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黨法之辯,由來已久。問題的關鍵在于必須對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的關系作出理論回答。憲法學領域較早關注這一問題并產生諸多成果,特別是有關不成文憲法的研究。國家政黨理論審視不成文憲法的現有文獻,發現其為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的耦合關系提供了有力證明,從而雄辯地說明全面依法治國必須堅持黨的領導,有利于更好地認識全面從嚴治黨與全面依法治國的密切關聯。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依法治國;憲法;國家
[作者簡介]粟鋒(1993-),男,侗族,湖南省洪江市人,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湖南省社科院中國農村集體經濟研究中心成員,研究方向:農村政治、科學社會主義、黨的建設。
[基金項目]2016年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創新項目“提高農村基層黨組織引領共享發展能力研究”(CX2016B178)。
[中圖分類號] D25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6-8031(2017)07-0009-03
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第一次專題討論“依法治國”的問題,會議《決定》強調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貫徹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部署全面推進依法治國。①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的關系是辯證統一、高度耦合的,這一條往往被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工作者視為不證自明的鐵律。但在具體的法學研究中,看到中國共產黨很少被法學界作為研究對象。中國法治的發展方向普遍以美國的法治模式為標準,以此為標準來清除已形成的政法傳統,特別是要清除黨對法律過程的影響。②在憲法學中,黨甚至不被作為主權者來對待,而是簡單地列入政黨制度的描述范圍。蓋因當前法學界正處在加速與國際接軌的進程中,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規范的形式主義普遍盛行。這種規范形式主義的法學統治,使得法律學者并沒有把中國共產黨有效地納入到學科研究。不難發現在關于司法改革和法治發展的以往研究中,黨經常被作為影響法律獨立的異端,僅是一個需要排除的影響因素。因此,別有用心者借此質疑政治合法性。一句話,他們認為堅持黨的領導和全面依法治國是相互排斥的。事實真是這樣嗎?不。在國家政黨理論的分析框架下,不成文憲法的研究成果為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的耦合關系提供了有力證明,對上述噪音或雜音形成了強大批駁。
一、發現不成文憲法
政黨被法律系統作為一個有待排除的影響因素是有例可循、普遍可見的,但這并不適用于中國實際。不成文憲法的發現有利于認識到這一點。有關不成文憲法的研究最早見于強世功與白珂的學術爭鳴。③強世功首先追溯法學界規范形式主義的淵源。蘇東劇變以后,很多原屬社會主義陣營的國家也自發地或者是不得不選擇以美國為樣板推進法律現代化進程。徹底貫徹三權分立制度的美國憲法一個最重要特征就是形式法治,擁有專門的立法機關,崇尚獨立的司法系統,法律所轄范圍不斷擴大,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面面。而政黨卻是被法律領域排除的,謂之“國家法中心主義”,這是美國憲政模式的政治正確。因此,幾乎是一邊倒的,所有國家都把這種形式法治作為權威參照。國內法學界的規范形式主義就是“國家法中心主義”的類屬。
更進一步追溯規范主義的價值系統,可以發現“人權”、“憲政”和“法治”這些具備正當性和規范性的法律觀念,產生于近代西方的特定政治歷史,也深深印刻在西方國家憲法的形成過程。由此,規范意義的形式憲法天然地被賦予“文明”的色彩。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很強勢地宣告只有成文憲法才能貫徹諸如“人權”、“憲政”和“法治”價值原則。現代民族國家的興起傳播了這些價值原則,形成西方中心主義的全球政治支配。
到這里,不難發現政黨被法律系統作為一個有待排除的影響因素的主要原因在于國家法中心立場和西方價值支配。顯然,政黨被排除會引發規范缺失和規范實施受阻:一方面,國家法中心主義引發規范缺失,國家立法的權威高高在上,排斥黨規黨法、社會習慣和道德規范等,從而造成法條泛濫,社會失范的局面卻沒有改觀;另一方面,在規范實施層面上,法律所轄范圍日益擴大,但以法院為中心的糾紛解決方式卻獨木難支,各式各樣的社會糾紛涌入法院,涉訴信訪不斷攀升,司法系統不堪負重。
