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西南夷列傳》讀書札記

張冰潔

西南夷包括今云南，以及貴州、四川兩省西部地區。司馬遷為西南夷設傳，并非是論述我國西南地區民族的歷史，而是同南越、東越一樣，將其分成“西夷”、“南夷”兩個部分，“南夷”主要指牂柯、夜郎（今貴州）一帶，“西夷”包括現在四川西部、云南及甘肅省東南地區?！段髂弦牧袀鳌肥撬抉R遷倡導民族統一思想的體現，相對于班固作《漢書》宣稱“西南外夷，種別域殊”，并將民族史傳側于列傳之末，司馬遷的思想則顯得更加進步，蘊含著濃厚的民族包容性與自信心。

這篇列傳可以分為六個部分，第一部分總述西南夷各族的民情風俗，第二部分為楚至漢時該地區的開發，第三、四、五部分為漢武帝三通西南夷地區的經過，最后一部分就是太史公的評價。

在第一部分中，司馬遷提到了夜郎、滇、邛都、嶲、昆明、徙、筰都、冉蛖、白馬氐這九個古族。在介紹這些民族的時候，司馬遷采取的是按地理位置的遠近順序進行依次介紹，從而勾勒出了這些西南夷民族各自的相對方位。根據司馬遷的記載，夜郎之西為滇，滇之北有邛都，而其西部，則為嶲和昆明，嶲的東北是筰都，筰都再往東北即為冉蛖，冉蛖再往東北就是白馬氐了。短短幾句話，不僅提到了這些民族的風情，還將地理分布描繪的清清楚楚，實在不易。

第二部分寥寥數句，點出了楚威王時至漢初巴蜀地區的開發情況。楚威王時，派莊硚拓地，占領了巴郡、黔中以西廣大地區，莊硚入滇，回歸時遇上秦國攻下巴郡、黔中郡，被困在滇池，自立為滇王。這是第一次滇池地區和其以東的政權聯系，但很快因秦楚之間的戰爭而扼殺。秦朝時期開通了五尺道，并在西南夷各城邦部族小國設置官吏，第二次使西南夷地區和中原有了交流。到漢初，把蜀地原有邊界作為關塞，放棄了其西全部的部族小國，使西南夷與中原王朝的聯系再次中斷。

第三、四、五部分，簡述了漢武帝三次通西南夷。為何這樣一個小小的地區，在漢武帝三通之前，歷經幾次三番，都沒有真正的被經營成功呢？筆者看來，主要有以下幾點因素。首先，西南夷地區的地理位置和環境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根據《華陽國志》的記載，戰國時期楚人莊硚入滇，是“溯沅水，出且蘭”，大軍選擇水路，并且是逆水而上，顯然是因為陸路過于難走，也未免后代詩人李白發出“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感嘆。西南夷地區，地形復雜，氣候多變，各種山地丘陵盆地將其分割成一個個的小群體，各自獨立為王，有自己的生存習慣，天然的地理屏障也幫助其阻斷外界的干擾，所以即便這些小部族被攻打下來，若是沒有良好的交通條件連接，仍然無法好好治理，時間一長，這些小部族就自然而然地再次與外界隔離，阻斷和中央政權的聯系。而且，這些地區的資源豐富，一個區域內的資源足以供給這些部族生存，所以這些部族就沒有必要依靠中原政權，他們樂于在自己的制度下，以自身的生活方式，偏安一隅。其次，這些小部族由于信息阻斷，對外界的認識不多，小國的弱性較為明顯。一旦周邊出現了幾個強大勢力，就會搖擺不定，他們無法認清局勢，常常被眼前利益所誘惑，因此即便像漢這樣的政權治理下，當西南夷各部族認為某一號令危及自身利益時，就會臨時倒戈，從漢朝政權中脫落。此外，中原政權的態度也極為重要。在漢武帝之前，幾次對西南夷的經營，都停留在表面，并為真正地將其納入自己的中央統治。因為對于西南夷地區，中原王朝還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一方面是西南夷地區地理位置偏遠，沒有重要的交通要道，且路途艱難遙遠，另一方面這些部族實力弱小，安守本分，對中央集權造成不了大的威脅，所以似乎中原王朝并沒有對其有很大興趣。

至于漢武帝時期，對西南夷地區的開發也是循序漸進的。其開通西南夷的原因，學界一般歸于軍事層面。第一次，漢武帝便派唐蒙去以夜郎為首的南夷地區，設置郡縣，并修筑通往南夷的道路。同時又派司馬相如在西夷地區也設置了郡縣。目的是要借其力量平定南越。第二次武帝派王然于、柏史昌、呂越等人，尋找身毒國，目的是聯手共擊匈奴。第三次是迫使夜郎國和滇國歸附，其目的還是為了平定南越國和聯手共擊匈奴。當然，其間也不乏一些經濟原因和對外交流的因素，但是最直接的因素還是在軍事方面。然而，兩漢王朝的總體實力，最終決定其能否為西南夷經略提供強大的軍事、經濟支持，從根本上決定經略的進度和成敗，以及對西南夷地區的實際控制程度。

最后一部分就是太史公的評價。他將西南夷的開通始因歸于“見枸醬番禺，大夏杖邛竹”，而西南夷內屬為必然趨勢。這里，司馬遷是從中原王朝的角度來看，無論是開通西南夷或是將其拒之于外，仿佛西南夷從來沒有任何的自我行動，完全是由中原王朝這些政權來主導，這也許是中原王朝強大的政權壓迫之下，西南夷的小部族無力反抗的結果，但其間應該不乏一些消極抵抗措施，所以當中原王朝無暇管理西南夷的時候，這些小部族往往就自行回歸到自我的生活之中，悄悄地從王朝體系中脫落，這也說明了中原王朝在經營西南夷方面的弊端。不過，終究還是在漢武帝的強制手段下，逐步被分割統歸為漢朝的七個郡，至此，才改變了西南夷原有的民族生活方式，打破了舊有體制，在漢朝的統一體制下成為其諸多郡縣中的一部分。

《西南夷列傳》總體來說，材料并不豐富，但其提供的研究西南夷地區的線索還是十分珍貴的。并且其這種對于多個復雜民族的寫作手法，給后世提供了極大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