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引領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構建探析

摘 要：近年來，隨著全球跨境電子商務迅猛發展，傳統的國際貿易規則已經不適應這種新的貿易方式，亟需構建國際貿易新規則。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對WTO框架內有關跨境電子商務的原則性問題存在嚴重分歧，導致無法形成統一的國際規則背景下，我國迎來了主導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制定的良好契機。本文在分析全球跨境電子商務相關法律框架現狀的基礎上，剖析了我國引領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構建面臨的挑戰，提出了我國引領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構建的途徑。

關鍵詞：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WTO；構建

目前，由于各國跨境電子商務發展不平衡、利益訴求不一致，導致跨境電子商務領域還沒有形成統一的國際規則，制約全球跨境電子商務發展。在WTO多邊貿易談判陷入困境的背景下，我國迎來了引領和推動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制定的良好契機。我國若能把握機遇，主導跨境電子商務發展和國際規則制定的話語權，對提升我國國際貿易競爭新優勢具有重大意義。

一、全球跨境電子商務相關法律框架現狀

（一）WTO框架內跨境電子商務規制進展

WTO是當代最重要的國際經濟組織之一，其確立的一整套原則和規則為國際貿易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跨境電子商務作為國際貿易的一種新方式和新手段，在WTO成立時沒有設立獨立的章節和條款進行規制，只在WTO的一些協議中有所體現。為了彌補WTO框架下跨境電子商務規則不能適應實際貿易發展需要的不足，WTO在此后的多次部長級會議上就跨境電子商務規則進行專門研究和談判。1998年，WTO在日內瓦部長理事會上開始專門對跨境電子商務問題的進行研究，并通過了《全球電子商務宣言》。2001至2003年，WTO總理事會就跨境電子商務召開了五次專題研討會，WTO服務貿易委員會、貨物貿易委員會、知識產權委員會和貿易與發展委員會都就跨境電子商務議題進行了重點討論，但是WTO最終并未形成相應的國際規則。此后10多年，其間歷經多次部長級會議，有關跨境電子商務規則談判進展緩慢，跨境電子商務規則框架制定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也沒有形成統一的國際規則。

（二）WTO框架內跨境電子商務規則適用的爭議

近年來，隨著全球跨境電子商務迅速發展，分散在WTO協定中有關跨境電子商務規則的一些條款逐漸面臨其局限性，出現適用性爭議問題。雖然WTO將跨境電子商務闡述為“貿易的一個新領域，涉及產品以電子方式跨越邊境的問題”，但是在GATT和GATS分類系統中卻沒有對跨境電子商務作出明確的規定，導致跨境電子商務一開始就存在適用規則的爭議問題。其中最為關鍵的是對數字化商品定性問題：一方面，數字化商品往往沒有物理屬性，在GATT中沒辦法進行分類；另一方面，并非所有的數字化商品都符合GATS的服務分類列表，導致出現數字化商品到底屬于GATT還是GATS管轄的爭議。因此，在WTO框架內無論是GATT下適用的協調系統還是GATS下適用的服務行業分類列表，都沒有對電子交易提供任何適當的解決方案。這僅是WTO框架內涉及到跨境電子商務屬于貨物還是服務分類的問題，還沒有涉及到跨境電子商務交易面臨的稅收、便利化、安全性、司法管轄爭議以及消費者權益保護等問題。

（三）UNCITRAL關于跨境電子商務規則的協調

UNCITRAL，即聯合國貿易法委員會，是國際貿易法領域聯合國系統核心法律機構，主要職責是協調各種國際商業規則。隨著全球跨境電子商務的發展，UNCITRAL于1996年制定并通過了《電子商務示范法》。雖然《電子商務示范法》不是國際條約，也不是國際慣例，但卻為國際范圍內跨境電子商務規則的協調作出了積極的貢獻。因為《電子商務示范法》以法律的形式對各國電子商務交易的一般規則和原則問題進行了規范，為各國進行電子商務立法提供了范本，有利于各國在電子商務交易過程中的基本原則和關鍵問題進行協調和統一。UNCITRAL為了促進全球電子商務的發展，于1997年專門成立了電子商務工作組，并在2005年起草通過了《國際合同使用電子通信公約》，對跨境電子商務規則的統一起到了積極推進作用。此外，近年來，UNCITRAL還積極與聯合國貿易便利化與電子業務中心（UN/CEFACT）密切合作，參與有關國際貿易單一窗口設施實施的法律問題研究，為解決國際貿易單一窗口發展的電子商務糾紛爭議等問題提供法律參考，促進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的協調一致。