不成文憲法研究認為,規范主義并沒有察覺到中國共產黨建構憲法的獨特性,更進一步忽略了中國憲法對政治主權建構過程的獨特性,因為我國既不同于美國的成文憲法主導模式,也不同于英國的不成文憲法主導模式。中國憲法對政治主權的建構是多方面多層次的合作互動機制,主要體現在四對范疇:(1)成文憲法與不成文憲法。(2)階級視野的人民與公民語境的人民。(3)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與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4)人民的政治代表與人民的法律代表。④不成文憲法研究控訴規范主義的統治,主張挖掘法治的本土性資源,讓黨重新回到法學視野,這種回歸的價值和意義在政黨國家理論框架的分析中充分展現。
二、國家政黨理論框架
運用國家政黨理論框架需要明確國家與政黨的概念。政黨是現代政治的重要概念,政治組織是動態系統。⑤學界比較一致地認為政黨是有特定的政治目標和意識形態,代表一定的階級、階層或集團,以執政為目標,是為獲得或保持政權而建立的政治組織。“國家”的含義相對復雜,在古代中國,“國家”是一種大一統意義上的家國同構,現在往往與國家政權、國家權力、政府、政府機關相通用。“國家”實體上包含領土和人群兩個要素,也是社會關系的外在“形式”,這種“形式”在根本上來看是一種統治或者治理的工具。總之,國家的實質就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說,是一種特殊的公共權力,即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與社會相分離的公共權力。⑥這種特殊的公共權力又具體表現為立法、行政和司法權力的有機統一。毛澤東曾對國家作過國體與政體的區分,“國體”指明社會各階級在國家中地位;政體即國家組成形式,指一定的社會階級用以組織反對敵人保護自己政權機關所采用的形式。⑦
如圖1所示,在這里主要區分兩種類型的國家政黨理論框架,一種是泛西方的,另一種是馬克思主義的。政黨——國家關系有很多模式,比如美國三權分立,英國的議會政治,日本“五五體制”,蘇聯黨國整合模式等。諸多政黨——國家關系模式幾乎都是前述兩種類型的衍生物。前述兩種類型主要區別在于,西方政黨是國家長期發展的制度產物,政黨不需要卷入法律領域,僅僅作為社會“利益”代表,通過競選獲得執政合法性進入國家組織政府,法律則是調節國家和社會利益的平衡工具,政黨進入國家之后嚴格按照法律進行治理。馬克思主義理論主張國家、社會、法律、道德與政黨各方面的緊密結合。馬克思主義政黨不僅是社會分散“利益”的總代表,而且是社會道德、政治信仰乃至人類終極使命的價值代表,需要統合社會中分散的規范性力量。
因此,泛西方的國家政黨關系主要特征是黨國分離,法律充當中介工具,政黨影響被法律系統有目的地排除出來,以保證法律的獨立性和穩定性。最早由蘇聯嘗試的黨國整合模式,以黨建國,亦以黨治國,馬克思主義政黨通過無產階級革命取得政權,政黨和法律高度的耦合,國家只履行“橡皮圖章”的確認程序。這種黨國整合模式深刻影響了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其時除南斯拉夫以外的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基本上都照搬了蘇聯的黨國統合模式,中國更不例外。因此,黨國整合模式對中國共產黨有很深遠的影響。
三、借鑒與反思:黨國互動機制
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是如何耦合在一起的?這主要源于黨國互動機制的確立,有必要回顧中國共產黨對蘇聯的學習借鑒與反思。其實蘇聯所確立的黨國整合體制一開始就埋藏著隱患,馬克思主義政黨的使命在于始終堅持代表社會,領導社會,而事實是蘇聯共產黨卻是通過城市革命短期內遽然奪取政權,缺乏一個政黨嵌入社會的過程而遠離社會,更說不上真正地領導社會。是以,蘇共只能和國家機器高度整合,以黨法代行國法,依賴國家機器從外部控制社會乃至于壓迫社會,進而維持秩序。蘇共二十大是蘇聯政治體制的一個重要拐點,赫魯曉夫把蘇共改造為社會民主黨,完成從革命黨到執政黨的轉變,這使得蘇共加速蛻變為高度依附于國家機器的官僚利益集團。戈爾巴喬夫意識到不妥,決定把黨國分離開來,結果這種機會主義的冒進非但無助于糾偏,反而導致蘇共迅速撤離法律領域形成規范真空引發了政權崩潰。這個作為世界上第一個通過無產階級革命獲得政權的馬克思主義政黨背棄了道義使命,喪失了立黨之初的革命性、先進性,最終土崩瓦解。
中國共產黨對蘇聯黨國整合體制學習模仿,同時也進行兩次重大的批判反思,從而形成了有中國特色的的黨國互動機制。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共對蘇聯黨國整合機制進行第一次批判和背離,形成了農村包圍城市的“延安路線”。這個時候,由于中共還沒有取得政權,黨對國家機器保持距離還比較容易實現。毛澤東認為中共對社會的統治首先要通過黨動員基層社會(主要是農村地區),而在既定歷史條件下也只能通過自下而上的社會吸納機制來實現力量整合,這樣就時刻對國家機器的強制和壓迫保持警惕,使得黨獨立于國家,匯聚了分散性的規范力量,贏得民心民意。
