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張寫滿慌張的門票

沒有與焦慮斗爭過的老板,不足以談論基業常青。有一千個商人,就有一千種怕與愛,不同人的焦慮與渴望,同年齡、經歷、性格有關,也與所身處的時代有關。
市場經濟激發了商業的活力,人口紅利造就了GDP增長,互聯網讓傳統企業耿耿于懷,而對財富的追求始終激勵著人們向上努力攀爬。
商人、企業、市場,他們的焦慮與渴望,究竟是什么?
改革開放后的第一代民營企業渴望沖出體制束縛,解放生產力,但同時又焦慮于政策的不確定,為該不該、能不能辦企業感到焦慮。姓“資”還是姓“社”的爭論,猶如高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20世紀90年代以后,在市場經濟的充分競爭中,企業焦慮的是供給關系、政商關系以及銷路問題——產品賣給誰,渠道怎么做?
進入新千年,中國終于叩開WTO的大門,在“浪來了”和“狼來了”的博弈中,企業為跨國品牌帶來的壓力焦慮,為市場與渠道多變焦慮,為品牌塑造與產品創新焦慮;移動互聯網時代,各種商業思想、商業模式、技術手段蜂擁而至,過往的經驗、機制統統失靈,一切要素都被重構。企業們焦慮風口,焦慮轉型升級,焦慮電商是否真要革了實體門店的命?
每個時代都有其特定的情緒。在中國這樣一個激蕩而又快速變化的商業環境中,必然充滿各種不安與焦慮。每隔一段時間,不同行業的企業總會發生一些整體性的“危機”,這些“危機”既來自于外部環境的擠壓,也來自于企業自身的迷思。當一個舊的價值體系被破壞,而新的還沒建立起來時,“成長性恐慌”就會始終伴隨企業。
事實上,任何時候,大多數企業都缺乏安全感,都有著強烈的求變欲。因此不難理解,每當時代出現些許“風向標”,他們都急切地想去抓住劇烈變化的東西,希望抓住下一波的商業趨勢,從而在不確定的未來占得先機——至少不至于被淘汰。
危機感與“自救手冊”
過去十年,基于移動互聯網、大數據、社交網絡、人工智能的劇烈變革,深刻影響并改變著人們的生活,也重構著商業的邊界。
在商業模式創新和技術創新的雙重作用之下,大公司基業常青的命題受到挑戰,中小企業和創業公司的生存壓力與日俱增。2000年以來,《財富》500強公司有一半從榜單消失。而在中國,每年約有100萬家企業倒閉,平均每分鐘就有2家企業倒閉。
市場的“殘酷物語”之下,人人都有危機感。
傳統企業最大的焦慮來自于轉型升級,在互聯網的降維攻擊之下,內心深處往往有著一種“時不待我”的急切與盲從。錢不知道該怎么賺、東西不知道該怎么賣、廣告不知道該怎么投、消費者也不知道在哪里,甚至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就連華為如日中天的時候,任正非也會焦慮,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華為?
互聯網公司的焦慮是用戶、速度和護城河。大公司靠資本、靠規模、靠快速模仿產品功能蠶食小公司,小公司憂心于要么被做掉,要么等著被收購給巨頭打工。
但反過來,大公司又有一種焦慮是來自于創業者,害怕創業公司看到了他們視線之外的戰場,甚至在某些領域走在了前面。很多互聯網大佬坦言,“我們也很焦慮,怕成為傳統互聯網企業”。
對于創業者來說,最大的焦慮,就是創業本身。如果選擇了創業這條路,根本難以停下,而在成王敗寇的評價語境下,創業者往往容易被英雄化或者悲情化。事實上,不管置身于哪個行業,創業者都必須面臨一個現實問題——你做的事情,壁壘有多高,護城河到底有多寬?
資本更是焦慮背后的翻云覆雨手。隨著險資大量進入資本市場,“門口的野蠻人”虎視眈眈,攻城略地。“寶萬之爭”帶來的是上市公司企業家普遍的焦慮情緒——“明早醒來,公司控制權還在不在我手中?”
不確定的未來,看得見的焦慮。對于身處商業大變局的企業而言,看上去都需要一份“自救手冊”來對抗焦慮。但殊不知,與其拼命戰勝焦慮,不如成為焦慮的“朋友”,進而將它轉化為前行的動力。
中國企業的焦慮從哪里來?
2011年,諾基亞新任CEO艾洛普發出內部備忘錄《燃燒的平臺》,提醒他的同事,諾基亞的舊平臺已經燃起熊熊大火,結果,他帶著員工跳上了另一個準備沉沒的平臺——Windows Phone。
這聽上去像是一個冷笑話。
中國正在崛起,過去多年取得的經濟成就,在全世界可以說首屈一指。俄羅斯、日本、東歐、拉美,更不用說非洲國家,無論生活的提高,還是國際地位的提升,誰也無法與我們相比,我們進步的速度叫人驚異。
而對企業來說,這似乎就成了一場時間爭奪戰。“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尤其是當下,新的技術瘋狂涌現,商業環境急劇變化,前有天花板,后有追兵,顛覆者不知道將在何時出現。企業面對時間的壓力和焦慮倍增。最大的風險在哪里?不是不知道怎樣做,而是不知道做什么。
我們為什么如此著急?為什么經濟越發達,物質越豐盛,企業家內心卻越沒有安全感?
由于資源的稀缺性,人的欲望的無限性,高效地利用一切資源是一個社會能夠存在的根本要求。然而現實環境中資源分配不公、階層流動困難等種種問題,造就了時代的焦慮心態。在能快則快盡量快的比拼中,我們逐漸喪失了慢的能力,也失去了淡定與冷靜。因為我們總在擔心,如果這個機會不抓住,就會被拋棄;如果我們不快人一步,就會被落后。
這樣的后果往往是欲速則不達。公共生活出現了更多的災難和意外,更低的效率和更壞的結果;個人迷失在成功學之中,盲目快速地消耗著自己的健康;企業則打亂原本的節奏,違背商業規律,過早地把自己作死。
說到底,時代的焦慮與企業的焦慮,終究是人的焦慮。我們必須承認,講究公平的社會也需要一個起碼的效率,現在需要回答的只是效率靠什么得到。
想要在時間跑道上成為最后的贏家,實際上是一條漫長的征途。當我們懂得了如何與現實相處,學會了張弛有度,才能找到克服焦慮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