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波
東林五歲時,父母離異。東林跟著爺爺奶奶在家干點兒農活,父親靠到大城市打工掙錢養活一家老小。因為沒有母親,父親也幾個月才回來一次,每次也就住幾天。東林總是被村里的孩子們嘲笑,說他沒爹沒媽,叫他“野孩子”。東林很生氣,和罵他的孩子們打架,卻總是寡不敵眾,常常被打得鼻青臉腫,回到家,他又不免遭到爺爺奶奶一頓數落。再后來,父親娶了鄰村的一位寡婦,還帶著一個比東林小兩歲的女孩兒。繼母每天只知道讓東林幫著干活兒,卻很少關心他。每次開學交學雜費,繼母總是不大情愿,說東林每次考試成績總是倒數,也不知道學會了啥,凈白花錢。父親也說,念完初中就帶著東林去打工。東林對上學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為成績不好,同學也總是嘲笑他,也沒有知心的伙伴和他玩兒。這樣的經歷和生活環境讓東林變得沉默寡言,總是獨來獨往。
初三畢業后,父親帶東林一起外出打工。大概從那時起,東林就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了。他忽然有了一些“神秘”的伙伴。
這些伙伴跟東林年齡差不多,剛開始時有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在東林一個人的時候,這些神秘的伙伴就出來了。他們會給東林講一些關于東林母親的事情。要知道,東林五歲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這三個神秘的伙伴告訴東林,他的媽媽在另一個城市打工,賺夠了錢就會來接東林。這些神秘的伙伴還會給東林說一些很好笑的事情,比如他們說東林抬著頭走路,否則會撞到樹上,某個人走路低著頭,不小心撞到了樹上,還跟樹說對不起,逗東林開心。
只是,東林看不見這些神秘的伙伴。
剛開始,東林覺得有些害怕,他把床下、墻根、門外找了個遍,也見不到半個人影兒。他問一起打工的工友:有沒有聽見有人說話?工友們都很詫異地看著他搖頭。可是,這些神秘的伙伴談論的都是跟東林有關的事情,比如,說東林從小很可憐,說東林挺聰明,什么活計都能學會,又能吃苦,有時還說東林的母親不該離開東林之類的話。他們有時也會因為東林的事情發生爭吵,有的說東林應該繼續念書,有的說東林就應該出來打工等等,這讓東林覺得神秘的伙伴是關心自己的。有時候,這些伙伴也教育東林,讓他多做善良的事情,比如去幫助別人,東林覺得這些伙伴也是在幫助自己變成一個好人。
有了這些伙伴,東林不再感到孤單和寂寞。無聊時,跟他們聊聊天,聽他們講講笑話。只是當父親問他“怎么經常一個人說些奇怪的話,有時又發笑”時,東林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因為神秘的伙伴告訴東林,不能告訴別人,否則就不和東林玩了。于是,東林就跟父親說,是自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覺得很好笑,所以就笑了。
后來,又有更多的神秘伙伴加入了。其中有些伙伴就不那么友好了,有些人喜歡指責和嘲笑東林,笑東林穿著老土,長相難看,對東林的行為指指點點,有時候會給東林發號施令,比如讓他在深夜圍著工地跑一圈,或者把飯碗扣在桌子上等等。剛開始,友好的伙伴會和不友好的伙伴吵起來,東林也努力去反駁他們,但到后來,如果東林不按照他們的命令去做,那些人就一直不停地命令他這樣去做,罵東林,吵得東林晚上不能入睡,白天干活時也不停地責罵東林,讓東林煩不勝煩。有時甚至會詛咒東林,如果不按照他們的命令去做,災難就會降臨到他全家。無奈,東林只好被迫妥協。
父親覺得東林的行為越來越奇怪,常常自言自語,有時還很生氣的樣子,有時又莫名其妙地舉起椅子站半天,工作也不像以前那么上心了,常常愣在那里。父親問東林怎么回事,東林說是有人讓他這樣做,這些人不讓他泄露秘密,不照做或泄露秘密就大難臨頭了,照做就沒事兒了,他讓父親別管了。父親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有一天,一個神秘的伙伴低聲告訴東林,只要用刀子割開他的后背,那些壞人就可以離開他的身體了。東林將信將疑,但那個聲音就像復讀機一樣,不停地重復,東林趕緊拿了一把小刀狠狠地朝自己后背扎了一刀。頓時,東林覺得一陣鉆心的疼痛,但想到那些欺負自己的人要離開,就咬著牙又使勁扎了好幾刀。一股股鮮血順著東林的后背流了出來,并滴在了地上,轉眼,地上就滴了一灘血。東林低頭一看,嚇了一跳,感到眼前一陣發黑,一下子癱軟到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東林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抬著自己。他努力睜開眼睛,發現是父親和其他幾位工友。東林隱約聽見那些不友好的神秘伙伴在嘲笑自己太傻啦,竟然信以為真。東林非常生氣地開始大聲罵那些人,把父親和工友們都嚇壞了。送到急診時,東林的情緒還是很激動,醫生只好給東林打了鎮靜針,讓他暫時平靜下來,才得以為他處理傷口。再到后來,經急診醫生建議,東林被送到了精神病院,精神科醫生診斷他為精神分裂癥,開始了系統的住院治療。(本文主人公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