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孫晶
連日來,北約位于布魯塞爾市郊的總部格外忙碌。美國國防部長詹姆斯·馬蒂斯前腳剛走,美國副總統邁克·彭斯后腳就來。兩位美國高官的目的一致:代表新任總統特朗普向歐洲盟友表明美國對于北約未來發展的兩大改革訴求——“增加軍費”和“出力反恐”。
對于成立近70年的北約來說,改革不是一個陌生的詞匯。自上世紀90年代初冷戰結束以來,北約幾經變革和轉型,而美國作為盟主,一直主導和決定北約的前進方向——無論是擠壓俄羅斯的大幅東擴,還是以“反恐”為名的阿富汗戰爭。
高喊“美國優先”的特朗普上臺后,更加強調按照美國利益,改造和重塑北約。只是,時過境遷,北約未來不再僅取決于特朗普的一廂情愿,而是更取決于內外部各種勢力和因素的此消彼長和復雜互動。
美國的兩大訴求
特朗普對于北約有兩大改革訴求,首先要求歐洲盟友出錢,其次希望北約為打擊恐怖主義出力。
對于北約來說,特朗普無疑是個難以琢磨的“變量”。競選期間,特朗普曾宣稱,如果北約盟國沒有盡到經濟上的義務,他將不會在俄羅斯發起攻擊時自發防衛它們。臨近上臺前幾天,特朗普又拋出了所謂的“北約過時論”,聲稱這一冷戰期間成立的組織“過時了”。
雖然只是隔空喊話,還沒有實際動作,但特朗普上述言論已經讓歐洲方面坐立不安。一是擔心特朗普會破壞北約的根基和團結,使得這一組織前途堪憂,甚至名存實亡;二是擔心特朗普會把北約當作籌碼,與俄羅斯進行幕后交易,實現美俄和解。
馬蒂斯和彭斯到訪北約總部,目的之一就在于安撫歐洲盟友,消除疑慮。從他們的公開表態判斷,特朗普雖然宣稱北約“過時了”,但并不是要解散,而是要改造這一軍事組織。
特朗普對于北約有兩大改革訴求,首先要求歐洲盟友出錢,其次希望北約為打擊恐怖主義出力。而特朗普此前通過歐洲媒體宣揚“北約過時論”,則更像是一種先聲奪人、恫嚇對方的談判策略。
在軍費方面,北約28個成員國中,目前只有美國、英國、愛沙尼亞、波蘭和希臘達到國防開支占國內生產總值(GDP)2%的指標。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北約成員國已經簽署了到2024年提高軍費的10年計劃,而特朗普會尋求提前達到目標,讓北約加快調整,加速分攤軍費負擔。馬蒂斯在北約總部“威脅”稱,如果盟友們的軍費一直不達標,美國可能減少對北約的支持。彭斯更是直截了當地下達了“最后通牒”:特朗普希望北約盟國今年年底前在軍費問題上取得進展。
事實上,早在2011年6月,美國國防部長蓋茨卸任前到訪歐洲時,就曾罕見地警告:美國國內政治風向正發生變化,將越來越不愿意幫助“那些不在自身防務上投入必要資源的國家”。相比之下,特朗普不過是用更加激烈的言辭表達了相同的訴求。
在反恐方面,特朗普認為北約“過時”的一大理由是,這一軍事組織難以應對恐怖主義威脅。北約在“9·ll”事件之后一度把戰略重點轉向反恐戰爭和域外行動,包括參與阿富汗戰爭,但2013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后,北約的戰略重點回到傳統的集體防御上,以應對俄羅斯威脅。特朗普如今再提反恐,很可能意味著北約今后要在打擊“伊斯蘭國”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遵循美國利益
北約改革來改革去,有一個根本原則不會變化,那就是美國的主導權。
目前來看,雖然馬蒂斯和彭斯在北約之行中都強調這一組織的重要性,但未能完全打消歐洲方面的顧慮。歐洲國家的困惑和擔憂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馬蒂斯和彭斯能在多大程度上左右特朗普的政策走向,真能代表特朗普嗎?二是如果歐洲國家未能達到特朗普的要求,美國真的會放棄北約,另起爐灶嗎?
