,修訂后的《民法通則》也明確表示應區別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農村合作經濟組織。在法人性質上,前者是兼具私法人特征的公法人,而后者應是完全的私法人。因此,服從國家對土地的區域規劃、用途管制等宏觀調控是作為公法人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應盡的義務,但在集體產權“共有”與真正的國家“公有”存在目標差異的前提下,集體經濟組織應享有相當的自主民事權利并履行民事義務,政府不應在具體事務上進行行政干預。
2.2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互益性的社團法人
當前農村土地產權實踐盡管存在較大的區域差異性,但始終是效率和平等的權衡取舍。正因為公有產權下天生的外部性、搭便車以及產權擁擠等對資源配置效率的影響,改革開放伊始,中央首先做出“兩權分置”的產權安排,而隨著工業化和城鎮化的加速,大量農村人口開始向非農部門轉移,“兩權分置”已不適宜現階段的農村各類資源優化配置要求,中央提出了“三權分置”,即落實集體土地所有權、穩定承包權、放活經營權,以從制度層面保障離地農戶的財產權益并促進農村土地實現規模經營。
從理論上來看這種制度改革無疑是有效率的,但在農村土地流轉市場上,由于農戶并不完全具備規模化的市場主體條件,地方政府特別是村委會的干預權力反而得到強化。一個可行途徑是引入具有法人權利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但當前的制度框架會衍生出以下平等問題:(1)產權初始配置中的平等問題是農民過去和現在一直追求的目標,從各地的承包地承包情況來看,平均分配、抽肥補瘦、遠近搭配等真實地反映了農民對公平的要求,而以前“公平”的分配方式勢必在制度調整過程中產生“不平等”(特別當土地流轉、建設用地入市過程中往往只以土地面積作為核算標準);(2)集體土地和國有土地產權主體之間權利不平等,突出表現為集體建設用地受到極其嚴格的用途管制,在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建立前,難以通過市場供需關系形成價格,而承包經營權當前還不具有完整的抵押權,極大限制了集體經濟組織發展能力;(3)最重要的是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實現所產生的結果平等和機會平等問題。前者主要表現為不同土地利用方式對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與非成員、不同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土地收益的影響;后者表現為在集體共同效益最大化和農戶個體效用最大化的權衡下,集體成員能否自主選擇進入或退出組織。
從土地制度的全國統一性出發,當前農村土地還無法與社會保障職能完全割裂,以農村土地為核心資產的集體經濟組織為保障組織目標單一性并減少組織成本,通過將參與農戶結成利益共同體以實現集體效益最大化,應具有以下的結成方式及目標導向:集體經濟組織由農戶自愿結成,其初始財產是通過合同行為取得成員的承包經營權及宅基地使用權,其設立目的是成員的生活和居住保障最大化,在效率與平等的權衡中傾向于平等,參與農戶作為成員組成意思機關,屬于互益性社團法人范疇[28]。
2.3 內涵界定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在國家土地產權制度界定以及規劃和用途管制等宏觀調控的前提下,由具有戶籍的農戶自愿結成并通過合同行為將相應土地權利和集體資產權利轉移給集體經濟組織作為法人財產并以此成為股東、根本目的是最大化股東的社會保障能力、依法獨立享有民事權利和承擔民事義務的特別法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兼具部分私法特征的公法人,屬于互益社團法人范疇。在實踐中,作為公法性互益社團法人的集體經濟組織實際上是將現在村委會的村民社會保障及集體資產(土地)管理職能分離出來,因此可以在每個行政村設立而不會增加組織管理成本。另外,本文認為合作經濟組織是一種將村委會的經濟職能分類出來的私法性營利社團法人,其建立、運營與滅失應完全由參與村民自主決定,政府不應干涉。
3.1 經濟社會發展的區域性差異
不同程度的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了不同表現形式的集體產權,引致了不同結構形式的經濟組織①本節所述經濟組織特指利用農村集體土地或集體資產進行經濟活動的集體組織,屬于共有產權主體的范疇,而非當前農村經濟中廣泛存在的多種經濟主體。需求[29];而傳承迥異的非正式制度決定了不同表現形式的村莊社會關系,引致了不同聚集力和行動力的基層治理主體需求[22]。經濟組織和治理主體在村莊治理中長期交錯重疊,與村莊治理主體存在縱向管控傾向的基層政府互相影響干預,產生了“經濟發展—行政治理—社會保障”三位一體的村級治理單元,進一步在農村經濟事務治理中形成了經濟水平、行政權力、社會關系的對立統一,有關系如下:

