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鐘玉
高中是學生的準成人階段,是最有可能使每一個孩子最初成為自己的地方。如果能讓高中生因為語文而愛上讀書,因為語文課而使閱讀能力和習慣得以提升和養成,思想精神和人格因而豐富和成長,審美體驗和能力由此形成和提高,那么,于學生而言是功在當下利在一生的。
然而,放眼當下的高中語文課堂,人盡皆知、人人重視的閱讀教學儼然一個“三無”產品:無法、無序、無效。其突出表現有三:一是受高考指揮棒的影響,閱讀課淪為習題講解課,語文學科遭受物理、數學等學科的待遇,文學本身的浪漫與多義多元被忽略。二是部分閱讀課堂過分注重單篇文本的條分縷析和深度挖掘,有過度開采和玩弄學術之嫌,“千刀萬剮”的閱讀使我們在閱讀教學中,低水平重復的多,老生常談的多,內容膚淺的多,而這些低水平的重復只能加重學生的厭倦和厭惡。三是當下以網絡閱讀為代表的快餐式閱讀行為,多采用瀏覽、跳讀、略讀、讀關鍵詞、讀頭尾等方式,閱讀內容趨于平面化、娛樂化、碎片化,容易使學生養成散漫和浮躁的閱讀心理。
我們應在不堪的閱讀教學現狀中尋求突圍,以將學生的思維引向深入為核心特征的主題閱讀不失為有效途徑。
這里所說的主題閱讀,是指針對同一主題,要求學生在一定的時間內閱讀多篇文章(或著作),在充分閱讀的基礎上引導學生思考文本之間思想內涵、言語方式、結構技巧等方面的異同,在縝密細致的思辨中將學生的思想認識引向全面深入,提升其思維能力,培養其核心素養的一種教學行為。它有效避免了普通閱讀碎片化、平面化、淺表化等問題,具有普通閱讀不可比擬的優越性。
一、精心安排時間和內容,讓主題閱讀順利開展成為可能
雖然當下蘇教版教材也是按照主題編排的,但是文言文比例過大,主題相對狹窄,諸如民主、自由、科學、平等等現代思想罕覓其蹤,不能充分滿足高中生自我發展的需要。因此,教師需要精心安排教學時間和教學內容,為校本主題閱讀讓路。
第一,壓縮教材教學時間,解決主題閱讀什么時候讀的問題。首先,教材只是例子,教師可以根據文本自身價值、教師閱讀專長、學生學習水平等因素,選擇精講、略講或不講,為主題閱讀騰出時間。其次,根據不同文體特點,研究其教學效益最大化的教法。以文言文教學為例,過去教師會把大量的時間用在文言知識點的逐個講解上。事實上,與現代文閱讀理解類似,文言文理解同樣依賴學生的語感,肢解文本,灌輸知識點的教法既浪費時間又收獲寥寥,得不償失。因此,文言文教學完全可以壓縮教學時間,知識點的習得通過課前預習完成,課上重點探討文本理解的重難點即可。
第二,認真編排閱讀文本,解決主題閱讀讀什么的問題。從材料呈現方式看,閱讀主題可分為課內教材的有益補充和滿足學生發展需要的自選主題。例如,筆者在教授蘇教版必修三第一單元“語言,存在的家園”這一專題時,通過精講《語言的演變》一文,帶領學生了解語言的發展變化,認識到語言的重要性;通過精講《咬文嚼字》一文,引導學生學習怎樣錘煉語言。在教材的基礎上,圍繞語言專題,筆者又補充了王開嶺先生的《保衛語言》和網絡熱文《今天,你日狗了嗎》兩篇文章,引導學生認識到語言是一把雙刃劍,我們有責任和義務捍衛漢語的純潔性,從而將學生對這一專題的認識引向全面和深入。
