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負與公共商品支出的約束關系:理論分析與實證檢驗

張 帆,龔 旻

(1.浙江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湖南商學院財政金融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

稅負與公共商品支出的約束關系:理論分析與實證檢驗

張 帆1,龔 旻2

(1.浙江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湖南商學院財政金融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

稅收是公共商品的價格,這是在公共預算中確定稅負水平和公共支出之間約束關系的基本原理。按照稅基的普遍性和公共商品受益的普遍性,稅種可以區分為一般稅和特種稅,公共商品可以區分為一般公共商品和特種公共商品。因此,一般稅稅負和一般公共商品之間,特種稅和特種公共商品之間就可以形成明確的約束機制。本文通過實證檢驗發現,在我國現行公共預算制度中,以上約束機制尚未建立,這就導致一般公共商品對一般稅的彈性相對較小,而稅收競爭又進一步弱化了二者之間關系。這是我國私人部門感覺稅負過重的重要原因。

稅負;公共商品支出;一般稅稅負;一般公共商品支出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一個國家究竟應該選擇什么樣的稅收制度和公共支出結構才有利于最優社會公共福利的實現,這一直都是公共經濟學所關心的重要問題,也是稅制構建的核心問題。根據已有文獻發現,對這一問題的分析有兩個基本框架,一是由Chamley(1986)提出的關于經濟增長與最優稅收模型,把公共支出作為外生因素分析了長期最優稅收問題[1];二是由Barro(1990)提出的關于最優公共支出與經濟增長的基本模型,給出了內生增長中最優公共支出條件[2]。這兩個模型的不足在于它們均把公共支出與稅收隔離開來研究。從社會契約理論來看,社會公眾需要政府,是因為政府提供了私人部門無法提供的公共商品,向政府納稅也就成了應該承擔的義務和責任。那么二者之間存在的問題是,居民應該向政府繳納多少稅收,不至于加大自身稅收負擔的同時又可以滿足政府公共支出,二者的均衡是關鍵所在。

根據宏觀稅負相關統計數據表明,我國國民收入分配正在向政府和企業傾斜,在國民收入分配中,我國居民不僅分配比率呈下降趨勢,而且所占份額過低,并已降到最低點,其中稅收收入快速增長是擠占居民分配份額一個重要因素。同時居民所享受到的教育、醫療等等公共福利有限,正是政府提供基本公共產品和服務與宏觀稅負水平不對稱,才使得納稅人產生稅收負擔偏重的感覺安體富,(2011)[3]。薛鋼(2011)對宏觀稅負水平及國民收入分配角度的研究得出了類似結論[4]。他認為居民部門是宏觀稅負增長的主要“買單人”,而財富“藏富于政府”,這樣的結果對現階段促進投資、刺激消費的內需增長愿景仍然難以實現,并沒有發揮稅收中性在經濟調節中的作用。

同時,特定財政體制下的稅收競爭問題,又會進一步使稅負和公共支出之間的關系復雜化。Oates(1972)認為地方政府為了獲取更多外部稅源增加財政收入,會采取較低的實際稅率吸引外部流動資本流入,從而導致對公共支出的減少[5]。以致很多學者從理論和實證角度分析稅收競爭與公共支出的效率關系,比如Keen和Marchand(1997)把公共支出分為兩類,一類是影響居民福利函數的公共商品支出;另一類是影響企業生產函數的公共投入支出,實證結果發現在居民無法遷移和資本完全流動的假定下,地方政府為了吸引外資,會增加有利于企業的公共投入而忽視影響居民福利的公共支出[6]。這種由于稅收競爭導致公共支出偏向被稱為“結構無效率”,在Wilson(1999)看來,如果所有地方政府都通過降低稅率的稅收競爭策略,那么地方政府不存在相對競爭優勢,其代價是采取以低稅率來吸引外部流動資本的政策大打折扣,反而導致稅收在無形中流失,以致無法提供更好的公共商品和服務,這樣更不利于因沒有更好的投資環境而使得轄區外流動資本難以進來[7]。近年來,國內學者也開始研究我國稅收競爭如何影響稅負和公共支出之間的關系。喬寶云(2005)[8]、傅勇和張晏(2007)[9]、龔鋒和盧洪友(2009)[10]等學者從理論和實證檢驗分析發現我國以GDP為主要政績考核的官員晉升機制,在我國以財政分權的稅收制度下必然會導致地方政府財政資金投入偏好于經濟建設支出,而長期忽視如科教文衛、農林水等事務性的公共支出,甚至被其他支出所擠占。這種被認為政府之間的稅收競爭使得地方公共支出結構發生了扭曲,由此造成地方公共商品供給不足。亓壽偉、王麗蓉(2013)則利用似不相關回歸方法實證分析了稅收競爭對政府公共支出水平的影響,發現增值稅、企業所得稅與財產稅競爭有助于提高公共服務供給水平,而營業稅、個人所得稅與城市維護建設稅對公共支出水平的提升有負作用[11]。