2017年5月底,北約將在布魯塞爾新總部大樓舉行峰會,特朗普已經確定出席。此次峰會距離上次華沙峰會不到一年時間,也是歐洲方面為早日與特朗普見面而特意安排的。屆時,特朗普的北約“改造計劃”會更為具體和明確。
事實上,冷戰結束以來,失去對手蘇聯的北約一直在改革,擴張速度和轉型力度讓很多人驚訝。但回顧分析起來,北約改革來改革去,有一個根本原則不會變化,那就是美國的主導權。這決定了北約本質上從屬于美國的全球戰略,是美國維護全球霸權的重要工具。
舉例來說,北約內部在冷戰結束后對于俄羅斯存在兩種心態:一是認為西方“打贏”了冷戰,理應把中東歐國家納入北約,即便可能因此得罪俄羅斯;二是主張理解和傾聽俄羅斯的意見,尊重其利益訴求。這兩種心態一直并存至今,但美國出于打壓俄羅斯的戰略需要,不斷推動北約持續東擴,擠壓和侵蝕俄羅斯的地緣戰略空間。
對比美俄關系與北約和俄羅斯關系,也可以發現,一旦前者真正出現緩和,后者很多時候也會同步回暖。
北約內部的制約與互動
北約近些年來內部利益分化明顯,形成多個利益捆綁的小集團,不僅是歐洲國家和美國之間,西歐國家和東歐國家之間的優先戰略利益也存在分歧。
可以預計,強調“美國優先”的特朗普今后會更加強調按照美國利益來改造北約,但他的“改造計劃”究竟包括哪些內容,又能否真正落實,絕非特朗普一廂情愿的事情。這既取決于美國全球戰略布局,又受制于北約內外部多種復雜因素的制約與互動,存在多個值得觀察的變數。
一是歐洲國家會在多大程度上作出回應和調整。事實上,早在奧巴馬時期,美國政府就一直要求歐洲盟友增加軍費,但難有實效,主要原因是各國預算壓力和安全利益分化。德國總理默克爾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明確表示,德國同意增加軍費,但“要按照自己的節奏來”。
從深層次來看,北約近些年來內部利益分化明顯,形成多個利益捆綁的小集團,不僅是歐洲國家和美國之間,西歐國家和東歐國家之間的優先戰略利益也存在分歧,對于北約的作用和未來有著不同看法。
二是美國與俄羅斯的關系如何發展。有觀察人士認為,特朗普上臺后,美俄關系可能出現回暖趨勢,這讓歐洲國家尤其是中東歐國家極為擔心。在烏克蘭危機的大背景下,這些國家依然希望北約把戰略重點放在集體防御上,而非跟著美國去反恐。當前,北約增兵中東歐、震懾俄羅斯的軍事部署計劃已經加速推進,其中一大用意在于早日形成既定事實,防止特朗普政府變卦。
此外,北約出于自我生存的考慮,也需要樹立乃至強化所謂的“俄羅斯威脅”,從而夯實成員國之間共同戰略利益的基礎。西方媒體一度傳言“俄羅斯可能加入北約”。實際上,一旦北約允許俄羅斯加入或者與俄方真正和解,那么,失去共同戰略利益基礎的北約也會自我消解。
三是歐洲自主防務計劃的推進實效和速度。英國公投決定“脫歐”之后,歐洲大陸國家開始更多地提及“戰略自主”,其中包括把共同防務建設作為推動一體化的抓手。特朗普上臺后,德國總理默克爾等歐洲領導人表示,歐洲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今后,歐洲國家在共同防務建設方面能否采取切實措施,從而擺脫對美國的長期依賴,也將直接關乎北約的前途命運。
四是特朗普上臺后,美國全球戰略的調整和布局。美歐重新確認了“跨大西洋紐帶”,美國副總統彭斯表示,美國將做歐洲最好的盟友??梢哉f,在面對新興國家崛起、二戰后西方秩序失序等重大挑戰時,美歐這對傳統盟友依然享有很多共同利益、共同語言。從這個角度來看,只要美歐同盟關系不散,北約就有生存的空間和存在的可能。
(摘自《環球》201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