從主題自身特性看,閱讀主題課可分為思想內容型和寫作技法型。例如,圍繞歐·亨利式的結尾這一寫法,要求學生集中閱讀《最后的常春藤葉》《警察與贊美詩》《二十年后》和《麥琪的禮物》四篇文章。通過閱讀,加深對這一寫法的印象;通過講解,幫助學生掌握這一寫法的使用原則。
二、開設專題導讀課,讓主題閱讀思維方法習得成為可能
朱光潛先生說:“第一流小說中的故事大半只像枯樹搭成的花架,用處只在撐持住一園錦繡燦爛生氣蓬勃的葛藤花卉。這些故事以外的東西就是小說中的詩。讀小說只見到故事而沒有見到它的詩,就像看到花架而忘記架上的花。”我想,教師的任務就是幫助學生看到故事以外的詩,帶領學生向著青草更青處漫溯。因此,上好主題閱讀導讀課,教給學生閱讀思維方法同樣重要。
筆者所在學校的一位青年教師所講《智識分子的悲憫情懷》主題閱讀導讀課,充分體現了教師的引領作用。該教師將伏爾泰、左拉、杜拉斯、哈維爾四位文學家、思想家歸在一個主題之下,第一步要求學生閱讀《思想之外的行動啟蒙》《是國家錯了》《遙遠的人間情懷》《一位作家成為一個歷史》四篇文章。她所選擇的文章,有的文章之間有明顯的異同點,有的有明顯的矛盾沖突,目的就是讓學生碰撞、質疑,把思考的過程展開來,在對四位文學家、思想家的比較中有所發現。
第二步,在學生認真閱讀的基礎上,開設主題閱讀導讀課。課堂上,她主要設計了三個問題:一是說說文章的不同點,師生討論總結為事件起因不同、人物歷史經歷不同,幫助的主體不同,最終目標不同,結果不同;二是談談它們的共同點,師生討論梳理出社會背景相似,行動力相同,施救對象類似,目的純粹,施救經歷坎坷,影響深遠,共同的人物精神。
三是挖掘行為背后的原因,總結為拯救一個人等于拯救全世界,為個體權利呼吁,也就是為公共利益呼吁。最后得出結論:智識分子不是像怨婦似的抱怨不停,也不是像一個復仇者似的詛咒不停,對人類的苦難少有“你是風兒我是沙”的瀟灑,他們不僅傳播知識智慧,還體現社會良知、公共良心,用心在關注政治文明與公共利益,他們是權力的制約者,是社會的減災器,是公共幸福的創造者。
這堂主題閱讀導讀課,教師精心設計富有啟發性的問題,帶領學生歷經頭腦風暴,引導學生相同的看法看不同的表達,不同的觀點看孰優孰劣,幫助學生在不斷的求同析異中將思想認識引向高遠處,有效地克服了單篇文章解讀孤立性、平面化等弊端,在加深學生思想認識、提高學生思維能力、提純學生思維品質的同時,教會學生使用求同、析異、知人論世等閱讀方法。
三、建設特色校本課程,讓主題閱讀興趣培養成為可能
一個人的精神發育史就是他的閱讀史,教師的精神氣象風景各異,主題閱讀校本選修課的設置應立足于教師的興趣和專長,著眼于學生閱讀興趣的呵護與培養。例如,高一年級,新生剛入高中,對高中語文學習有一定的好奇和向往。這種積極心理如果得到細心呵護和合理引導,將對三年的語文學習起到極為重要的促進作用。
為了讓高中三年學習有個好的開端,筆者所在學校高一備課組經過精心策劃,各取教師所長,開設了“林清玄散文選讀”、“儒家道家的格言與我們的生活”“《三國演義》經典情節賞析”“《紅樓夢》人物評析”“經典名篇欣賞”等課程。儒道語錄不僅篇幅短小、易于掌握,而且作為中國士人兩千多年立身處世的準則和精神支柱,滲透到生活的每一角落,該課程的開設,不僅是文化的傳承,也是對現實生活的指引。《三國演義》與《紅樓夢》情節性和趣味性強,比較符合這一階段學生的接受心理,人物評析和經典情節的梳理是敘事類文本閱讀的必由途徑,學生在教師的組織指導下利用課堂時間自行閱讀整理和交流,一個學期下來基本掌握文本內容,不僅完成了文化遺產的傳承,也保護了閱讀趣味、提升了閱讀品位,提高了思維品質。如在選修“《紅樓夢》人物評析”校本課程后,筆者所在班級一女生寫出以下一篇才情與哲思兼具的文章。