本文主要探討如何理順稅負和公共商品支出之間的關系理論問題,并在這一理論框架下進一步檢驗我國稅負,特別是一般稅稅負如何影響一般公共商品的支出。本文余下部分的結構如下:第二部分主要探討稅負和公共支出之間的理論關系;第三部分主要構建相關的實證檢驗模型;第四部分是實證結果分析;第五部分為結論與政策啟示。

二、理論分析

稅負設計問題就是對不同性質的稅種如何確定其稅負水平問題。從實際預算安排來看,存在“以收定支”和“以支定收”兩種方式來確定公共預算中的稅負水平。前者是計劃經濟體制中常用方式,而后者是市場經濟體制中常用方式。所謂以收定支,就是以收入能力決定支出能力。收入能力,是指當年新創價值中除了分配給居民私人消費之外的所有資金原則上都可以由公共預算分配。所謂以支定收,就是按公共預算支出需求來組織收入。從二者比較來看,顯然只有“以支定收”的稅負設計方式才是公共預算約束硬化實現的前提。

在稅收籌集以后,應該通過納稅人和公共商品受益人對稱的原則,將稅收用于對應公共商品的安排。因此,相應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理應就是相應稅種稅負水平確定的依據。所以,要明確稅負水平和公共商品支出之間的關系,首先就需要對不同性質的稅種和公共商品進行分類。

公共商品具有非排他性的商品。因此,公共部門需要通過強制征稅的形式來為公共商品的供給提供資金。從這個角度來說,稅收就是公共商品的價格。消費者只要繳納了稅收,他們在消費公共商品時就不再需要單獨付費。但是,這一理論是基于一個基本的前提假定,那就是所有消費者對公共商品的需求都是一樣的。

但是從現實情況來看,消費者對公共商品的需求相對理論假設來說要更加復雜。這主要是因為消費者除了普遍的公共需求之外,通常還存在特定的公共需求。為了滿足這部分特定的公共需求,就需要單獨課稅來滿足。從而決定了公共部門不能只課征統一的稅,還必須根據公共商品的受益范圍和受益程度的不同課征相應的稅,作為滿足這些差別需求的資金來源。也就是說,對所有消費者普遍課征的稅種就是一般稅,在一般稅的基礎之上還要選擇一部分稅基重復開征稅種就是特種稅。

同樣,對于公共商品而言,可以劃分為一般公共商品和特種公共商品。其中,一般公共商品就是指消費者普遍需求的公共商品。例如,國防、外交、基礎教育、基本醫療、農林水氣、司法、治安、消防、公共交通等公共商品都屬于一般公共商品;而特種公共商品就是指在滿足普遍需求的基礎之上,滿足一部分消費者特別需求的公共商品。例如,公共交通以外的交通運輸(如高速公路、航空運輸等)、國際貿易、社會濟貧、資源開發和修復、環境保護、土地開發和治理等公共商品。

