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藏“江南織造臣慶林”款錦匹賞析

王惠榮

【摘 要】南京云錦富有地域文化特色，在元、明、清三朝一直作為皇家御用貢品，其歷史悠久，獨具特色，是中國古代織錦工藝的杰出代表。云錦經過元、明二朝的發展至清代前期進入鼎盛時期，本文擬從館藏“江南織造臣慶林”款錦匹介紹南京云錦的特點，以及清代后期江南織造由盛而衰的歷史原因。

【關鍵詞】云錦 江南織造 清代 慶林

南京市博物館現收藏有一匹清代織金錦緞匹料，寬79.5厘米，底為藍色，上織“卍”字的金色幾何紋樣（圖1）。錦緞中所織“卍”紋樣取材于佛教中的傳統圖案，寓意綿延不絕、無限等含義，每個“卍”字勾連貫通又產生一種渾然嚴密、縱橫交錯的視覺效果，整幅錦緞給人和諧的美感。緞尾織有楷書江南織造臣慶林”款（圖2），左下端織有“機匠王成”的方形織印（圖3），根據緞尾織寫的“慶林”兩字，查證為清代第十八任江寧欽差織造官兼龍江西西新關稅務臣，同治十年（1871）八月任職至光緒元年（1875）八月任滿。根據緞尾款識判斷，這匹錦緞應在此五年間織造。這匹錦緞其上織“卍”字的金色幾何紋樣全部由金線織出，明清兩代江寧官辦織局生產的“織金”，金線都是用真金制成。這件匹料雖年代已逾百年，但紋樣仍舊光澤如新，從錦緞的款識來看，真實地反映出官府嚴密督辦的情況。

南京云錦與四川蜀錦、蘇州宋錦并稱為我國“三大名錦”。公元417年，東晉在建康（今南京）設立專門管理織錦的官署——錦署，這被看作是南京云錦誕生的標志。云錦因其選料精良，花色絢麗精美如同天上的云彩，故此得名，有“寸錦寸金”之喻。云錦主要分為“織金”“庫錦”“庫緞”“妝花”四大類，云錦的織造喜用金絲、銀絲，甚至為了突顯色澤使用各色禽鳥的羽毛來加入編織，例如使用孔雀的尾羽加入編織的云錦，在陽光明的照射下就會呈現絢麗多姿的色澤，使云錦在自身特有的色彩上更加華麗耀眼。云錦織造在完善工藝技法的基礎上，注重中國傳統吉祥圖案和寓意深遠的紋樣在云錦中表現。無論是皇家使用的龍紋鳳紋，還是瑞獸禽鳥、花草樹木都體現出深刻的寓意和人們的美好愿望。經過元、明兩朝的不斷發展，至清時其生產規模與水平達到鼎盛。元、明、清三朝云錦均被指定為皇室御用，是皇袍冠帶、嬪妃衣飾的主要用料，也是皇家饋贈、賞賜的高等級禮品。大規模織造御用匹料并在南京設立官辦織造機構始于元代，元代在南京設立的官辦織造機構有東織染局、西織染局，明代在此基礎上又增加了神帛堂、供應機房等織造機構。清代初期南京云錦恢復生產，但鑒于“前明任用中官之失，于順治三年以工部侍郎一員總理織務。旋于江寧、蘇州、杭州各簡內務府郎官管理織造”[1]，順治三年（1646）四月己亥罷織造太監。圣祖康熙繼位后，江寧織造一職便由內務府官員皇室包衣擔任，織造官不僅督理織造事務還兼任地區稅務。

南京云錦是元、明、清宮廷御用龍袍、后宮妃嬪衣裝、官吏士大夫階層等所使用絲織品，云錦為專供皇室御用和賞賜勛貴之物。據《清會典》記載：“凡上用緞匹，內織染局及江寧局織造；賞賜緞匹，蘇、杭織造。”清《大清會典事例》卷一一九零《內務府庫藏》中記載：“順治初年定，御制禮服，及四時衣服，各宮及皇子公主朝服衣服，均依禮部定式，移交江寧、蘇州、杭州三處織造恭進。”我們從拍賣市場或各大博物館如故宮博物館、南京博物院、南京云錦研究所等，其展覽陳列的清宮錦緞匹料的緞尾就有“江南織造臣慶林”“江南織造臣忠誠”“江南織造臣七十四”等款識。

