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龍
維護生態平衡,呵護地球家園。關愛動物,與動物分享同一片藍天和大地。這是進入21世紀以來人類共同關注的“全球性”話題。兒童對動物的喜愛與生俱來,“動物文學”因此一直備受小讀者喜愛。商品化時代,人類面臨著人文精神斷裂的危機。不少作家對“人的世界”非常失望,甚至絕望。因此,他們把寫作的重心轉向“動物世界”,企圖以“動物性”反觀“人性”,甚至試圖以“動物性”救贖“人性”。隨著《狼圖騰》《藏獒》等作品的走紅,原本就不寂寞的動物文學更是風生水起。提倡人與動物和諧共處,呼吁關愛動物,以及以“動物性”比照,鞭策“人性”,是此類作品表達的主旨。
人脫胎于動物,自古以來動物便與人如影隨形。人和動物,既是競爭對手,又是合作伙伴,甚至互為獵物。文學雖系“人學”,但動物從來就是文學書寫的對象。可以說,因秉持的動物觀不同,動物文學景觀就各異。跟隨文明演進的步伐,動物觀與動物文學亦不斷發展。從“人類中心主義”到“人道主義”至“動物中心主義”,動物先是被當作工具理所當然受役使,繼而被當作享有平等權的伙伴,進而甚至凌駕于人類之上。肆意踐踏動物的人類中心主義自然不可取,而刻意拔高“動物性”而貶低“人性”的“動物中心主義”顯然有違人倫。事實上,“動物性”和“人性”的二元對立是不可徹底消弭的,“動物性”凌駕于“人性”之上不過是一種烏托邦,或者說,是輕視人類自身的一種“犬儒主義”。
那么,我們究竟需要什么樣的動物文學?
動物文學如日中天,但圍繞“什么是動物文學”的爭鳴甚囂塵上,爭鳴的焦點在于“真實與虛構”。不少論者認為許多動物文學遠離了“動物真實”,漫無邊際“虛構”,實則與“動物”無關,作品中作為主角的動物不過是披著動物毛皮的“人”。然而,要求動物文學絕對真實,實為將動物文學與“動物紀實文學”混為一談,甚至是以“動物學”苛責文學。文學藝術是以假定性為前提的,因此,藝術虛構就是對想象力的激發,是提升文學藝術水準的重要準則。即或是紀實文學,也不可能做到絕對真實。因為紀實文學的寫作亦必須在相當大程度上依賴于回憶,而回憶大多是不可靠的,必然失真,進行藝術虛構自然在所難免。
當下,動物文學常見的寫法可概略為三類:一是“紀實性”,運用純客觀視角,力求原生態展示動物世界;二是為動物代言,以動物視角觀看動物世界,盡力保持動物立場;三是站在人的立場觀看動物,塑造的多是具有人的思想、情感的“動物人”,旨在以動物性觀照人性,以及以人性觀照動物性。這三種寫法明顯各有利弊。紀實性寫法以求絕對的“動物真實”,但忽略了合理的文學詩性提升;為動物代言的寫法,提升了文學藝術的虛構魅力,但不可避免有“動物自我膨脹”之嫌;以人的視角觀照動物,這種寫法最流行,但最受詬病。盡管充分發揮了文學的想象張力,但時常背離了動物性,甚至無關乎動物。
當我們追問何為真正的動物文學,顯然不能孤立地談論上述問題,而應將其作為一個整體加以評判。最為簡單、便捷的操作方法是,吸納各自的優點,剔除各自的弊病,整合成一種合理、有效的寫作策略。由是,不難發現,好的動物文學必須具備如下三種氣質:不管怎么寫,第一要義是作品能夠引起讀者“共鳴”。不管作者的動物觀多么先進,若作品遠離了讀者,就難言優秀。第二,既然是動物文學,毫無疑問,動物應當是作品中的主角。既然舞臺為動物搭建,就應該讓動物登臺充分展現自己。遵從動物習性,不刻意拔高動物行為和思想,不將動物異變為披著動物皮毛的人,按照動物天性來敘事,無疑更具有敘事魅力。第三,動物文學首先是文學,既然是文學就得遵循文學藝術的基本規律。因此,不必苛責動物文學的虛構,只要符合藝術真實即可。
本期所組的三篇書評,分別解讀了三部動物小說經典———《野性的呼喚》(美國,杰克·倫敦)、《西頓動物記》(英國,西頓)和《駱駝王子》(中國,沈石溪)。囿于時代、地域、文化語境的差異,三部作品中滲透出的動物觀和動物文學觀各有千秋,但都具有獨特的文學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