從一般公共商品和特種公共商品的性質來看,二者在排他性程度存在區別。這一點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分別看待:一方面,無論是一般公共商品還是特種公共商品都是具有非排他性的。也就是說,在受益范圍內,公共部門在技術上并不能把不付費的消費者排除在外(或者排他成本太高),或者公共部門不應該把不付費的消費者排除在外。所以,二者都需要通過稅收的形式來彌補其供給成本。例如,基礎教育作為一種一般公共商品,由于其關系到國民基本的生存和發展需要,因此公共部門并不應該將任何人排除在外。公共部門一旦提供了基礎教育,所有人都可以平等享受。再比如,國際貿易作為一種特種公共商品,一旦被提供,所有進出口商品的消費者和生產者都能受益,公共部門要明確不同消費者受益程度的成本是十分高昂的;另一方面,一般公共商品相對特種公共商品通常具有更強的非排他性。一般公共商品由于是普遍需求的公共商品,因此公共部門并不能甄別受益范圍;而特種公共商品只是用于滿足特定公共需求的公共商品,因此通常公共部門至少可以明確其受益范圍。例如,公共部門在提供國際貿易相關的公共商品時,可以明確進出口商品的消費者和生產者是其主要受益對象。只要消費者消費了進出口商品,那么他就自動地和其它消費者區分開來。因此,特種公共商品可以通過單獨課稅來解決。

在一般稅和特種稅以及一般公共商品和特種公共商品的劃分基礎之上,就可以根據預算原則,對不同性質的稅收和公共商品支出之間形成明確的對稱關系,并且據此確定其相應的稅負水平。

首先,關于一般稅的支出安排,應該專門安排用于彌補一般公共商品的生產成本。一般稅是對國民經濟的價值流量普遍課征的稅。商品勞務收入流和生產要素收入流的最終可以分解到經濟系統中所有居民的生產、消費、交換、分配活動中,因此,其本質上相當于對所有居民普遍課征的稅。根據預算原則,理應用于滿足所有居民普遍需求的公共商品供給。

其次,關于特種稅的支出安排,應該專門安排用于彌補相應特種公共商品的生產成本。特種稅的設置主要是基于預算收益成本內部化要求,即需要納稅人和其支出安排的受益者對稱。所以,特種稅從設置的稅基選擇開始實際上就是考慮和特種公共商品的受益者形成對應關系。因此特種稅應專項用于對應特種公共商品的供給。所以,特種稅具有使用者費的特征。

具體來說,可以從特種公共商品的需求成因和特種稅的稅基選擇來看待這個問題。特種公共商品的存在主要基于以下兩個原因:其一,是不同消費者的偏好和收入水平等情況存在差異。因此,應該選擇將具有特別需求的消費者作為特種稅稅基,為相應的特種公共商品彌補成本。比如,作為國際貿易相關公共商品的需求者,可以對進出口商品的消費者和生產者課征關稅,用于國際貿易公共商品的資金來源;作為公共交通以外的交通運輸服務需求者,可以對其使用者課征燃油稅、輪胎稅等,用于相關交通運輸公共商品的資金來源;作為從社會發展不均衡中獲得更多受益的居民,可以對奢侈品消費者課征奢侈品消費稅,用于社會救濟的資金來源;作為資源開發和修復的受益者,可以對資源商品的消費者和開采者課征資源稅,作為資源開發和修復公共商品的資金來源;作為土地開發和治理的受益者,可以對土地增值收入課征土地增值稅,作為土地開發和治理等相關公共商品的資金來源,等等。其二,是負外部性的存在。因此,應該選擇將負外部性制造者作為特種稅稅基,為相應的特種公共商品彌補成本。典型的就是環境稅和環境保護相對應。某些商品可能會對某地的大氣、水源等造成污染,這就導致該地居民有對環境保護的公共需求。為了保證外部性內部化,就需要對環境污染商品的消費者和生產者課征環境稅,作為環境保護公共商品的資金來源。

在稅種的支出安排明確以后,就可以“以支定收”來確定相應稅種的稅負水平。具體來說,就是一般稅的宏觀稅負由一般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來確定;特種稅的宏觀稅負由相應特種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來確定。

從一般稅的稅負確定來看,稅收雖然可以看作是公共商品的成本,但畢竟不能像私人商品那樣一一對應。即每個居民不可能清楚地知道在國防上支付了多少,在治安上支付了多少,在基礎教育上支付了多少,等等。但一般公共商品的數量和范圍確定以后,需要多少稅收是可以測定的。