滿清入關以后專門在江南地區設有江寧、蘇州、杭州三大織造機構，掌理織錦業的生產。江寧織造署就設在南京，官員稱作江寧織造。《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的曾祖曹璽、祖父曹寅、父親曹頫先后擔任過江寧織造這一要職，長達50年之久。明代晚期，努爾哈赤統領八旗大軍攻占沈陽，曹璽幼年隨祖父被俘，后成為四貝勒皇太極府的包衣家奴，后又加入旗族，其夫人孫氏為康熙幼年的教養嬤嬤，為康熙的幼年成長付出了辛勞。由于此種關系曹璽在康熙二年（1662）監理江寧織造得以專差久任至卒，一改前期由太監或戶部郎官短期更易的特點。曹璽在江寧織造任上除了督理織造，更多的是監督江南官員吏治的積弊，奏報民情民生的疾苦，有密折奏事的特權。康熙二十三年（1684），曹璽病故，此時康熙第一次南巡，康熙“親臨其署，撫慰諸孤，特譴內大臣以尚尊奠公”[2]。曹璽病故后康熙下詔命曹寅仍督理織造，從康熙三十一年（1692）正式繼任江寧織造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病逝，曹寅擔任江寧織造21年[3]，“家世通顯，為天子親臣”的曹寅極受康熙皇帝的信任，此時正是曹家鼎盛時期，也是江寧織造生產和規模全盛的時期。《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就是誕生在江寧織造這個“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并在此度過了“錦衣紈绔之時，飫甘饜肥之日”的童年，耳濡目染了這個世家所發生的一切。他后來創作《紅樓夢》時，許多的人和事就是以江寧織造署中的人和事為藍本，其中不乏用濃重的筆墨如數家珍地描繪出以南京云錦為原料制做的雍容華貴的服飾或實物，書中描繪的服飾琳瑯滿目，云錦的紋樣豐富多彩，是曹雪芹童年富貴生活的縮影。

順治二年（1645）設立的江寧織造署，經費充足，技術創新，南京云錦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織錦生產成為南京重要的經濟支柱。鄭板橋《長干里》詩中“繅絲織繡家家事，金鳳銀龍貢天子”之語，就是清朝南京織錦業發展的真實寫照。江寧織造局主要織造“上用緞匹”和“官用緞匹”，從清初到康熙朝，由于經費充足與官營織造，包括江寧織造在內的江南三織造的生產一直都保持高速的發展。江南三織造規模龐大，分工細致，因為上供御用，所以不惜工本追求精美，客觀上也促進了織造技術的提高。清朝中后期，清廷的財政較前期已多有減少，削減了江南三地織造的經費，使官營織造業呈現減縮的狀態。咸豐朝時期，太平軍又攻占江南多地，太平天國政權定都天京（今南京）后，因自身對錦緞的需求也設有織營、繡錦營（又名繡錦衙），從事織錦活動，但規模與從事織造業的工匠已遠不如前。清廷收復南京后，從同治三年（1864）開始，清廷復建江寧織造局，此時清廷內憂外患，財政上不可能投入巨量資金，連年戰爭使江南地區的織機損毀，工匠的遷徙流失都導致了復建后的織造局出現衰敗之態，織機與工匠的數量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4]。咸豐三年（1853）前，上用緞主要是江寧局織造，內用緞主要是杭州局織造，戶部緞主要是蘇州局織造。但咸豐三年以后，根據統計的各織局歷年產量，發現生產上用緞和戶部緞最多的是杭州局，內用緞最多的是蘇州局[5]，江寧織造局在江南三局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到光緒三十年（1904）因諸多因素導致江寧織造局最終被清廷裁撤。清朝后期，江寧織造局為了完成織錦供緞的任務不得以向民間采買，所以我們現在可以看到清宮舊藏的錦緞中緞尾處出現“金陵涂東元玉記庫金”“金陵張象發本機庫金”等字樣，這些字樣反映了御用錦緞從官府壟斷到向民間購買這一歷史變遷。

清朝后期興盛的絲織業已經不限于江南地區，四川、河南等地的絲綢織造水平與產量都極大地提高，這為江南地區因戰火而斷供或消減的絲織品提供了替代之處。自同治四年（1865）始行采辦，清廷在四川、河南等地采辦的緞匹比例逐年提高，用銀的數量甚至超過了同期一所江南織造局。晚清的江南織造局壟斷及官營織造的局面不復存在[6]，江南三織造的形式如同晚清政府的統治一樣呈現衰敗之勢，清朝后期逐步裁撤了南京、蘇州、杭州的織造局，使清朝延續二百多年的沿襲元、明官營織造舊制徹底結束。

江寧織造局在清朝后期被裁撤，但是南京云錦的生產和技術創新一直始終如一，只是由官營生產轉變為民間生產。南京云錦在繼承中國傳統絲織工藝的基礎上繼續提高和發展，館藏“江南織造臣慶林”款云錦匹料是清代后期江寧織造局生產云錦中的精品，體現出極高的絲織工藝具有重要歷史和研究價值。

參考文獻：

[1]郭志芹.江寧織造府與曹家興衰[J].紅樓夢學刊，2007（05）：96-103.

[2]周汝昌.紅樓夢新證[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

[3]馮其庸.夢邊集[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2.

[4]嚴勇.清代的官營絲織業[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3（06）：82-89.

[5]范金民.清代前期江南織造的幾個問題[J].中國經濟史研究，1989（01）：78-90.

[6]范金民.清后期江南織造的演變[J].歷史檔案，1992（01）：109-11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