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
馬克龍戰(zhàn)勝瑪麗娜·勒龐(Marine Le Pen)是所有支持開放的自由民主社會,厭惡本土主義和仇外對手的人急需的好消息。但對抗右翼民粹主義的斗爭還遠未勝利。
勒龐在第二輪投票中贏得三分之一多選票,盡管除了她自己的國民陣線之外,只有一個政黨—尼古拉·杜邦-艾尼昂(Nicolas Dupont-Aignan)的微不足道的法國覺醒黨(Debout la France)—支持她。并且投票人數較前幾次選舉急劇減少,這表明有大量選民感到不滿。如果馬克龍在未來五年中失敗,勒龐將以復仇姿態(tài)卷土重來,本土論民粹主義者也將在歐洲和其他地區(qū)贏得優(yōu)勢。
作為候選人,在這個反建制政治的時代,馬克龍受到一個事實的幫助:他是傳統政黨的局外人。但作為總統,這個事實成為一個奇異的劣勢。他的政黨前進運動(En Marche)成立不過一年。他需要從頭開始在下個月的國民大會選舉中打造立法機關多數。
馬克龍的經濟思想不能簡單地分類。在總統競選期間,他多次被批評缺少具體方案。對許多左翼和極右翼來說,他是新自由派,幾乎沒有任何能把他和主流緊縮政策區(qū)分開的施政特色,而緊縮政策在歐洲一敗涂地,造成現在的政治僵局。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支持社會黨候選人貝努特·阿蒙(Beno?t Hamon),他說馬克龍代表的是“昨天的歐洲”。
馬克龍的許多經濟計劃確實帶有新自由派的風格。他承諾要把公司稅率從33.5%降低到25%;削減120,000個公務員崗位;讓政府赤字低于歐盟的3%的GDP的標準;并增強勞動力市場靈活性(言下之意是企業(yè)解雇工人更加容易)。但他也承諾保持退休金福利,并且他更加偏好北歐式的彈性安全(flexicurity)社會模式—即高水平的經濟安全與市場激勵相結合。
所有這些措施都無法對解決馬克龍任期將會面臨的關鍵挑戰(zhàn)起到重大作用—特別是在短期絕無可能。馬克龍所面臨的關鍵挑戰(zhàn)是創(chuàng)造就業(yè)崗位。馬丁·桑德布(Martin Sandbu)指出,就業(yè)是法國選民第一關注的問題,應該成為新政府的重中之重。自歐元區(qū)危機以來,法國失業(yè)率保持在10%的高位—25歲以下年輕人失業(yè)率更是接近25%。幾乎沒有證據表明解放勞動力市場能增加就業(yè),除非法國經濟的總需求也獲得重大提振。
這就是馬克龍經濟計劃中另一個要素的作用。他提出了一個500億歐元的五年計劃,其中包括基礎設施和綠色科技投資,以及擴大失業(yè)人員培訓。但是,這一數字只相當于法國年GDP的2%,光靠這一計劃本身可能無法對提高總體就業(yè)率產生很大作用。
馬克龍更加宏大的想法是大步邁向歐元區(qū)財政聯盟,產生一個共同財政部和一位財政部長。他認為,這能夠實現較堅挺國家向因為歐元區(qū)的共同貨幣政策而處于劣勢的國家的永久性財政轉移。歐元區(qū)預算將會來自成員國稅收收入。獨立的歐元區(qū)議會負責政治監(jiān)督和問責。這樣一個財政聯盟將使法國這樣的國家有可能增加基礎設施支出和創(chuàng)造就業(yè)崗位,同時又不突破財政天花板。
以更深層次政治一體化為基礎的財政聯盟意義重大。它至少代表了一條走出歐元區(qū)當前困境的團結之路。但馬克龍的赤裸裸的歐洲主義政策不僅事關政治和原則,也是其經濟計劃成功的關鍵。更大的財政彈性和來自歐元區(qū)其他國家的轉移支付,兩者缺一不可,否則法國就無法很快走出就業(yè)困境。因此,馬克龍總統任期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歐洲的合作。
這就引出了德國。默克爾對法國大選結果的最初反應并不令人鼓舞。她祝賀“給數百萬法國人民帶來希望”的馬克龍,但也表示她不會考慮改變歐元區(qū)的財政規(guī)則。即使默克爾—或者未來由馬丁·舒爾茨(Martin Schulz)領導的政府—比較愿意,德國選民也是個問題。德國政客說歐元區(qū)危機不是一個獨立性的問題,而是一個道德故事—勤儉的德國人與揮霍欺詐的債務人之間的對立—任何向選民推出共同財政工程的做法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馬克龍預料到德國的反應,反駁說:“你不能說我支持強歐洲和全球化,但我拼死支持建立轉移支付聯盟。”他認為,這是對付分裂和反動政治的良藥:“沒有轉移支付,就無法讓外圍趨同,同時我們將走向極端化的政治分歧。”
法國也許不屬于歐洲外圍,但馬克龍向德國傳達的信息是顯而易見的:要么你幫我打造一個真正的聯盟—經濟上、財政上,最終政治上的聯盟—否則我們就會被極端分子碾壓。
馬克龍幾乎肯定是正確的。為了法國、歐洲和世界其他國家的命運,我們必須指望在他取得勝利之后,德國也轉變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