從特種稅的稅負確定來看,則相對一般稅和一般公共商品,其內部的對應性更強。所以,不同的特種稅稅種應由其對應的特種公共商品支出需求來測定。

從技術上看,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是可以標準化的。例如,可以根據學齡兒童的人口數量、國民經濟發展程度、物價水平、風俗習慣等測定基礎教育的支出需求。當然,這個標準化是個動態的概念,隨經濟情況的變化而變化。比如,隨著國民經濟的發展,消費者對公共商品的需求要求提高,因而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水平就會增加;隨著物價水平的提高或降低,公共商品生產的成本會相應提高或降低,從而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水平也會隨之增加或減少。

當然,宏觀地看,只要經濟社會是穩定的,對公共商品支出需求影響因素的變動實際上也會是連續的,因此,公共商品支出需求水平的變化也會是連續和穩定的。這就意味著,按照中性稅制安排框架下,稅負水平是穩定的。

三、模型設定與指標選取

從我國現實的稅制安排來看,并沒有在稅負和公共支出之間形成明確的約束關系。那么我國稅負與公共支出之間的現實關系如何呢？為此,這一部分主要選取一般公共商品支出作為考察對象,檢驗稅負,特別是一般稅稅負是如何影響一般公共商品的支出。

(一)模型設定

我們首先考查宏觀稅負對公共商品支出之間的相關性,計量模型(1)設定如下:

LnPublicit=β0+β1LnTaxit+β2LnXit+ξit

(1)

其中,Publicit表示各省公共商品支出,主要包括一般公共服務支出、國防支出、農林水事務支出和科教文衛等公共商品的支出;Taxit表示宏觀稅負水平,是全國稅務部門分地區分稅種組織的稅收收入,主要包括總稅負水平、商品勞務一般稅負水平和生產要素一般稅負水平*根據定義,一般稅是對所有消費者普遍課征的稅種,無差別人頭稅最接近這一定義。但現實中,人頭稅的征收存在技術上和倫理上困難,所以可以認為一般稅是對相同性質稅基普遍課征的稅。根據再生產循環,稅基可以分為商品勞務收入流和生產要素收入流兩部分。所以一般稅就可以區分為商品勞務一般稅和生產要素一般稅。前者是對商品勞務收入流普遍課征的稅種,在我國由增值稅和營業稅組成;后者是對生產要素收入流普遍課征的稅種,在我國由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組成。具體見吳俊培、張帆和龔旻(2015)。;ξit為擾動項。

其次,我們需要考察目前稅收制度下,由于我國財政分權可能導致的稅收競爭對地方公共商品支出造成的影響,為了控制遺漏變量偏差,我們把稅收競爭指標引入到方程中。因此構建計量模型(2):

LnPublicit=β0+β1LnTaxit+β2LnF-competition*LnTaxit+β3LnXit+ξit

(2)

對于上面2個方程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從而使最小二乘估計量不一致，故本文采用系統GMM方法進行估計。

(二)數據說明

由于2007年開始財政支出的統計口徑發生變化,故選取我國2007～2013年期間30個省、直轄市和自治區的面板數據,西藏由于相關數據不全而沒有在樣本研究范圍內。具體數據來源說明如下:公共商品支出數據主要來源于各年的《中國統計年鑒》,稅收收入來源于《中國稅務年鑒》,各稅收收入是按照全國稅務部門組織收入分地區分稅種的稅收收入;其他的各個變量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年鑒》和國研數據庫等。所有數據均剔除了價格影響因素,相關變量含義及取對數后的統計特征如表1。

表1 相關變量定義及數據特征

(三)相關變量解釋

1.被解釋變量

公共商品支出,主要包括一般公共服務支出(GPS)、國防支出(ND)、農林水事務支出(AFW)和科教文衛(ESCHO)等支出思路。在這些支出項目中,一般公共服務支出屬于維持性支出,而國防支出、農林水事務支出和科教文衛則屬于社會性支出。

2.核心解釋變量

(1)稅負變量。總稅負(M-Taxload)是指各省、市和自治區稅負部門的總稅收收入占本省的GDP比重;一般稅是商品勞務一般稅和生產要素一般稅之和,即商品勞務一般稅主要包括各省貢獻的增值稅和營業稅收入;生產要素一般稅主要包括各省貢獻的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收入。