（四）TPP跨境電子商務規則前途未卜

由美國主導的全方位、高標準多邊自由貿易協定——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曾于2016年2月4日由12個成員國在新西蘭奧克蘭簽署確立。TPP相關規則共由30章組成，其中第14章是有關跨境電子商務規則條款，在消除電子商務貿易壁壘、促進電子商務貿易便利化、保護在線消費者權益、降低電子商務市場準入門檻以及網絡安全與國際協調合作等五方面作了詳細的規定。雖然TPP有關跨境電子商務的規則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以美國為主導的亞太地區的自由貿易協定成員國的核心利益，但卻是至今為止有關跨境電子商務規則方面最為詳盡和完備的多邊自由貿易協定。然而，正式上任美國新總統特朗普于2017年1月23日簽署行政命令，正式宣布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雖然日本、新加坡等國家還在為TPP奔走呼吁，盡快讓不包括美國在內的11國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盡快生效，但沒有美國參與的TPP在其制度的實施和執行效果上都將大打折扣。

二、我國引領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構建面臨的挑戰

（一）美歐等發達國家主導國際貿易規則制定權

由于歷史原因，歐美等發達國家在傳統國際貿易規則制定中長期處于主導地位。在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領域，歐美等發達國家主要通過以下兩種途徑掌控規則制定權。其一，在跨境電子商務新規則的內容上，以其發達國家高標準要求設置議題，通過提高門檻和行業標準，繼續引導未來全球跨境電子商務規則走向；其二，在跨境電子商務規則制定機制上，不再局限于WTO談判框架，而是謀求更加多元化的發展路徑，推動雙邊或多邊自由貿易區協議談判成為全球跨境電子商務規則制定的新平臺。跨境電子商務作為一種戰略性新興產業，歐美等發達國家和地區并沒有比我國占據更多的發展優勢，相反，以當前發展趨勢，我國跨境電子商務是最有機會超越歐美等國家的產業。然而，我國在把握跨境電子商務發展的主導權的同時，卻面臨著歐美國家在國際規則上強大的制定權所壓制，亟需在新一輪貿易規則重構中確立我國在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制定的主導權。

（二）WTO的領導地位和影響力減弱

二戰以來，以WTO為代表的多邊貿易體制是國際貿易規則的主要制定者，形成了以開展多邊貿易談判方式推動各項規則制定的慣例，并建立了一個完整的、充滿活力的多邊貿易體制。但是，進入新世紀以來，由于WTO多邊管轄范圍過于寬泛，而其成員國發展差異性和利益的多元化以及內部的決策機制缺陷，導致多邊貿易談判陷入困境。在多邊貿易談判進展艱難的背景下，歐美等發達國家優先選擇自貿協定、諸邊協議談判，將WTO主導的國際貿易談判從多邊合作轉向雙邊或區域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WTO的領導地位，削弱WTO的影響力，致使WTO多邊貿易體制面臨被邊緣化的風險。自2001年我國加入WTO以來，經濟取得了巨大成就，在WTO地位與日俱增，影響力也逐步展現。在我國在WTO國際規則制定權與話語權逐漸增強的背景下，我國積極利用WTO多邊談判的形式制定與跨境電子商務發展有利的國際規則，將有利于搶占國際貿易競爭新優勢。

（三）各國利益訴求存在嚴重分歧

經過20多年的發展，全球跨境電子商務在推動國際貿易、資源共享與商業模式創新等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引發世界范圍內貿易形態的一場深刻變革。但是，在世界范圍內跨境電子商務發展并不平衡，美、歐、中等國家具有明顯的領先優勢，亞太、拉美、中東等一些新興市場跨境電子商務增長也比較迅速，非洲一些小國則還沒有發展跨境電子商務。跨境電子商務不平衡發展導致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利益訴求產生嚴重分歧，即便在發達國家之間，美國與歐盟利益訴求也不一致。例如，在WTO框架內美國和歐盟關于數字化交付信息產品規則適用持不同的觀點。美國的規則與政策要求最大限度的貿易自由化，因此在WTO多邊談判中，美國堅持跨境電子商務交易中數字化交付信息產品適用GATT，并免征關稅。而歐盟出于產業扶持與文化多樣性保護考慮，則主張信息產品交付屬于GATS管轄范圍內的服務，不贊成對跨境電子商務中的數字貿易和技術貿易永久性免征關稅。可見，由于利益的嚴重分歧，構建統一的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面臨著巨大的挑戰。

