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老了，會更好看

李良旭

父親90歲生日時，兒孫們專程來給老爺子祝壽。幾十號人圍著老爺子照了一張全家福。大家指著照片說：“老爺子，您照得真好看！”

父親看著照片，似乎并不滿意，只聽他意味深長地說了句：“等我老了，會更好看。”

7歲的小重孫不諳事理地嘟噥道：“太爺爺都90歲了，還沒老啊？”他母親拍了他一下頭，含嗔道：“小孩子真不懂事，太爺爺是今年90，明年88，越活越年輕嘛！”

大家會心地笑了，引來一片歡快的掌聲和笑聲。

是的，在父親的心里，雖然自己已是90歲高齡的人了，但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已經老了，而且已老到像一壇老陳醋。我不知道父親所說的“等我老了，會更好看”，會是個什么樣子，但我想，在父親心里，一定還有個大夢想，在他那個大夢想還沒有實現之前，他是不會老的。

我從來沒有問過父親他心中的那個大夢想是什么，我怕我的唐突和冒失驚擾了父親那個隱藏在心里的大夢想，讓父親就這樣滿懷喜悅地一直往前走，去追逐他心中的那個大夢想，那里一定有他的大快樂、大幸福。

記得有一次，我陪父親小酌。幾杯下肚，父親忽然兩眼緊緊盯著我，我疑惑地問道：“爸，您看什么呢？”

父親放下酒杯，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感慨道：“一晃，你也有許多白發了！”

空氣中，仿佛有了一股澀澀的氣息。我笑了笑，說道：“老了，快60的人了，能沒白發嗎？”

沒想到，父親嗔怒道：“這是什么話？我還沒有老，你怎么就能老？你這是少白頭！”話畢，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睛里出現一道道殷紅的血絲。

我一愣，摸了摸頭，尷尬地說道：“哦，是少白頭，少白頭！”心里不禁啞然失笑，快60的人了，還少白頭？這少年期可真夠長的。不過，轉念一想，在父親眼里，兒子永遠是那個青春活潑的少年，那個少年，也曾有過他自己的影子，永不褪色。

在父親面前，我們兒女們似乎也忘記了自己在一天天地老去，感到一下年輕了許多。我們和父親一樣，都有著“等我老了，會更好看”的美好心愿。

是的，父親從沒有老去，我們都在和父親一起等待著、期盼著，希望看到父親“等我老了，會更好看”那最美的時刻，那個有著別樣的青巒翠谷，高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