建國以后,中國共產黨仿照蘇聯建立了黨國整合機制,從革命黨轉變為執政黨,與蘇共相比中共有意識地發起群眾運動以避免墮落為官僚利益集團,防范改旗易幟的危險。要知道中共領導的多黨合作體制在中國第一部成文的五四憲法(1954年)出臺之前就確立了。因此,不成文憲法的研究認為中共領導的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才是中國的“根本法”。換言之,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這個制度的核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得以構成的“絕對憲法”,這也是黨國整合機制的必然。為了防腐拒變,中共發起群眾運動來監督自己不背棄終極價值目標,始終代表人民,統合社會規范力量,但這并不利于安定團結,更不是長效機制,因而效果欠佳。這就需要找到一個積極穩妥的方式來平衡、緩解黨和國家的張力,在單靠思想治黨的基礎上尋求制度性的力量。
1982年重新修訂憲法,中國進行了一場根本性的改革,在黨和國家高度整合的基礎上,確立憲法的最高地位,從而形成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之間的動態平衡。這種增加法治要素的做法是中國對蘇聯模式的第二次批判,吸納了西方黨國分離機制的積極因素,走出了一條黨國互動的中國道路。這種黨國互動機制強調中國共產黨要在專業技術意義上來領導國家,提高執政本領,做到科學執政,依法執政,又要堅持做先鋒隊組織,超越官僚利益集團,扎根社會,服務人民。具體來看,一方面中國共產黨是社會價值規范的重要供給者,為依法治國提供規范價值依據(黨領導法律制定);另一方面,憲法和法治約束中國共產黨的行為,使其服從于憲法和法律(法規范黨的領導)。這樣,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就高度地耦合在一起。
四、結論與啟示
“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一項長期的艱巨的歷史任務,必須準備進行具有許多新的歷史特點的偉大斗爭”。⑧自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攻堅克難,以抓鐵有痕、踏石留印的魄力和勇氣謀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最終形成了“四個全面”的戰略布局。“四個全面”互相統籌,是一個有機聯系、環環相扣的整體。前述已論證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是高度耦合的。對堅持黨的領導與全面依法治國的關系作出的這一理論回答,有利于更好地認識全面從嚴治黨與全面依法治國間的密切關聯。
以全面依法治國推進全面從嚴治黨。黨法黨規是中國不成文憲法的一部分,全面從嚴治黨應該牢牢抓住依法依規治黨。不能單純依靠黨的權威來穩定社會,使黨凌駕于一切之上。黨的權威來自于它所追求的終極價值規范——共產主義。全面從嚴治黨就如同以往幾次“整黨”運動一樣,是為了防止黨蛻變為官僚特權集團而壓迫社會,這樣黨就自動喪失合法性、先進性。也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腐敗問題越演越烈,最終必然會亡黨亡國。”⑨十八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新形勢下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和《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是全面從嚴治黨的重要助推器。
以全面從嚴治黨帶動全面依法治國。“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⑩這是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取得執政地位時對歷史傳統的再次確認。黨要始終代表社會做先鋒隊組織,黨員就必須發揮模范帶頭作用。抓住“關鍵少數”才能引領“絕大多數”。黨要想維持權威,應當加強自身權威來維護國家和法律的權威。黨員干部帶頭遵紀守法,拒絕“潛規則”,擁護明規則。這樣,風清氣正的政治生態就會帶來清清爽爽的社會生態。
[注釋]
①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解讀[J].共產黨員(河北),2014(21).
②④強世功.中國憲法中的不成文憲法——理解中國憲法的新視角[J].開放時代,2009(12).
③強世功.如何探索中國的憲政道路?——對白軻教授的回應[J].開放時代,2014(02).
⑥劉靖北.現代中外政黨—國家關系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2003.
⑤Leavitt,Harold J.WilliamR.Dill,and Henry B.Eyring,The Organizational World.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3,p.4.
⑦林來梵.國體概念史:跨國移植與演變[J].中國社會科學,2013(03).
⑧黃一兵.“四個全面”是引領具有新的歷史特點偉大斗爭的戰略布局[J].中共黨史研究,2015(07).
⑨邵景均.反腐敗是新時期的一場“救亡”[J].中國領導科學,2015(05).
⑩毛澤東.毛澤東選集(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