（四）國內跨境電子商務法律規制還不健全

近年來，我國跨境電子商務發展迅猛，無論是交易規模還是增長速度都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成為我國外貿發展的新引擎。跨境電子商務的發展，從貿易方式和手段上對傳統國際貿易規則進行了根本性變革，相關的法律制度需要健全。2016年12月19日，我國第一部電子商務領域的綜合性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草案）》提交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五次會議審議，預示著我國電子商務發展將有法可依，真正走上法制化的軌道。《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草案）》第六章專門對跨境電子商務做了規定，共7個條款，為我國跨境電子商務提供了法律依據。然而，在跨境電子商務發展與實踐中，一部法律或其中的章節并不能完全保障行業的健康發展，需要配套更多的法律制度。目前，我國跨境電子商務在通關、商檢、結匯、退稅、市場主體的權益、消費者權益和不正當競爭等方面的都需要通過法律法規進行規范和保障。此外，我國跨境電子商務發展相配套的監管體系、信用體系、稅收體系、物流體系和支付體系等都有待進一步完善。

三、我國引領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構建的途徑

（一）通過WTO談判，主導全球跨境電子商務新規則制定

盡管傳統的貿易規則還是由經濟實力最強的美、歐等發達國家所主導，但是隨著我國在全球經濟和貿易格局中的地位越來越突出，我國應該更積極主動在全球貿易規則治理中發揮核心作用。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就WTO框架內有關跨境電子商務的原則性問題存在嚴重分歧，導致多邊貿易談判陷入僵局的背景下，我國更應該利用好這個契機，主導全球跨境電子商務新規則制定。雖然近年來WTO談判進展緩慢，但通過WTO進行多邊貿易談判還是展示我國在跨境電子商務領域話語權的最好的平臺。因此，我國應該在WTO國際貿易談判中，特別是在已展示國際競爭優勢的跨境電子商務領域采取更加主動的態度，對跨境電子商務規則相關領域深入研究，推出中國版的跨境電子商務規則方案。在我國推出的中國方案中，應充分考慮協調歐美等發達國家的矛盾，也要平衡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利益訴求，代表新興經濟體、金磚國家、東亞國家以及廣泛發展中國家的利益。

（二）建立eWTP，孵化跨境電子商務新規則

近年來，為了順應當前世界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需要，阿里巴巴集團提出通過建立eWTP（世界電子貿易平臺）構建互聯網時代的全球化貿易新規則的想法。2016年9月，eWTP倡議被寫進二十國集團（G20）杭州峰會公報，得到了世界各國政要及工商界人士高度認同。按照阿里巴巴集團的設想，eWTP是一個私營部門引領、市場驅動、開放透明、多利益攸關方參與的公私合作平臺，由規則層、商業層和技術層構成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其中，規則層主要是由政府機構、各種企業、國際組織、民間組織以及學者等相關利益方就跨境電子商務直接相關的數字化海關、稅收政策、信用體系、數據流動、消費者保護等共同探討和孵化新規則、新標準。目前，全球首個eWTP實驗區正在杭州跨境電子商務試驗區加速推進。2017年3月，阿里巴巴集團與馬來西亞政府達成協議，在馬來西亞成立第一個海外eWTP試驗區，這些都為探索國際網絡貿易規則提供實驗平臺。阿里巴巴集團作為行業領軍企業，通過建立eWTP方式孵化跨境電子商務新規則，也是我國引領跨境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構建的一種有效途徑。

