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莎莎
摘要:本文旨在米蘭昆德拉《慶祝無意義》文本分析的基礎上,探索書中頻繁登場的一名女性角色——阿蘭母親所代表的女性形象。筆者認為米蘭昆德拉在《慶祝無意義》一書中通過對阿蘭母親的描寫,刻畫的是為我存在女性主義者形象。
關鍵詞:慶祝無意義;阿蘭母親;女性形象;為我存在
中圖分類號:G64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7)39-0256-02
一、引言
米蘭昆德拉小說中的人物形象是豐富而又多樣的,其中對女性角色的塑造也構成了昆德拉小說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昆德拉初期作品中,多以年輕成熟的男性人物為主,女性一般處于邊緣從屬的地位。在其隨后的小說,如《笑忘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不朽》等作品中,昆德拉用了更多的筆墨塑造了不少形象鮮明的女性角色。小說《慶祝無意義》雖以四位男性角色為主,但其中有一重要女性角色頻繁登場——阿蘭母親。
二、為我存在女性者——阿蘭母親
通過文本細讀,我們可以發現事實上在《慶祝無意義》一書當中關于阿蘭母親的描寫并不多,而且作者對于阿蘭母親的描寫虛實糅合,或者更加準確的說大多是阿蘭對于母親的一種想象,即為“虛”。關于對阿蘭母親的實寫大概只有一處,由肚臍引發的阿蘭對母親的回憶。阿蘭想起最后一次見到母親的時候。“他那時十歲。他與父親單獨住在一起……這是她離別好幾年后第一次到他們這里來……氣氛變得窒息,一公里外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說的話忘了,但是有一個時刻留在了他腦海中,一個具體的時刻,清晰地記得……”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時刻呢?其實就是阿蘭母親坐在椅子上盯著兒子的肚臍看,阿蘭母親的這一行為日后引發了阿蘭對于肚臍的思考。作者在此言明,“此后他沒有再見過她”。阿蘭想象母親當時懷著他跳水自殺并無意間殺死了想要救她的人的過程,自殺未遂害死了救自己的人反而產生了求生意識,想象父母交媾時母親警告父親避孕。阿蘭甚至曾想象質問母親為什么不墮胎。這里我們需要了解一下小說背景。小說開篇道以“這是六月”,卻并未說明是哪一年的六月。提取文中信息,夏加爾畫展在巴黎舉行可知小說時間為2013年。另據阿蘭所說,柯尼斯堡改名加里寧格勒發生在他出生前三十年,柯尼斯堡改名加里寧格勒為1946年,可以得知阿蘭出生于1976年,即為20世紀70年代。此時的法國正處于女權運動的第二次浪潮之中。法國女權運動歷史悠久,特別是從19世紀下半葉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婦女們進行了有組織的斗爭。20世紀六七十年代婦女解放運動席卷整個西方,而在法國則始于1970年,歷時十年之久。人們往往將這次大規模的女權運動稱作新女權運動。婦女解放運動對法國社會帶來巨大的沖擊,它在為婦女爭取自由墮胎權的斗爭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可忽視的。20世紀60年代末,墮胎屬于違法行為。女權運動主張墮胎自由只是表面上要達到的目的,實質是反抗禁止墮胎所象征的對婦女的特有壓迫。女性沒有自由選擇做不做母親權利,對自己的身體沒有自由支配權。做母親是女性的天職這種觀念自古以來是父權制的一條根本原則,體現在法國法律上就是1920年制定的對墮胎加以嚴懲的刑法條例,因此爭取自由墮胎權是對男權社會所謂“婦女天職”的否定,是對國家法律的違背,它必然賦予這場斗爭以政治含義。而1972年發生的博比尼訴訟案①之后,懲治墮胎再難得人心。1974年,瓦萊里·吉斯卡爾·德斯坦當選總統,人們不懷疑他進行深入改革的政治意愿,但在議會內部還是障礙重重,以致衛生部長西蒙娜·韋伊所捍衛的法案,不得不經過考慮再三才出臺。韋伊法是一部寬容法。自愿終止妊娠只是有限違反尊重生命的原則,而這個原則仍不可觸犯,懷孕十周以后再實施墮胎仍屬輕罪。1975年1月15日,勢所必然,憲法委員會批準了韋伊法。17日頒布法律,次日在《政府公報》上發布。然而墮胎雖已合法化,但仍然存在阻礙,并不是像我們今天一樣你想墮就可以墮的。2014年男女平等法7月23日最終獲得國會兩院通過。法律指明,準許“無意繼續懷孕”的婦女實行人工流產。這個說法取代了1975年西蒙衛法的準許“其狀況使其處于困境”的婦女采用人工流產的措辭。