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對朝政策的三重境界

儲昭根

中朝關系最近撲朔迷離，讓人眼花繚亂。朝中社5月3日刊發署名為“金哲”的評論文章，第一次點名批評中國，“對朝鮮自主合法權利和尊嚴的侵害，……中國要深思，現在亂砍朝中關系支柱的危險妄動可能帶來的嚴重后果。”對此，《人民日報》公號俠客島就此也刊發文章認為，朝中社文章“最后一些激烈的警告言辭，幾乎無異于決裂的宣言”。然而，雙方媒體激烈的言辭交鋒后，中國官方證實了朝鮮派出官方代表團出席“一帶一路”峰會的消息。中朝關系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國內對中朝關系的討論與反思亦是前所未有。前外交部副部長傅瑩，就首次公開談到朝鮮短期崩潰的可能性。學者們爭論則是各執一詞，難分高下。我認為，理性看待中朝關系應從地緣政治、區域和平及長遠利益三個層次、三重境界來判斷、界定對朝政策。

首先，從地緣政治博弈看，朝鮮半島仍是中國的戰略屏障。從歷史看，朝鮮半島一直以來為倭國（日本）所垂涎，中國自周朝時就沒有忘記經略朝鮮半島。中國在唐朝、明朝等時期多次援助朝鮮半島擊敗日本入侵。相反，鴉片戰爭后清朝開始衰敗，失去保護朝鮮的能力，日本利用朝鮮東學黨起義引發的內亂加速對朝鮮半島的滲透與干涉，并通過甲午戰爭打開中國東北門戶，使清廷與日本在爭奪東北亞戰略利益中失去主動權，為后來實施全面侵華戰爭提供了戰略支撐。

從這個意義上說，1950年代抗美援朝仍有其歷史與戰略的雙重考量。朝鮮的存在能避免中美陸地直接的軍事接觸或對抗，仍有積極的地緣政治意義。問題在于，如果無原則支持朝鮮，勢必加劇中韓關系惡化及中美對抗。而一旦美國與中國對抗加劇，中國的改革開放就可能會走回頭路。這個代價中國無法承受。并且，經略朝鮮半島，不僅單純指經營中朝關系，還有一個中韓關系問題。把朝鮮半島當作一個整體、一盤棋來經營，才能實現中國的利益最大化。

其次，從地區和平角度看，朝鮮“擁核自保”成為地區安全最大威脅。1992年8月中韓宣布建交，半年后，1993年3月朝鮮就宣布退出核不擴散條約。以后，朝核危機便不斷升級，“擁核自保”成為其基本國策。但核設施離中朝邊境最距離僅70多公里，一旦失控，中國無法承受。隨著朝鮮核技術武器化以及遠程投送能力不斷發展，半島局勢長期以來的“升級—緩和—再升級”的模式很可能會突破，發生顛覆性變化，局勢將進一步失控，地區的和平與發展危在旦夕。這是涉及中國乃至地區安全、發展外部環境大問題。

因此，朝鮮半島的局勢給中國外交帶來最艱難的挑戰。一方面，美國在距其本土有萬里之遙的朝鮮半島卻仍駐軍數萬余名，對朝鮮的生存、安全也構成了嚴峻挑戰；另一方面，隨著1958年10月26日中國志愿軍全部撤離朝鮮，中國對朝鮮的影響遠沒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

最后，從中國長遠利益布局朝鮮半島未來。當前中國對朝鮮半島陷入了一種兩難局面。一方面外界對中國期待很高，希望中國能約束朝鮮核活動，推進半島無核化；另一方面中國也難承受中朝關系惡化，朝鮮對中國核報復的后果。這是中國在朝鮮半島難以推進自己戰略目標的根本原因所在。

中國與朝鮮半島關系惡化，對中國是不能承受之重。對此，我們應清醒認識到，不計代價地支持朝鮮已是過去。想左右逢源的結果，可能是兩邊都不討好。因此，我們要在聯合國安理會框架內推進半島無核化，把我們的工作、資源重點用于幫助普通朝鮮民眾身上，讓他們成為我們對半島工作的抓手及著力點。這樣持之以恒地堅持下去，不管朝鮮半島風云如何變化，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必將重建中國對朝鮮半島的實質影響力，及獲得來自朝鮮民族內心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