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與張愛玲小說女性愛情悲劇的對比研究

徐思奇

摘要：本文主要探討的是《紅樓夢》和張愛玲小說女性愛情悲劇的對比。二者有同也有異，相同的是，造成年輕女性愛情悲劇的因素都有封建家庭的阻撓以及男性的懦弱無能，而不同的是兩者對女性的情感立場是不同的，二者的主題相似但不相同，一為悲涼，一為蒼涼。

關(guān)鍵詞：《紅樓夢》；張愛玲；女性；愛情悲劇；對比

在中國小說史上，要說描寫年輕女性，曹雪芹和張愛玲絕對當仁不讓。曹雪芹和張愛玲都偏愛年輕女性，在他們的作品中，描繪了大量形形色色的年輕女性形象。而談及年輕女性，愛情總歸是一個逃不開的話題。曹雪芹的《紅樓夢》和張愛玲的小說就寫了大量女性的愛情悲劇。

《紅樓夢》中的那些男性，無不是些虛偽、好色風流之徒，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好男人形象，如寶玉、柳湘蓮、蔣玉菡等人，也都如女兒般擁有清秀的相貌和純凈的心靈。《紅樓夢》看似閑敘家庭閨閣瑣事，卻表達了他深刻的思想與追求。他憎惡男人，因為現(xiàn)實世界中的男人大多是道貌岸然，虛偽懦弱，所以他在作品中塑造了一群可愛美好的年輕女性形象，他從一個男人的角度描寫女性，他熱愛女性，贊美女性，透露他對現(xiàn)實世界中男權(quán)社會追名逐利，勾心斗角的不滿，表達了他對美好的追求，他創(chuàng)造了她們，但是最后他也親手毀滅了她們，因為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之下，這些花一樣的女孩只能凋落，灰飛煙滅。其中，她們的愛情悲劇是其悲劇人生的一個重要部分。

《紅樓夢》作為一部傳世巨著，它的影響不言而喻，影響了后世許多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如張恨水、巴金、曹禺等。張愛玲也深受其影響。《紅樓夢》深深地影響了張愛玲的小說創(chuàng)作，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濃濃的悲涼的情緒，也在張愛玲的作品中反映出來，她的作品讀來都彌漫著一種深深的蒼涼感。她也愛寫封建的大家庭，愛寫年輕的女性，愛寫各色的男人。不同的是，她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描寫女人，她對女人沒那么喜愛，也不贊美，她筆下的女人不完美，男人也不完美，她筆下的男人有的蒼白懦弱，有的花心風流，有的氣量狹小，有的薄情無義，而女人愛慕虛榮，看似勇于追求愛情卻缺乏清醒深刻的認識，她只是冷眼看待她筆下所塑造的這一個個世態(tài)炎涼之下可悲可嘆可恨可憐的人物。在她的作品中，一個個的年輕女性如萬花筒般在我們的眼簾浮動，如果說《紅樓夢》中的愛情悲劇只是曹雪芹表達的人生大悲劇的一小部分，那么張愛玲小說中女性的愛情悲劇卻是她濃墨重彩描寫的。

《紅樓夢》和張愛玲小說年輕女性的愛情悲劇有相似之處，也有大相徑庭之處。

一、真情總歸弱小——封建家庭的阻撓

《紅樓夢》中一條主要的愛情主線，就是寶玉黛玉和寶釵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寶玉和黛玉之間的愛情悲劇是最具代表性的。在整部作品中，寶玉和黛玉的愛情所占篇幅并不大，也沒有轟轟烈烈，撕心裂肺，你依我依的卿卿我我。但為數(shù)不多的情節(jié)中，于平淡處見真情，能看到寶玉和黛玉之間不時浮動又隱現(xiàn)的愛情。兩個人之間的小打小鬧，互相之間的試探，兩人之間的愛情是很美好的。黛玉之所以吸引寶玉，不在于她槍戰(zhàn)先機，比寶釵先到賈府一步，與寶玉從小一起長大，更難得的是她是寶玉的“知己”。寶玉厭惡男人主導的那個污濁的世界，排斥仕途經(jīng)濟，官場的勾心斗角，厭惡同他父親一樣的那些道貌岸然，滿肚子四書五經(jīng)的男人，他是絕對不會想象他們一樣的。黛玉了解寶玉，于是便不會督促他去聽父親的話，督促他好好讀書，走仕途經(jīng)濟的道路。寶玉讓茗煙給他弄來的那些《西廂記》之類的書，起初他藏著掖著不敢讓黛玉看到，但是黛玉看到之后卻十分歡喜，他們的心意相通可見一斑。他們都是很自我的人，渴望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而寶釵在后來聽到黛玉作詩時引用了《西廂記》中的一句，便提醒她應少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寶玉和寶釵的“道不同”可見一斑。寶玉和黛玉的愛情，敵不過在強大的封建勢力，結(jié)局只能被扼殺。