(2)稅收競爭(F-competition)。影響公共支出結構的另一重要渠道是競爭,即地方政府為了促進經濟發展,爭強自身經濟實力和競爭力,地方政府對財政資金具有不同偏向性特征,從而傾向生產性支出而忽視對公共商品支出。反過來,地方政府傾向于生產性支出是為了爭奪稅源,擴大稅基,即表現在爭奪以企業所得稅為主的生產要素一般稅基上,主要途徑和手段是通過招商引資和稅收優惠。具體來講,在稅收減免稅上,由于內資受信貸等相關體制因素影響而難以流動,那么地方政府主要吸引外資的方式給予稅收優惠,擴大稅基增強競爭力。基于這樣的考慮,該指標通過構造各地區外資企業的實際稅率來刻畫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程度(F-competition)。自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外資企業一直享受超國民待遇,名義稅率與實際稅率相差很大,根據數據的可得性,外資企業的實際稅率為涉外稅收總和除以外商投資和港澳臺商投資工業企業工業總產值得出實際稅率,再估算各省份的實際稅率均值,最后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程度=外資企業的實際稅率/各省份的實際稅率均值,這一比值越小,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越大。

(3)交乘項(F-competition*G-taxload)。交乘項主要反映隨著一般稅負水平的變化,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對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另外,稅收競爭和稅負水平對政府公共支出可能存在相互影響:一方面稅負水平的高低在政府競爭程度不同的地區對公共商品支出可能會有不同的影響,另一方面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對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可能隨著稅負的增加而發生變化,可以通過二者的交互項來捕捉這一信息。

3.控制變量

(1)各省人均GDP。人均GDP作為經濟發展狀況的一個重要指標,是衡量人民生活水平的一個標準,該指標是根據各省國內生產總值計算得出,反映了地方政府經濟規模增長速度對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程度。

(2)地方人均自有財政收入(pfiscal)。地方人均財政收入刻畫的是一個地區公共服務投入能力大小,人均財政收入和公共商品支出是相互對應的投入產出關系,只有足夠的收入才能釋放出向公共領域投入的可能,當然這同時受到地方財政政策和執行情況影響,與經濟產出的直接關系不大。

(3)進出口貿易總額(trade)。地方政府的貿易總量大,反映了該地的經濟活躍,一般地區的進出口貿易交易量大,體現了當地政府有足夠的財力提供公共商品和服務。

(4)老年人口撫養比(agratio)。老年人口撫養比指人口中非勞動年齡人口數中老年部分對勞動年齡人口數之比,用以表明每百名勞動年齡人口要負擔多少名老年人。該指標反映了地方公共商品和服務的供給成本。

(5)人口密度(pdensit)。該指標數據來源于《中國人口年鑒》中各省的戶籍人口數,并沒有區分本地外出務工和外地人進入本地的務工人員,本轄區內戶籍人口是測算基本公共商品支出規模的重要參考依據。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主要從總稅負、一般稅負和稅收競爭角度考察我國稅負變化對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

(一)宏觀稅負變化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

表2顯示,宏觀稅負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但對不同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并不相同。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宏觀稅負每增長1個點,一般公共服務支出增長0.124個百分點,國防支出則增長1.247個百分點,農林水事務支出增長0.377個百分點,科教文衛支出增長0.327個百分點。因此,隨著我國稅收收入的規模不斷擴大,用于對公共商品支出也在逐漸增加。

第一,一般公共服務支出對宏觀稅負的彈性相對較小。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進行了多次政府機構改革。如2003年的服務型政府建設,2008年開始的大部制改革。2010年大部分中央部門公開“三公”經費。這一系列的改革實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稅收收入增長對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影響較小的原因。

第二,國防支出對宏觀稅負的彈性相對較大。近幾年,我國國防支出均以二位數的增長速度,體現了隨著經濟水平不斷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對國防安全的需求越來越強烈。

