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之下的從眾心理

彥樹

《浪潮》是2008年上映的一部根據(jù)真實事件改編的德國電影。故事發(fā)生在一所德國高中進行“國家體制”主題活動周期間，影片的主人公賴納·文格爾是這所高中的老師。由于他最喜歡的“無政府主義”課被另一位老師捷足先登，因此他只能主講“獨裁統(tǒng)治”課程。對于自由散漫的學生們來說，任何課程都只是為了學分而上，他們在課上大聲聊天，無心聽講。為了改變這一情況，文格爾別出心裁地設計了一個“獨裁統(tǒng)治”的社會實驗。

在為期一周的實驗中，文格爾處于至高無上的位置，學生們對他要絕對服從。他提出鏗鏘有力的口號——“紀律鑄造力量、團結鑄造力量、行動鑄造力量”，用嚴苛的規(guī)則束縛學生，向他們灌輸集體主義，要求他們絕對服從，遵守紀律。令人驚訝的是，原本散漫無序的學生們逐漸變得非常順從，步調(diào)一致地投入其中。他們精神抖擻，穿上制服，做課間操，互相監(jiān)督，很快凝聚成一個新的團體。他們給這個團體命名為“浪潮”，還設計了一個專用的問候手勢。他們發(fā)傳單，印貼紙，拉攏新的成員。只用5天時間，“浪潮”組織就發(fā)展壯大起來。這些青年男女漸漸沉湎于這個名為“浪潮”的組織中，從最初的玩樂心態(tài)，一步步滑向了“獨裁”與“納粹”的深淵……

這個別具一格的社會心理學實驗驚世駭俗地證實了極權主義與普通人生活之間的某種必然關系，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從眾的力量。

什么是從眾心理

從眾心理是一種比較普遍的社會心理和行為現(xiàn)象，指個人受到外界人群行為的影響，而在自己的知覺、判斷、認識上表現(xiàn)出符合公眾輿論或多數(shù)人的行為方式。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阿希曾進行過從眾心理實驗，結果在測試人群中僅有1/4～1/3的被試者沒有發(fā)生過從眾行為，保持了獨立性?？梢?，從眾是一種常見的心理現(xiàn)象。從眾性是與獨立性相對立的一種意志品質(zhì)，從眾性強的人缺乏主見，易受暗示，容易不加分析地接受別人的意見并付諸實行。通俗地講，從眾就是“人云亦云”“隨大流”：大家都這么認為，我也就這么認為；大家都這么做，我也就跟著這么做。

從眾可以是表面的，也可以是深入內(nèi)心的。換言之，一個人的公開行為表現(xiàn)可以是服從群體，但內(nèi)心仍然堅持與群體不一致的信念；也可以不僅僅表現(xiàn)在公開的行為中，內(nèi)心的信念也與群體的行為和信念相一致。

美國著名社會心理學家戴維·邁爾斯認為，同一種從眾行為從心理上可以劃分為“簡單服從”和“內(nèi)心接受”兩種形式。個體保留他的個人觀念而僅僅改變其公開行為，這種從眾形式叫作“簡單服從”；個體在公開行為中和在私下態(tài)度上都與群體保持一致，這種從眾形式叫作“內(nèi)心接受”?！昂唵畏摹焙汀皟?nèi)心接受”之間的區(qū)別是重要的，因為它可以使人們預測群體壓力撤銷之后個體的行為?！昂唵畏摹钡膫€體在群體壓力撤銷之后，仍然保留著與群體不一致的信念，人們無法確定他以后是否會按群體的規(guī)范行動；但對于“內(nèi)心接受”的個體而言，人們對其行為進行預測的準確率會很高。

在影片《浪潮》中，大部分的“浪潮”成員都是出于“內(nèi)心接受”而表現(xiàn)出從眾行為的，所以即便在教室之外，他們也積極地保持著“浪潮”的集體信念，穿統(tǒng)一的服裝，做統(tǒng)一的手勢，共享利益并且一致對外。

但班級里向來非常有主見的女生卡羅的從眾表現(xiàn)，則屬于“簡單服從”。她雖然在行為上保持了與集體的一致，內(nèi)心卻懷疑集體的選擇，只是迫于壓力，暫時在行為上與集體保持一致。直到后來文格爾要求大家都統(tǒng)一穿白襯衣，她因為堅持保持自己的穿衣風格而被集體排斥，這讓她更加明確了自己對這個組織的質(zhì)疑和拒絕，繼而果斷停止了自己的從眾行為。

但是，卡羅后來的行為也不能簡單稱為“反從眾”，而是“非從眾”。與“從眾”類似，“非從眾”也包括兩種形式：一是“反模仿”，指的是個體觀察了群體中其他人的行為后，采取了一種與他們對立的行為，或者相反、極端的行為?！胺茨７隆庇址Q為“反從眾”。二是“非模仿”，指個體對如何行動會做出自己的決定，而不是簡單地對群體壓力做出反應?！胺悄７隆庇址Q為“獨立”。

事實上，“反從眾”者像從眾者一樣，也受到群體壓力的影響。不過，他們不是服從群體的壓力，而是反對它。這種人的行為是，群體要這樣做，他偏要那樣做。例如，每個人在晚宴中都穿得整整齊齊，而他偏要穿得邋里邋遢；大家都說地球是圓的，他硬要說地球是方的?！胺悄７抡摺眲t會對群體行為進行考察，然后決定群體行為是正確還是錯誤，再根據(jù)自己的判斷，做出服從或不服從群體的決定，這種人的行為受群體壓力的影響較少，主要是自我意志的體現(xiàn)。因此，準確地說，卡羅的非從眾行為就屬于“非模仿”，她是一個標準的獨立者。

從眾的心理動機

是什么原因?qū)е铝擞行┤酥皇潜砻嫔稀昂唵畏摹?，有些人則是“內(nèi)心接受”呢？社會心理學家凱爾曼提出，為了受到群體的獎勵或者為了避免懲罰，個體表現(xiàn)出與群體相一致的行為，這時，“簡單服從”就會產(chǎn)生；當個體相信群體的觀點或行為是正確的時候，“內(nèi)心接受”更有可能產(chǎn)生。然而，凱爾曼還提出了第三個范疇，稱為“認同”。當個體為了維持與一個他認為是重要的個人或群體的關系，而模仿這個人或群體的行為時，便會發(fā)生“認同”。隨著時間的推移，只要個體繼續(xù)認為這種關系是有價值的，這種形式的從眾便會繼續(xù)下去。

除了凱爾曼的解釋，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也能夠解釋為什么這部電影中的很多學生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可“浪潮”，愿意成為這個組織的成員。馬斯洛認為，人類的需求可以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分為5種，分別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和歸屬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xiàn)需求。需求層次理論有兩個基本出發(fā)點：一是人人都有需求，只有當?shù)蛯有枨螳@得滿足后，高層需求才出現(xiàn)；二是在多種需求都未獲滿足時，首先滿足迫切需要；該需要滿足后，后面的需要才顯示出其激勵作用。

位于第三級別的愛和歸屬需求屬于較高層次的需求，這一層次的需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對“愛”的需要，即人人都需要伙伴之間、同事之間的關系融洽或保持友誼和忠誠；人人都希望得到愛情，希望愛別人，也渴望接受別人的愛。二是對“歸屬”的需要，即人都有一種歸屬于一個群體的感情，希望成為群體中的一員，并相互關心和照顧。“浪潮”組織的出現(xiàn)，恰恰就滿足了影片中很多青少年對歸屬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