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性健康內涵及其相關研究進展

余春艷　謝靜波　汪玲

作為公共衛生及個人生命發展的重要領域，性健康（sex heath）在2004年世界衛生組織聯席會議中被列為全球生殖健康戰略的五大核心內容之一。青春期又是個體生理和心理發生急劇變化的特殊時期，因此青春期的性健康研究成為眾多學者關注的焦點。隨著青春發育時相的提前以及性意識、性觀念的改變，青少年的性健康問題也不斷發生著變化。僅停留在生理層面已不能滿足認識性問題和促進性健康的需要，因而對廣義的性（sexuality）研究逐漸成為顯學。

1關于“性”的內涵研究

世界衛生組織將人類的Sexuality定義為個體貫穿一生的核心概念，包含了生理的性，性別的認同，性傾向以及性愉悅，還包含與之相關的親密關系和生殖健康等。由于Sexuality在國內譯法眾多，本文參照其他研究者的做法，采用加引號的“性”來表示Sexuality，以區別生理的性（Sex），在中文表達易引起歧義的部分將直接使用英文原文。

1.1詞源發展

我國古代漢語用陰、陽二字對兩性生理性別進行區分。古漢語中的性只是做屬性、品性解釋，并不帶有性活動色彩。現代漢語中的“性”（sexuality）與社會性別（Gender）均從外語翻譯而來并沿用至今。西方社會中，Sex從19世紀以來主要在生物學、醫學、心理學、人類學等領域使用，以對生理性別進行區分。20世紀中期以前，Gen-der并沒有今日的“社會性別”含義，而是語言所指事物的內在特質反映出的社會區別（包括但不止于陰性、陽性之分），起到語法中區分字詞“種類”的作用。哈佛大學研究者David H通過對1945-2001年期刊發表的學術論文統計發現，從1955年性學家John Money及其同事在Bulletin of the JohnsHopkins Hospital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之后，Sex和Gender的使用范圍、頻率和意義有了明顯變化。Money給Gender賦予了新的意義：男性或女性在社會互動中應有的常規表現。不過那時也只被一些心理學論文用于在專業領域里描述“不符合性別刻板印象的個人（如變性者、異裝者、同性戀、娘娘腔少年以及陽剛女孩等）”。20世紀60-80年代，女性主義者們不斷運用John Money的Gen-der概念來凸顯社會文化的性別刻板印象對女性的壓制，揭示刻板的性別規范如何壓抑和限制女性的人生選擇和發展，Gender原先主要出現在語言或醫學心理領域，之后大量出現在讀者群更廣的人文社科領域期刊中，甚至后來趨向于全面取代Sex而成為標記性別差異的字眼。值得注意的是，當年Money在描述“性別角色”（Gender role）的含義時除了提到性別區分，也特別提到性別角色“包含了（但不僅限于）性（Sexuality）”。女性主義在引用Gender來談性別角色時則略過了性別角色與“性”之間的內在關聯，只強調環境、社會、心理對男女心理和行為差異的影響。

1.2生理的性（Sex），廣義的“性”（Sexuality）與社會性別（Gender）的內在關系

Sexuality是對Sex的發展和演進、擴大與深化。Sexuality雖來源于Sex，且同為學術術語，但性學專家阮芳賦認為，近幾十年來英語中日益用Sexuality取代以往廣義的性（sex），在日常生活中常把Sex局限于指具體的性行為或生物性別。即Sex的學術含義從生物、心理、社會、文化、歷史多個領域縮小至生物學范疇的性，Sexuality除了Sex原涵蓋的學術含義，還涉及到了性的多個層面。Sexuality又是對Sex的回歸：正如潘綏銘教授所言，人類的性從一開始就不是單純生物學意義上的Sex，而是包含社會學意義的Sexuality。

性（Sexuality）與社會性別（Gender）的關系十分密切，這兩個英語新詞幾乎同時被普及進入中國學術界，以至于有人將二者等同視之，一些女性主義理論認為Gender包含Sexuality。事實上，Sex-uality從一開始就是與Gender互構、互動且不可分割的。20世紀末21世紀初，Sexuality一詞的運用在競爭激烈的美國高校學術圈中快速擴散，對社會性別的研究既產生了貢獻也造成了沖擊，性的概念挑戰了“性別唯一”的思考框架。2004年，耶魯大學把“婦女及性別研究系”改名為“婦女、性別、性研究系”，并且宣稱只有正式在名稱上標明“性”研究才能顯示同時研究性別與性對學術研究的重要性。由此可見，“性”與性別二者互相標識、定義與解釋，兩者可被視為“性-性別”同一系統。