第三,農林水事務支出對宏觀稅負的彈性相對較小。農林水事務支出在我國公共支出中的比重一直以來都比較低,主要是因為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經濟戰略是發展工業經濟,很大程度上忽視了對農業經濟的發展,自然導致了在農林水事務方面的公共財政投入相對較少的局面。

第四,科教文衛支出對宏觀稅負的彈性相對較小。根據我國實際情況來看,我國對科教文衛方面的支出水平一直較低,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西方發達國家中央政府對教育、醫療和社會服務的投入占到中央政府支出的60%,即使是在轉型國家,這些投入也高達50%以上(高亞軍,2008)[12]。以教育經費為例,我國的教育經費投入不僅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也低于發展中國家水平。不僅教育經費投入不足,而且還主要依靠地方政府解決,中央政府對教育經費的投入并不大,對于財權有限地方政府來說,教育屬于消耗性的財政支出就顯得被動。

總之,從以上實證結果不難看出,宏觀稅負的增加并不能引起一般公共商品支出的合理比例的增加。這和我國稅制安排中稅負設計和公共商品支出的聯系不緊密有關。下面將具體探討一般稅對一般公共支出的現實影響,以進一步說明這一問題。

表2 宏觀稅負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影響的實證結果

注:括號里的數值為對應系數的z統計值;* 、** 和*** 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顯著。

(二)一般稅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

表3結果顯示,以增值稅、營業稅和所得稅為主的一般稅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但從各估計系數來看,明顯要小于總稅負對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這進一步說明了我國一般稅和一般公共商品支出之間的聯系尚不緊密。具體來說,一般稅稅負每增加1個百分點,會導致一般公共服務支出提高0.045個百分點,但結果變得不再顯著;對國防支出提高0.756個百分點,這一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對農林水事務支出提高0.201個百分點,并在10%水平上顯著;科教文衛支出提高0.205個百分點,這一結果在5%的水平上顯著。

在我國現行分稅制下,我國的一般稅是中央和地方的共享稅。增值稅中央和地方的分稅比例為75∶25,企業所得稅與個人所得稅在中央和地方的分稅比例為60∶40。這進一步加劇了我國一般稅和一般公共商品支出之間的復雜關系,因為地方政府之間必然會為獲取更多稅源而展開稅收競爭(吳俊培和龔旻,2014)[13]。為此,為了使得研究更深入,通過引進稅收競爭變量進一步驗證稅負水平的變化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程度。

表3 一般稅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影響的實證結果

注:括號里的數值為對應系數的z統計值;* 、** 和*** 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顯著。

表4的結果顯示,在控制稅收競爭因素后,一般稅稅負和一般公共商品之間的關系進一步弱化。具體而言,一般公共服務支出對一般稅稅負的彈性下降到0.042,且結果并不顯著;國防支出對一般稅稅負的彈性下降到0.737,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農林水事務支出對一般稅稅負的彈性下降到0.147,結果不再顯著;科教文衛支出對一般稅稅負的彈性下降到0.166,且結果在10%的水平上顯著。

表4 控制稅收競爭因素后一般稅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影響的實證結果

注:括號里的數值為對應系數的z統計值;* 、** 和*** 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顯著。

具體來看稅收競爭的影響機制,隨著一般稅稅負水平上升,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與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具有顯著負向關系,即隨著稅收競爭指數越小,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程度越大,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呈阻礙作用。具體來說,隨著一般稅稅負增加,稅收競爭指數每上升1個百分點,一般公共服務支出降低0.005,結論在10%的水平上顯著;國防支出降低0.049個百分點,這一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農林水事務支出降低0.009個百分點,結果在10%水平上顯著;科教文衛支出降低0.011個百分點,這一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