（三）推進“一帶一路”戰略，主導沿線國家跨境電子商務規則制定

隨著“一帶一路”國家戰略的加快實施，我國正積極利用雙多邊合作機制推進雙多邊跨境貿易談判，促進區域合作蓬勃發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覆蓋總人口約46億，超過世界人口60%，GDP總量達20萬億美元，約占世界三分之一，具有廣闊的合作空間和發展潛力。在跨境電子商務領域，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都擁有龐大的潛在需求，可以通過談判的方式，推進跨境電子商務監管制度與監管模式的變革，探索適應跨境電子商務的制度規則。特別是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已建立了上海合作組織（SCO）、中國-東盟“10+1”、亞歐會議（ASEM）、亞太經合組織（APEC）、中阿合作論壇、大湄公河次區域（GMS）經濟合作等成熟的多邊合作機制，為與這些國家和地區進行跨境電子商務規則談判和制定規則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因此，我國應該利用大力推進“一帶一路”國家戰略實施的良好契機，主導沿線國家跨境電子商務規則制定，并在適合的時機將區域性跨境電子商務規則作為國際性跨境電子商務規則談判的藍本。

（四）通過“先行先試”，建立跨境電子商務國標際準

近年來，我國跨境電子商務發展迅猛，已成為全球跨境電子商務發展最快、市場最大國家。根據美國在線支付公司PayPal和調研公司Ipsos發布的《第三屆全球跨境貿易報告（2016）》顯示，2016年以來，我國已超越美國和英國成為全球網絡購物者最受歡迎的跨境網路購物目的地。在大力推進跨境電子商務發展的背景下，我國采取先試點、后推廣的策略，通過設立跨境電子商務服務試點和跨境電子商務綜合試驗區等“先行先試”方式，逐步在跨境電子商務領域形成了一系列“可傳播、可復制”的經驗。在這些經驗基礎上，我國要盡快推進跨境電子商務領域內跨國電子認證、在線交易、監管體系、物流體系和支付體系等國際標準的建立。隨著我國跨境電子商務在世界上的作用越來越顯著，不管是在自貿區協定談判還是在WTO多邊貿易談判中，我國都可以將這些標準規范作為談判的范本，并逐漸推廣到國際社會。

（五）主動融入UNCITRAL等國際組織，提出跨境電子商務規則方案

跨境電子商務發展20多年來，UNCITRAL陸續建立了相關的支撐法規，為全球跨境電子商務發展提供了良好保障。在大力推動跨境電子商務發展的背景下，我國應該更積極主動融入到UNCITRAL等國際組織，在完善國內相關法律法規的基礎上，在國際層面提出相關技術標準和法律規則。例如，在UNCITRAL和WCO（世界海關組織）的“國際貿易單一窗口”聯合工作計劃中，如何明確電子可轉讓權利轉移的國際規則和標準，制定海關估價和征稅、原產地證明、解決在線爭端等大量實質規則及可行的技術標準，我國在跨境電子商務綜合試驗區等“先行先試”的經驗都可以提出極其有價值的參考方案。此外，UN/CEFACT（聯合國貿易便利化與電子業務中心）近年來在國際貿易便利化、電子業務標準以及技術規范等做了大量工作，極大地規范了國際貿易和跨境電子商務程序。我國可以通過承辦或參與UN/CEFACT全會與論壇的形式，與UN/CEFACT合作共同研發用于跨境電子商務領域的建議書、標準和技術規范。

參考文獻：

[1]龔柏華.論跨境電子商務/數字貿易的“eWTO”規制構建[J].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學報，2016（11）：18-28.

[2]張莉.中國引領跨境電商國際規則制定前景[J].今日中國：中文版，2016 （10）：54-57.

[3]王珉.跨境電子商務規則的國際協調[J].海關法評論，2015（11）：36-54.

[4]韋大宇.TPP電子商務規則與中國對策[J].對外經貿實務，2016（12）：45-48.

[5]東艷.全球貿易規則的發展趨勢與中國的機遇[J].國際經濟評論，2014（1）：45-64.

[6]陸燕.國際貿易新規則：重構的關鍵期[J].國際經濟合作，2014（8）：4-8.

[7]王惠敏，張黎.電子商務國際規則新發展及中國的應對策略[J].國際貿易，2017（4）：51-56.

[8]郭鵬.電子商務立法：全球趨同化中存在利益分歧—美國與歐盟的立場分析[J].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10（3）：6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