2青春期各階段的“性”表現及青少年“性”健康內涵的研究

青春期年齡范圍一般為10～20歲，根據不同階段的主要發育表現變化，可分為青春早期、青春中期和青春晚期。青春期的“性”是一個流動的概念，由于每個階段的生理發育成熟度、個人認知心理的發展及所處社會環境的變化，其“性”表現也會有所不同。除了生理發育迅速增長、心理發育逐步健全外，青春期也是形成男女社會角色文化、兩性社會關系及社會規范的重要時期。

2.1青春早期（約10～14周歲）

總體而言，青春早期的青少年會經歷身體改變，如生長突增，性器官和第二性征開始發育等，并會做出與之相適應的努力，還時不時地會懷疑自己的變化是否正常，但也有很多青春期的特征都未顯現。這一階段的青少年（有時仍被稱為兒童）會沉迷于自我，并比較關注自身的形象與隱私。對自我隱私的保護表現為對家庭成員的疏離和對同伴關系及集體活動的日益關注。認知方面，他們還在延續兒童時期的具象思維，但抽象思維能力已經開始發展。盡管青少年在青春早期可能會有對性的探索（如性幻想或自慰），但性行為的發生比較罕見。童年晚期和青春早期的性吸引（既可能是同性問的也可能是異性間的）可能會進一步發展，也有可能伴隨第一段戀愛關系或第一段性經歷，但極少有性交行為的發生。有研究指出，男孩子感受的無論同性間還是異性間的性吸引的開始年齡沒有差異，且比女孩子早1～2年。

2.2青春中期（約15～17周歲）

青春中期以性器官和第二性征的迅速發展為特征，女性出現月經初潮，男性可出現首次遺精。青少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也可能覺得自己無比脆弱）的感覺達到頂峰，因為這是個人自主性得到充分發展的時期。但由于此時的青少年并不能很好地權衡后果，性活躍性的增加也帶來了諸如感染性傳播疾病、懷孕、流產等生殖健康問題，抽象思維能力及其他判斷執行能力得到進一步發展，但仍未完全成型。青春中期的青少年正在形成自己的性傾向，識別自己的性身份。他們會更多地在意自己是否被同伴接受，受人喜愛，關注自己在群體中的作用。很多青少年在這一階段第一次開始了“戀愛”的感覺。性嘗試（如自慰）較為普遍，有些人在這個年齡段已經有性交行為的發生。

2.3青春晚期（約18～20周歲）

有觀點認為，青春晚期的發育一直持續到大學階段結束，因為腦部的發育，尤其是前額葉的發育，在女性中會持續到22周歲左右，男性略晚，為25周歲左右。青春晚期青少年體格生長速度明顯減緩，性器官及第二性征發育接近直至達到成人水平，社會化過程加速。青少年形成自己的個性，學習所在社會的生活方式，并在個人與社會相互作用的過程中，在社會文化和個體行為之間建立起由社會角色、社會規范為核心的紐帶，對文化加以延續，約束個人行為，以能得到社會的認可。處于該階段的青少年擁有更大的自主性，會思考他人的感受，大部分已具有完全的抽象思維能力和洞察力，會思考未來。他們在意自己的身體形象、性別角色，甚至性傾向。青春晚期的青少年在人際關系處理、學習和工作中逐漸向成人轉變，但行動上有時仍較為沖動。青春晚期顯現的性健康問題較為突出，性健康相關問題是構成全球女孩死亡的主要原因。青春晚期的女孩在性脅迫、艾滋病和性傳播疾病感染、非意愿妊娠上面臨著更高的危險。

從以上青春期三個階段的“性”表現不難看出，對于青少年而言，“性”健康不僅包括性行為及相關的生殖、避孕、流產等生理健康問題，更有對自我的悅納，同伴和親密關系的發展，性別身份的認同，以及性傾向的確立等方面的心理和社會健康內涵。而能否從青春期順利轉變為性活躍的健康成人，受到心理、生理、文化、媒體、精神、社會以及教育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