式(1)中,Y表示農村經濟組織治理效率,D為所處地區經濟發展水平,G表示政府行政干預程度,R為所在村莊社會關系水平。式(1)是生產函數的變形——D影響社會資本Ks和技術At0,G影響政府專項資金Kg、土地KL和市場管制條件Am,R影響社區勞動力L和土地KL,可轉化為:

可得出以下推論:(1)作為一種決定性因素,地方政府行政權力在不同導向下產生了不同的效果。一種是在原有框架中強化農村行政管理,通過土地征收和村民城鎮化來實現中心城鎮發展,行政權力與經濟組織效率負相關;一種是以“地方試點”為主要手段為桎梏的農村要素“松綁”,行政權力重在對現行框架的突破及農村要素市場機制的完善,則與經濟組織效率正相關。(2)經濟發展水平與經濟組織效率并非單純的正相關。一方面,經濟發展水平影響了農村經濟組織的社會資本獲取及技術引進能力,決定了價值循環與增值的順利完成;另一方面由于農村集體資產表現為共有產權,組織與經營者存在委托—代理關系,當經濟水平已達到不再完全依賴集體資源的階段時,農村精英可能更傾向于經營自有公司而非集體組織來最大化自身利益[22]。(3)社會關系同樣具有兩極影響。農村經濟組織具有勞動密集和資源密集傾向,在發展初期,本地招工可降低勞動力成本并優化經濟組織和村莊社區的社會關系,良好的社會關系可降低資源成本。但共有產權的搭便車、社會關系中的裙帶關系等問題頻發時,勞動力效率和組織效率將會大大下降。
由式(2)可知,D、G、(1 + R)與Y是乘數關系,因此要想使集體經濟效率最大化,經濟水平(客觀條件)、行政權力(政府正確干預)和社會關系(集體與農民的目標導向)三者缺一不可。在完善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中,必須因地制宜,充分尊重客觀經濟條件、非正式制度中農村社會環境的事實,在符合國家法規和土地規劃及用途管制前提下,由集體經濟組織自主選擇所轄土地及資產的利用方式、經營主體選擇及收益分配方式,政府只應履行管理者和監督者職能,不直接干預集體經濟組織的經營管理。
3.2 經營主體選擇和利益相關者博弈
基于身份權而非產權的農村土地資源初始分配框架是導致中國“三農”問題日趨嚴重的起點。但由于在長期的城鄉二元戶籍及土地制度實施中已形成路徑依賴,貿然對其進行根本性變動會帶來巨大制度變遷成本和變革風險。解決“三農”問題的核心在于,如何在盡可能減小這種成本和風險的前提下,把固化的農村生產要素向市場機制配置轉移,將真正有活力的各類生產要素及經營主體吸引進入農村以營造良性競爭的市場環境。2017年中央1號文件提出“大力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服務主體”,如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經營性服務組織、產業化龍頭企業等,但在實踐中存在諸多制約因素,使農村土地的規模經營普遍表現出非自主性、短期性、高風險等特點。
本文認為新型經營主體培育的關鍵不在于其具體形式,而是如何使農業生產的微觀主體具備主動參與市場活動的“理性經濟人”素質。當前政府廣泛采用的行政干預(如農業招商引資、財政補貼、專項扶持等)只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手段,要真正發揮農業生產主體的主觀能動性,必須進行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和戶籍制度改革。通過制度建設完善農村合作經濟組織這一私法性營利社團法人是一個很好的思路。另外,本文提出創新“農民注冊制”這一途徑,實現集體經濟組織內部農戶主體的良性競爭,進而推動一個具有活力的農村市場和農業發展環境。農民注冊制即通過專業認證、職業注冊和契約締結等途徑,將當前農業生產和農村居住的主體從“戶籍”農民逐漸轉為“職業”農民,使其真正成為農業生產的勞動力要素,也促使了勞動力在城鎮與農村間的雙向流動。集體經濟組織按照原始取得和市場交易取得兩種情況將其注冊權利分為兩類,現有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所享有的各項權利按現狀注冊登記予以確認,并采取“生不增、死不減”的方式予以固化;現有成員或集體經濟組織外部自然人則必須通過市場交易方式退出或獲得各項權利。在交易過程中要充分發揮競爭、供求、價格等市場機制的作用,將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各項權利的交易納入公正、透明、公開的有形市場中。
另外,在考察集體經濟組織內部的利益相關者在架構與運營中的成本—收益問題時,還應考慮在推動制度變遷的博弈過程中各利益相關者所采取的策略支出和收益問題,在這個長期行為分析中,利益相關者的策略選擇從經濟領域延展至社會、政治領域,從微觀的市場個體博弈擴大至制度變遷中的利益集團博弈,廣泛存在于中央與地方、土地經營開發者與集體經濟組織、集體經濟組織和村兩委、集體經濟組織之間及內部成員間,涉及土地財政向不動產稅制的變遷、不同范圍的城鄉統一土地市場建設、村級基層治理機制改革、國家—集體—個人收益分配機制建立健全等制度內容。由于擴大化的制度變遷博弈分析已超出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完善的范疇,本文建議針對不同層面和參與者的博弈,應綜合競爭與合作博弈的思想,以實現利益總量最大化、交易成本最小化,實現效率與公平的兼顧。
4.1 基本原則