薛寶釵的寂寞空屋
記得第一次讀《紅樓夢》,我被第四十回的一個形容薛寶釵居所的詞所絆倒,“雪洞”。那時我無法言說這個詞的深意以及對它的主人的感覺。直到在高中的一堂語文課上,老師說智慧是一間寂寞空屋,遂驀然回想起當時懵懂的驚艷之感。
……
初讀《紅樓夢》的人不喜歡寶釵,大多數紅學家熱衷詬病寶釵。前者是畏懼質疑疏離,后者是搬運陰謀論活活將《紅樓夢》看成《甄嬛傳》。薛寶釵一度成為厚黑學大家,“笑臉沉機”、“世故圓滑”、“封建衛道士”、“虛偽心機”,將寶釵推上“女曹操”的寶座。我從不為所謂的“薛林之爭”而“幾揮老拳”,我也尊重每個人對于角色不同的偏好與評論,但我反對故作高深地批判,嘩眾取寵,反對先入為主地將一個角色帶入“第三者”的形象,反對教科書中恣意臧否對學生的狹隘導向——她天真爛漫,她心機城府,何其不假思索而黑白分明,仿佛“褒黛抑薛”是紅樓的政治正確,再借用《紅樓夢》里一句:“有些讀書人竟把書給讀壞了”,紅樓畢竟不是紅學家寫的,是曹雪芹對風塵懷閨秀的致敬,飽含人性之光的悲憫與溫柔。
探春曾評價寶釵是“通人”,所謂通人,即是透徹明達,寶釵胸中有大丘壑,并非是枯山水。她建立了自己的世界體系,且看她的處事哲學:“待人接物不親不疏,不遠不近,可厭之人未見冷淡之態,形諸聲色;可喜之人亦未見醴密之情,形諸聲色。”她與世界隔了一層冰,是那層冰保持了她的穩固格局。她居于高處而勝寒,將絲絲寒意當成滋養,以出世之心淡然入世,她微笑不為討好,最后的最后,她活成了生活,她即是生活本身。
薛寶釵的智慧在于千帆過盡后的從容與灑脫,“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她與林黛玉最大的不同是參破了“我執”,面對大好園林,深知“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不寄情于春花秋月。我同意“釵黛合一”的說法,寶釵的童年即是黛玉,兩人的成長歷程如出一轍,只是選擇了看似不同的外省與內察,殊途同歸。
第八回寶玉看寶釵那一段對冷香丸的描寫,是紅樓最美的文字之一,脂硯齋批:“歷經炎涼,知著甘苦,雖離別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謂香可冷得,天下一切無不可冷者。”冷即是姿態,香是氣蘊。于是我懂了那清淡的房屋里,盛放的究竟是怎樣的靈魂。
薛寶釵在雪洞里。
薛寶釵居于寂寞空屋。
當然,主題閱讀教學對于教師而言無疑是一個考驗,它要求教師不僅要有廣博的語文知識,還要博覽群書,具有深厚的人文素養。更為重要的是,主題閱讀教學需要教師真正領會新課程改革的理念,把學生視為學習的主體,在課堂教學的進程中學會積極地傾聽,并依據學生的思維進行總結和提煉。主題閱讀教學的實施“倒逼”教師成長,從這個意義上說,開展主題閱讀教學,不失為師生共贏的一件樂事好事。
作者單位:江蘇省張家港市暨陽高級中學(215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