3國內外青少年“性”健康相關的研究

3.1青少年性行為的調查研究

盡管對青少年“性”的研究包括但不限于對性行為的研究，這一領域仍然是最受關注的重點。大多數小年齡的青少年并沒有性行為，且國際上這個年齡群中性與生殖健康行為調查的數據很少，但有限的信息仍表明性與生殖健康行為對他們的健康狀態有著顯著影響：非洲撒哈拉地區15歲以下青少年首次性行為的發生率接近15%，加勒比海和拉丁美洲是31%，與美國北部和歐洲北部的一致。不安全性行為、強迫性行為是造成幾乎世界每個地區小年齡青少年傷殘調整壽命年（DALYs）損失的重要原因，他們因此面臨孕產婦死亡、產科瘺、感染艾滋病毒風險、性傳播疾病、喪失童年和教育機會等多重風險。

我國并無特異針對小年齡青少年性行為的調查，但2009年在中國30個省開展的青少年生殖健康調查結果顯示，15～24歲的未婚青少年中，22.4%有性行為經歷，其中首次性行為的最小年齡僅為12歲，中位年齡為20歲。一項針對上海市15-24歲青少年的調查結果顯示，首次性行為時未使用避孕措施的比例達到55.2%。無保護的性行為使得越來越多的青少年面臨意外妊娠、人工流產、性傳播感染和艾滋病的威脅。我國每年有超過1000萬婦女人工流產，其中80%的人流婦女年齡小于24歲，未婚人工流產占全部人工流產病例的3/4。

3.2青少年“性”健康其他維度的研究

心理和認知發展領域：青春期轉變過程中的生理變化，對女孩子造成的負面心理影響更多，如女孩子更多的經歷高抑郁和低自尊狀態；性成熟較早的女孩子比成熟較晚的女孩子更常見低自尊和低自我身體滿意度。

社會與文化領域：Tolman等研究者指出，性別角色的社會化是青少年社會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直接影響其未來對待男女兩性社會角色的認知，進而也會影響成年期的性與生殖健康狀況。Impett等在美國14～17歲青少年中開展的研究提出性別社會化與性關系的關聯：女性表現為感情關系中隱藏自己的本性，被物化；而男性則在情感上疏離，處于感情關系中主導的位置。Con-nonlly等人的研究表明，進入青春早期后青少年除了受父母的影響之外，隨著同伴關系的擴大，越來越受同伴的影響，這里的同伴包括同性和異性，戀愛關系的影響從這一時期逐漸開始顯現。盡管當代中國的社會環境和文化氛圍與傳統時代相比已發生了很大轉變，性觀念與傳統角色分工的矛盾依然突顯在青少年的性別社會化過程中。2011年一項在全國六省、自治區開展的青少年性與生殖健康調查資料顯示，傳統“男尊女卑”的性別角色觀念在青少年中仍相當普遍的存在。

4現有研究評價與展望

青少年的“性”研究已持續成為學界關注的熱點，但已有的研究大多過于關注青春期下游，也就是年齡較大的青少年。因為相當多的“性與生殖健康”研究關注的是生理上的“性活躍人群”或者“高風險人群”，而忽略了貫穿生命全程的心理和社會適應角度的“性”健康。青春中晚期的青少年在生理上符合了“性活躍”的標準，且此階段的青少年已有自己的一套較穩定的性角色、性觀念思維模式，相較于更多依賴具象思維思考問題的小年齡青少年而言，研究實施易于操作，研究質量容易得到保證。不過僅僅關注青春中晚期或許會錯過了解和促進青少年“性”健康成長改變的最佳時機。美國精神分析學派埃里克森的人格終生發展論認為，人發展的每個階段都包含著各種心理變化引起的危機和不斷變化的社會環境。青春早期是人的一生中對生命全程發展，尤其性發展最關鍵的時期之一，也是被了解最少的時期之一。青春早期的性問題可能會影響青少年青春晚期甚至成人期的性健康。這一時期的青少年由于生理、心理上的變化，使其性特征更加明顯，對周圍世界開始有自己的判斷和評價，自我意識增強，情感更豐富；但他們又缺乏對世界的實際了解，缺乏獨立的自立能力，思想、情感常處于一種沖突和混亂之中。因此，有必要對青春早期的性問題加以重視L36 J。針對他們的“性”健康研究而言，其目標不僅僅是從減少性風險及其他健康危險行為的角度，更是旨在從更積極的性心理、性觀念、性別關系與規范的層面上，使青少年正確對待他們的身體和突現的“性”的感受和認知，從而達到對成人期出現“性”健康問題做好早期預防與早干預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