張愛玲小說中由于封建家庭造成的愛情悲劇也屢見不鮮。在《茉莉香片》中，主人公聶傳慶的母親馮碧落出生在一個封建守舊的家庭，她是一個渴望讀書，追求自由戀愛的女性。她愛的人不被認可，于是嫁給為她安排的人。馮碧落一生都被禁錮在這個封建的家庭中，她不是籠子中的鳥，卻是一只被固定在屏風上的鳥，飛不走，甚至動不了。張愛玲控訴了封建的家庭對女性天性的扼殺，對女性人生自由的禁錮，表達她對封建家庭深深地厭惡與反感。對封建家庭中那些陳詞濫調(diào)、人生道理的唾棄。

由此可見，封建家庭、封建勢力對愛情的阻撓在《紅樓夢》和張愛玲小說中是一個重要主題。

二、癡心不免錯付——男性的無能懦弱

曹雪芹的《紅樓夢》和張愛玲小說中的男性大都是懦弱無能之輩，這也是造成愛情悲劇的一個原因。《紅樓夢》中除了寶玉黛玉寶釵這條愛情主線，還寫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物的愛情。其中舉尤三姐和賈璉，丫鬟司棋和她表弟潘又安為例說明。尤三姐在與賈璉好之前，雖然與姐夫之間不太干凈，但是跟了賈璉之后，她也是真的愿意死心塌地和賈璉過日子，可是反觀賈璉，在得到尤三姐之后，又火速將秋桐娶進門。尤三姐在家被丫鬟，指桑罵槐地諷刺挖苦，只能一味受著，忍氣吞聲，而賈璉卻日日與秋桐廝混，不能保護她。最后尤三姐被墮胎，大徹大悟，吞金自殺，賈璉更是連一場像樣的喪事都給不了她。而司棋這個性情剛烈，敢作敢為的女子，卻也將一片癡心付與一個懦弱的男人，私情敗露之后，她被趕出大觀園，對她本已是莫大的打擊，可是她的表弟卻因懼怕而逃走，回來之后沒勇氣和司棋一起離開，導致司棋只能含怨而死。

張愛玲的小說《十八春》里，公子哥沈世鈞與普通家庭的女子顧曼楨自由戀愛走到一起，沈世鈞軟弱良善，意志不堅定，他的家庭不允許他娶顧曼楨這樣一個有家累的女孩，他便猶豫不定，最后受到曼璐的挑唆，他竟真的以為曼楨不愛他了。于是很快和家里為她安排的翠芝結(jié)婚，最后時間的流逝中，他竟認為娶個老婆——盡管他并不喜歡，也不過如此，生孩子而已?？芍^軟弱，可謂薄情，將真心付與這樣的男人，怎能不造成愛情悲??？

曹雪芹和張愛玲都批判了男人的薄情懦弱，朝三暮四，正是這樣的男人，造成了那些女孩的愛情悲劇。

三、相似不相同的主題——悲涼和蒼涼

張愛玲的小說創(chuàng)作受《紅樓夢》的影響很深，但是也有不同之處。最大的不同就是曹雪芹對他筆下的年輕女性，大多都是贊美賞識的，就連尤二姐與尤三姐這樣風流的人，他并沒有厭惡，他寫了尤二姐在被心儀的人拒絕之后的剛烈，表達了他的贊美之情，對尤三姐被迫害致死的憐惜。而張愛玲小說對《紅樓夢》從精神價值取向上進行了變革。張愛玲對她筆下的年輕女性，是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情。她不贊美任何一個人，在她看來，那些不幸的女人，要么心胸狹隘，如《金鎖記》的曹七巧，要么追求物質(zhì)，如《沉香屑第一爐香》的葛薇龍。她們的愛情悲劇、人生的悲劇，歸根結(jié)底是由她們自身造成的，外界的因素只能推波助瀾?！都t樓夢》中的女性是美麗的，純潔的，是男性心目中女性應具有的完美形象：或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或是典雅、規(guī)范的賢妻。她們雖然不幸，但她們的命運是一早就被注定的，因此這種悲劇性給人感覺更多的是無奈和悲涼；而張愛玲筆下的女性卻在情欲和物欲的糾葛下，一步步“走向沒有光的所在”，是自己將自己推向了生命的邊緣，用“蒼涼”來形容更為恰當。

張愛玲的小說將悲涼發(fā)揮到了極致，縈繞著一種蒼涼的氣息，在她的小說中，即使兩個人最后結(jié)婚了，也不是完美結(jié)局，她不相信婚姻會成為兩人愛情的保障。在她的許多作品中，婚姻都是兩個人相互利用、相互妥協(xié)的結(jié)果?！秲A城之戀》中范柳原在經(jīng)歷戰(zhàn)亂之后終于愿意與白流蘇結(jié)婚，過安穩(wěn)日子，可是白流蘇心里再明白不過，

“他現(xiàn)在不再和她鬧著玩了，他把俏皮話給別人聽，這說明他完全把她當作了自家人……”多么諷刺。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