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鋒
距離9月24日德國聯邦議會選舉還有不到三周時間。按道理說,現在選戰進入沖刺階段,該是異常激烈的“白熱化”才對。但與人們的預期不同,這場大選至今基本上是有戰場無戰斗,甚至連“像樣的”硝煙都沒有,似乎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默克爾獲勝的結局。剛剛過去的周末,現任總理、基督教民主聯盟主席默克爾與挑戰者社民黨主席舒爾茨的電視辯論“對決”并未展現出交鋒場面,默克爾成為唯一主角,掌控著各項議題。
到目前為止,今年德國大選給人的印象是“連對手都不想打敗對手”,這與去年美國大選中“骯臟的”戲劇性情景截然相反。已經習慣觀賞激烈選戰的一些美歐媒體感嘆,德國的選戰“靜,太靜了”。
有分析稱,德國近乎“祥和”的選情源于其文化中的理性傳統,歸功于默克爾執政有方。德國“風景這邊獨好”,對普遍遭受內政困局的歐美國家來說可謂是穩定劑、榜樣和希望。但筆者認為,德國身處歐美政治整體上此起彼伏的波濤中,很難獨善其身,可能導致德國內政方面出現社會沖突和政府危機的因素不可忽視。
當前的德國大選選情及其國內政治生態,首先得益于動蕩的國際形勢、尤其歐美國家的亂局。去年美國大選和隨后特朗普總統持續的“亂政”,讓德國民眾目睹了民粹主義和非理性選舉的后果,也認識到依賴美國這位“老大哥”的時代即將終結,必須自穩陣腳。
在歐洲,北部的英國脫歐亂局使普遍具有歐洲主義傾向的德國人更加警覺,英國脫歐到底會給德國帶來多大的經濟和政治損失,至今仍是壓在德國人心頭的烏云。東部的波蘭和匈牙利等國在難民和歐洲一體化等問題上不斷挑戰德國的權威,而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被許多德國人,尤其是媒體精英認為是對歐洲安全的威脅。
美歐之外,西亞北非依然
戰亂不斷,大批難民等待著逃往歐洲;歐洲與土耳其的關系深陷危機甚至隨時可能崩潰,或將引發又一波大規模難民潮,出現2015年夏天那樣對德國人而言噩夢一樣的混亂。國際環境的亂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德國大選和國內政治的穩,或更準確地說,催生了德國選民求穩的心態。
其次,得益于默克爾執政以來國內經濟發展的良好基本面,但潛在問題也在醞釀,有些問題甚至已經凸顯。默克爾執政的12年里,德國經濟穩中有升,實現了政府財政無赤字,社會失業率從她剛開始執政時的11.7%下降到目前的6.1%,這些使它成為主要西方經濟體中的佼佼者。
但另一方面,經濟發展和財富積累的同時,財富分配日益成為突出問題,尤其是老年人貧窮現象趨于嚴重,法定退休金占在職凈收入的比例從2005年的52.6%下降到2017年的48.2%;多年困擾民眾的教育機會和教育質量問題沒有得到滿意解決,反而更加嚴峻;廣受關注的治安和反恐問題依舊困擾民眾。
再次,得益于默克爾本人執中穩重的執政風格,以及德國政壇目前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但她也面臨觀而不為、謀而不斷的批評。執政12年,默克爾在國內外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較高的聲望,她遇事時靜觀其變、順勢而為,在紛繁多變的國際環境和內部挑戰中顯得頗有獨特之處,尤其在歐美近年來頻遭民粹主義和極端主義侵襲時,發揮了平衡各種政治力量、穩固人心的作用。當前,歐美各國領導人大多為內政問題所困,不少西方媒體視默克爾為歐洲一體化的核心推手、當今西方世界的領袖和全球化的捍衛者,也是抑制德國國內右翼民粹主義勢力的強力人物,這些都對默克爾競選連任有利。
的確,今年大選的參選對
手缺乏與默克爾抗衡的足夠實力。與以往三位競選對手相比,默克爾眼下的挑戰者舒爾茨盡管擔任歐洲議會議長多年,但在德國國內除擔任過一個4萬人小城的市長外,別無其他從政經驗,這被認為“先天不足”。對默克爾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幸運。
另外,還有頗具悖論色彩的一點,就是隨著時間推移和恐怖襲擊在歐洲的“常態化”,不久前還嚴重威脅默克爾執政地位的難民危機,已不再是選民最焦慮的熱點。此前對默克爾的“怨恨”在消退,盡管危機本身還遠未得到解決。德國國內輿情分析顯示,今年年初難民問題還高居德國民眾關注問題的榜首,而到8月底已落到次要位置。
綜合看來,相對歐美各國紛擾不斷的政局,德國大選和國內政治生態確實表現出某種“獨樹一幟”的溫和,默克爾的地位也較穩固,獲選連任的概率很高,在這點上,連反對派都很少有人懷疑。
雖然德國大選的結果似乎沒有什么懸念,但棘手的問題或將在大選后進一步顯現。可以預見的是,默克爾領導的聯盟黨難以獨大執政,而與哪一個或哪幾個政黨結盟組閣、如何協調不同政治力量應對諸如教育、老齡和治安等迫在眉睫的問題,將會引發一場考驗默克爾和其他主要政黨力量和智慧的爭斗。
對默克爾本人而言,大選前本黨各派為了共同利益而追隨她共克時艱,但一旦大選獲勝繼續執政,可能就會面臨黨內利益格局的重新調整,“內戰”在所難免。這也許將動搖默克爾的黨內地位,動搖德國政局目前看似穩定的局面。在柏林政治圈內常聽到這樣一句話:默克爾不是一個人,是一個體系。默克爾不穩就意味著德國不穩。▲
(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7-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