4.1.1 漸進式改革原則 鑒于中國目前多項法律法規和地方管理辦法對戶籍制度、土地制度、基層民主自治有嚴格規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構建必須滿足漸進式改革原則,在現行法律法規基礎上進行創新和完善。
4.1.2 農村土地所有制和用途不變原則 國家的多項法律法規中已經明確提出上述兩個不變,因此,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治理構建中也必須堅持上述原則。
4.1.3 市場配置原則 國內外的理論和實踐已經證明,在生產要素配置方面,市場機制是目前最為合意的一種制度;在降低市場交易成本方面,一組合意的企業契約可以實現組織管理的最優成本收益。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應在充分結合地方實際的基礎上,建立健全具有市場主體資質的集體經濟組織并完善相應的治理環境。
4.1.4 政府調控和監管原則 一方面,現階段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必然面臨信息不對稱、道德風險等市場缺陷;另一方面,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土地用途管制和分區控制的制度要求必然有政府行政力量介入。我們認為政府必須在政策調控和監管、公共產品提供及農村要素市場建立初期發揮重要的作用。
4.1.5 農村村民自治原則 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設立過程中,應充分體現村民自治原則,在成員進入和退出機制、法人財產初始獲得、內部意思機關與決策機制建立等機制優化基礎上,充分尊重農民群眾的合理意愿,各級政府不能強行干預農民及集體經濟組織的自主意愿。
4.2 以明確土地產權結構來界定集體經濟組織、村委會和合作經濟組織的土地權利
農村集體土地產權結構主要需考慮到農村集體內部效率與平等的權衡以及利益相關者的博弈,本文建議明確將集體經濟組織的法人財產界定為農村集體(行政村或村民小組)土地所有權,但存在兩種產權安排:一是集體經濟組織能夠自主行使權利,僅限于農村集體經營性土地①從長期角度出發,本文將農村集體的全部土地分為經營性和公益性兩類:農村集體經營性土地表現出私權利中的財產權特征,包括承包地、宅基地、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未利用地;農村集體公益性土地表現出公權利中的公共產品特征,包括公共基礎設施和公益事業用地。使用權,在符合國家規劃和用途管制的前提下,擁有相關聯的全部占有、使用、處置和收益權利;二是集體經濟組織只能被動行使占有和收益權利,包括整個農村集體的土地所有權,以保證集體經濟組織的公法人性質,并在土地征收程序中用以計算土地所有權補償金。除此之外的農村集體公益性用地使用權由村委會擁有并行使權利。農村合作經濟組織通過土地流轉或土地入股聯營方式從集體經濟組織處獲得有限期的農村經營性土地使用權。由此實現農村集體土地產權層面的行政和經濟職能分離,并建立外部行政治理機制(產權結構如圖1所示,治理機制如圖2所示)。

圖1 農村各“特別法人”土地產權結構及國家干預示意圖Fig.1 Diagram of land property right structure and state intervention of special legal persons in rural area
4.3 借鑒現代社團法人管理制度建立集體經濟組織的內部治理結構與治理機制
考慮集體經濟組織和農民社區的歷史沿革,集體經濟組織應以村民小組為基本單元,由至少一個村民小組民主決策發起,由村委會、鄉(鎮)政府分級審批通過,交由縣政府相關部門備案。在內部治理結構上,集體經濟組織強調成員的社會保障權利及成員享有業務優先權,具有互益性社團法人特征。盡管集體經濟組織的主要業務是履行成員的社會保障職能,但這需要通過集體土地租金最大化來實現成員的保障水平逐步提高,必須參與到農村土地流轉市場活動中,因此可以借鑒小規模的現代社團法人結構,主要設立股東大會與理事會兩層結構(治理結構如圖2所示)。(1)股東大會成員的初始構成由集體經濟組織設立時參與成員組成,參照村民會議的民主議事形式進行。股東大會成員享有同等待遇,禁止內部人交易和權力濫用的自我交易,有權要求組織的相關信息披露。由于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與業務范圍具有地域上的趨同性,因此股東大會及下轄機構(如議事會、監事會)承擔民主監督權。股東可以通過市場化手段(股權買賣)進行變更,集體經濟組織應對股權持有(或股東數量)設立上下限以防止股權的過度集中或分散。(2)理事會中的內部理事由股東大會民主選舉產生,外部理事由村委會、基層政府或社會人士推選,經由股東大會投票表決。內部理事負責監督集體經濟組織業績,確保股東合理收益,尊重并公正處理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防止利益沖突,平衡對集體經濟組織的各種要求;外部理事應履行對集體經濟組織的外部監督和協調職能,保證集體經濟組織的正常業務與國家政策法律相一致。必須保證理事長和內部理事與村委會成員相互獨立。集體經濟組織理事會直接負責資產管理事物,理事長在股東大會授權范圍內有獨立的指揮權和組織權,與股東大會構成委托代理關系,建立對理事會的報酬激勵、控制權激勵和約束合約的多重激勵約束機制。(3)參照國企內部組織架構,集體經濟組織內部建立成員權益維護和福利活動組織的農會及意識形態領導、監督、教育職能的黨支部。農會和黨支部相對獨立,成員由村委會/村民會議及村黨支部直接任命并可作為外部理事參與理事會的事務決策。