阿蘭出生于1976年,但從阿蘭父親口中我們可以得知一個事實:阿蘭母親并不想生下阿蘭。“你的母親從來不愿意你生下來。她從來不愿意你在這里走來走去,不愿意你橫在感覺這么舒服的這張座椅上。她不要你……”。盡管當時墮胎已經合法化,但阿蘭母親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并沒有墮胎而是選擇了自殺,這個自殺的過程又該怎么說呢,我所能用到的形容詞大概只有“荒誕離奇”了吧。阿蘭母親跳水自殺未遂害死了救自己的人反而產生了求生意識,這或許可以認為阿蘭母親從目睹他人的死亡中認識到了生命的價值。她“臉上的表情毅然決然”,“意志堅定”,“她明白死亡并不容易,她最大的敵人不是她作為游泳好手不可控制的反應,而是一個她沒計算在內的人。她不得不進行斗爭。進行斗爭好讓自己死得安然無恙”。“一個她沒計算在內的人”,即腹中胎兒阿蘭,阿蘭母親竟至于用了“斗爭”一詞,此時阿蘭母親的形象可謂呼之欲出。在摩托車旁的對白,她說道,“我說話坦白。我一直覺得把一個不要求到世界來的人送到世界上,是很可惡的”,“大家都喋喋不休談人權。閑扯淡!你的存在就不是基于什么權利。即使你自愿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些人權騎士,他們也不會讓你這么干”,“你的性別也不是你自己選擇的。還有你眼睛的顏色。你所處的世紀。你的國家。你的母親。重要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選擇的。一個人只對無關緊要的事擁有權利,為它們那就實在沒有理由斗爭或者寫那些什么宣言了!”至此阿蘭母親代表的為我存在女性者形象可以說昭然若揭了。
三、結語
到20世紀60年代,女權主義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新女權運動迅速席卷歐美各國。“新女權主義在對父權制思想文化體系進行批判的同時,號召女性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重新以女性的視角審視人類文化的各個領域”。兩性的性別差異成為了女權運動的出發點,但是無限制地強調差異的終點到底在哪里。昆德拉出生于1929年,正值歐洲女權主義運動盛行的年代。1975年他離開家鄉,流亡法國。法國女性解放運動轟轟烈烈,昆德拉站在一個男性作家的角度,對女性的社會處境給予了自己的思考與關注。昆德拉敏銳地意識到女權主義運動過程中所存在的問題,女權運動者們雖然認識到對父權對女性的壓制,意識到自我的生存價值,卻又在兩性差異面前走向激進,找不到平衡感,無法達成兩性的真正和諧統一。昆德拉認為小說家的首要任務就是要勘探人的存在問題,因而其作品中有著濃厚的存在主義哲學的味道。他在小說中常常進行哲學性的思考,進而提出:真正的小說家,現實是表面的,有限的,而存在卻是深刻的,無邊的,存在中有著無窮無盡的可能性。他試圖通過對于人物處境的探尋,深入人物的靈魂,去發掘他們存在的可能性和荒誕性。但是對于女性的存在問題,昆德拉也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盡管昆德拉已經意識到女權運動的問題,但是他也無法為其指出一條明路。他所塑造的昆德拉式的女性形象深刻地揭示了現代女性的存在狀態——迷惘。在《慶祝無意義》中的體現就是——阿蘭母親的迷惘。同時對比昆德拉《笑忘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不朽》等作品也可知,迷惘確實是昆德拉小說中女性的一個存在狀態。“她沉默了一會,回答說:‘可能你是對的。我在兩方面都有過錯”。昆德拉給了她斗爭的勇氣,卻又未在斗爭的盡頭給她設定一個完美的結局。
注釋:
①1971年11月,16歲的瑪麗·克萊爾因被強奸致孕,選擇接受墮胎手術而違法。當時告發瑪麗的人正是強奸她的那位青年。因事發時她尚未成年,所以此案定于1972年10月11日由博比尼少年法庭進行審判。
參考文獻:
[1]米蘭·昆德拉.馬振騁,譯.慶祝無意義[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
[2]米蘭·昆德拉.董強,譯.小說的藝術[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3]周以光.評七十年代法國新女權運動[J].史學月刊,1994,(5).
[4]羅蓉蓉,陳實.昆德拉和女性主義的雙向探討[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