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三寶

張春生

土風箱

誰的手磨亮了土風箱的手柄

誰的手拉舊了那架土風箱

呱嗒呱嗒的聲響

在歲月的深巷

裂變成火舌

舔黑土灶臺

舔黑那口永遠填不飽的土鐵鍋

拉過土風箱的童年

苦難喂飽的童年

農家飯香熏染的童年

饑餓時

也空空地拉個土風箱

弄一些噪音

缺著門牙還自娛自樂

祖母打開那個土風箱

舊了的殘了的土雞毛

飛入我的鄉愁里

土灶臺

土坯土磚砌成的土灶臺

涂抹著爹的壯年和娘的許愿

低矮的煙囪發出先祖的感嘆

土風箱拉起來

從那呱嗒呱嗒的喉嚨里

發出濕柴和麥秸的尖叫

土灶臺沿上擺著土碗

盛一頓米粥，盛十頓稀湯

風調雨順是灶王爺親口的諾言

煙熏火燎的歲月

壓彎了一代代人的脊梁

小孩模

兒時滾個膠泥蛋蛋兒

壓平在小孩模上

鑄一個怒目圓睜的張飛

再鑄一個威風凜凜的關羽

秦叔寶、尉遲恭

孫悟空、豬八戒

神靈神氣地填滿了我的空虛

古里古怪地啟迪了我的智慧

陰刻的形象

鑄出飽滿的人物

土孩模鑄造了土詩的魂

土孩模粘貼也復制

鑄個鬼有鬼魂

鑄個神有仙韻

鑄個哪吒可捉妖

鑄個姜尚能封神

很想鑄成一個自己

還需寫一些土詩才行

洋火槍

童年擁有一把洋火槍

打鳥不中，打人不痛

槍響之后

聞個火柴頭的煙熏味卻很上癮

挎著槍的闊綽

讓小伙伴追隨不已

露天電影看多了

我端個洋火槍

闖蕩在小張莊的江湖里

大人總說，這家伙太費洋火

那時火柴是神圣的消耗品

后來，與我一起爬土墻

鉆狗洞，上鹽土山

扒各家鍋灰，偷四鄰火柴

發誓生死與共的洋火槍

卻神秘消失了

為洋火槍哭鬧過幾次

在土學屋里

我漸漸脫胎換骨了

小人書

一個食不果腹的孩子

經常翻看小人書充饑

那幾本三國

像諸葛亮的鵝毛扇

扇出智慧

盛小人書的百寶箱

是一座農家圖書館

吸引了許多雙小眼睛

饞貓叫春

急狗跳墻

某些時刻

倒拔一棵小楊樹

在老麥秸垛邊放把小火

小人書里的情節

放起了童心的野馬

還有些時候

默默地坐在土炕邊

抱著那個寶貝箱子

瞎想和遐想……

苦楝花開

我小時候，偷偷地嘗過

苦楝樹的葉、枝、皮，甚至根

也咬過那米黃的果

那年那月的這點苦

味道總是那么清淡

更嘗過花

還有一絲絲地粉甜

花香讓我顫抖

百苦中的甜遮蔽了所有的淚水

再沒勇氣嘗試了

幕布換過，人生

再也無法承受命運之重

在苦楝開花時

無邊的愁絮輕飄飄地飛

飛滿天地間

楝子花開

多少證詞都是蒼白

（山東單縣徐寨鎮教育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