4.4 構建集體經濟組織的外部行政治理和經營治理機制
(1)行政管理機制:集體經濟組織應接受并協調村委會、村民會議、村黨支部的合理行政管理要求。集體經濟組織的股東大會初始設置由村民會議決策并通過;村委會負責審批和協調集體經濟組織的成立、發展、消滅的相關行政工作,并通過村民會議對集體經濟組織的決策進行監督,通過農會協調集體經濟組織內部成員和村集體成員的權益維護和福利提供;村黨支部通過集體經濟組織內部的黨支部進行意識形態的領導、監督和教育工作,保證集體經濟組織的發展方向不違背國家和集體的核心利益。
(2)經營管理機制:即建設開放的農村土地要素交易平臺,包括建設用地和農用地兩個版塊和5大類業務。在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上,一種是以典租、交易、聯營(包括入股)出讓規劃許可的集體建設用地使用權給投資商,并由此匹配有限的收益和風險(與國有建設用地“同權同價”);一種是通過與其他集體經濟組織聯合的方式進行建設用地指標整理和轉讓(發展權轉移)。在開放的農用地市場上,一種是將經營權流轉給農業經營者,集體經濟組織由此獲得絕對地租和級差地租I;一種是通過“農民注冊”的形式,將組織成員的承包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和對應的其他權利在市場上交易,交易后,原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僅余集體收益分配權和非政治制度權利,而吸納進入集體的職業農民則獲得相應的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和其他權利;還有一種是通過“土地入股”的形式,與集體合作經濟組織聯合經營集體土地,集體經濟組織按約定比例獲得收益分紅或承擔經營虧損。
集體經濟組織立法和中國以國企改革為核心關注的公司立法有相似性。正如中國公司制度在萌芽階段的種種亂象使公司法律形同于無,可想而知,情況更為復雜的集體經濟組織法律構建也絕不可能一步到位,因為“法律表述的越明確,它適應形勢變化的能力就越差”[30]。本文認為,集體經濟組織立法必須在修改現有法律基礎上,明確集體經濟組織兼具私法人特征的公法人性質;集體經濟組織立法可以借鑒非營利互益性社團法人的相關規定,在相應條款上需要進行調整和補充;集體經濟組織立法并不是僅僅針對組織本身的制度構建,還涉及到城鄉二元管理的相關制度調整,特別是中國土地制度和戶籍制度更是重中之重;集體經濟組織立法的階段特征是模糊和彈性,在整體法律框架還未完善之前甚至需要刻意的規避和缺位。

圖2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治理結構和治理機制示意圖Fig.2 Diagram of governance structure and mechanism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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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陳美景)
Construction and Improvement of Corporate Governance in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s
HAN Dong1, HAN Li-da2, SHI Dun-you2, WANG Yan-xi2
(1. School of Management Science, Chengd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Chengdu 610059, China;2. School of Economics,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5, China)
F301.1
A
1001-8158(2017)07-0004-08
10.11994/zgtdkx.20170807.141751
2017-05-10;
2017-06-29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的體制機制研究”(15BJY089)。
韓冬(1983-),男,四川綿陽人,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土地經濟、農村經濟等。E-mail: winwhiter@qq.com
韓立達(1957-),男,貴州晴隆人,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土地資源管理、區域經濟等。E-mail: hld36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