地方政府提升稅收競爭主要是通過招商引資和稅收優惠的兩種手段,為了爭奪更多的流動性稅基,其主要驅動力是通過采取策略性競爭和標尺性競爭。策略性競爭是地方政府為了爭奪稅源,會被動減低社會公共支出所要求的最優水平之下,造成社會福利凈損失,地方就會要求中央政府采取差異化的財政決策進行規制和協調,即要求中央加大對地方政府的轉移支付來均衡這種低水平狀態,導致地方政府為爭奪更多轉移支付形成“跑部錢進”的現實。而標尺性競爭則表現為地方政府官員政績與升遷的政治因素,為獲得中央政府認可的財政行為,會更加關注本轄區內以基礎設施為主的經濟建設類支出,忽視公共商品服務類支出,這種行為被稱為“自上而下的標尺競爭”(張晏和龔六堂,2005)[14]。地方政府通過降低實際稅率來提高本地區的稅收競爭,雖然可以擴大稅基來獲取更多的稅源,但由于過低的實際稅率導致稅收收入增長有限,在有限稅收收入的前提下,地方政府只能把財政資金投向基礎設施等基本經濟建設項目中,卻犧牲了一般公共商品支出為代價。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從理論上探討了稅負和公共商品支出的約束關系,通過構建合理的計量模型,并選取一個較為穩定的時間跨度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稅負,特別是一般稅稅負,對一般公共商品支出的影響。結果顯示,一般公共水平支出對宏觀稅負和一般稅稅負的彈性均較小,這說明,在我國現行稅制安排下,由于稅負和公共商品支出之間的約束關系尚未建立,因而一般公共商品支出并沒有隨宏觀稅負和一般稅稅負按合理比例增長。同時,不合理的分稅安排所導致的稅收競爭由進一步弱化了稅負和公共支出之間的關系。

針對以上問題,在下一步稅制改革中,就應該在不同性質稅種和公共商品的分類基礎之上,明確一般稅與特種稅的支出方向。這是因為一般稅是普遍課征的稅種,而一般公共商品是滿足普遍需求的公共商品,對應起來才能保證納稅人和受益人對稱;而特種稅是在一般稅基礎上選擇部分稅基課征的稅種,并且其稅種選擇是和特種公共商品的需求來源(受益范圍或負外部性)是一致的,因此理應將二者對應起來。在稅種的支出安排確定后,就可以“以支定收”來明確稅負水平。即一般稅的宏觀稅負由一般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來確定;特種稅的宏觀稅負由相應特種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來確定。從技術上說,公共商品的支出需求通過標準化測定。

同時,在分稅制改革中,為了引導有序的稅收競爭,因按稅種性質進行分稅。一般稅由于納稅人和負稅人以及納稅人和一般公共商品受益者的關系不明確,適合作為中央一般稅,由中央政府根據預算中性原則和公共勞務均等化的要求在地方之間進行統籌分配,形成地方一般稅;在一般稅的基礎上,地方政府可以開征一般稅的附加稅,作為地方一般稅的來源。這主要是由于一般稅的附加稅可以視作其它地方居民在本地享受地方一般公共商品的付費;除此之外,房地產稅也可以作為地方一般稅的來源,這主要是因為房地產價值可以衡量本地居民消費本地一般公共商品的程度;特種稅由于對應關系明確,可以按照相應事權劃做對應政府的特種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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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風 云)

Constraint Relationship between Tax Burden and Public Goods Expenditure: Theoretical Analysis and Empirical Test

ZHANG Fan1, GONG Min2

(1. School of Public Finance and Taxation, Zhejia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Hangzhou 310017, China; 2. School of Public Finance and Economics, Hunan University of Commerce, changsha 410205, China)

Tax is the price of public goods, which is the basic principal to make sure the constraint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ax burden and the expenditure level of public goods in public budget. According to the universality of tax basis and benefit from public goods, tax can be divided into the general tax and the selected tax, and the public goods can be divided into the general public goods and the selected public goods as well. Therefore, a clear constraint mechanism can be built between the general tax and the general public goods as well as the selected tax and the selected public goods. With the empirical test, this paper finds that the elasticity of general public goods to general tax is comparatively small because of the lack of constraint mechanism in recent public budget system in China, and the tax competition further weake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general tax and the general public goods, which is an important reason why the private sector in China feel that the tax burden is too heavy.

Tax Burden; Expenditure of Public Goods; General Tax Burden; Expenditure of General Public Goods

2016-11-04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6YJC790132);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71473216)

張帆(1981-),男,江西高安人,浙江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講師,博士；龔旻(1985-),男,湖南益陽人,湖南商學院財政金融學院講師,博士。

F812.45

A

1004-4892(2017)05-00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