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教誨

徐世奎

工作僅兩年，我就厭倦了教學。百無聊賴之中，我來到駐馬店教育學院進修。

學院規模不大，無法容納太多的學生，只好在外面租了一幢樓，把我們五個班的新生安置在那里。在這里上課的老師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開學后一個月，學院組織了一次演講比賽，不愛張揚的我竟然獲得第一名。比賽結束時，一位剪著短發的評委老師向我走來。她微笑著對我說：“世奎，你講的真是太好了，能讓我看看你的演講稿嗎？”我連忙把稿子遞過去，她瀏覽了一下，連聲說：“好！寫得好！能讓我拿回去看看嗎？”我激動地說：“行……行……”她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從挎包里取出一本書，在扉頁上寫下兩行字，遞給我說：“以后有事找我。”說完就離開了。這本書是王老師編寫的《外國文學名著導讀》，上面寫著：世奎存念！王文平。七個字，猶如七朵艷麗的金盞菊，暖暖地開在我的心田。

讓我欣喜不已的是，不久，王老師就開始教我們《外國文學史》了，同時還擔任我們的班主任！她一上任，就推舉我做班長。我自知能力有限，便找到王老師推辭。她不容置疑地對我說：“玉不琢，不成器。你基礎不錯，可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老師，還需要有一定的管理能力，當班干部，可以有機會錘煉自己。”我滿臉通紅，心中充滿了感激。

不久，我就領教了王老師的雕琢功力。一次王老師上外國文學欣賞課，我聽了一會兒，就禁不住金庸的誘惑，沉浸在《笑傲江湖》中不可自拔。猛然間，我猛然聽到嚴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徐——世——奎，站起來。”我誠惶誠恐地站起身，王老師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你說弗羅斯特《未選擇的路》揭示了什么哲理？”我站起身，實在說不出一個字。王老師直視我許久，才讓我坐下。此后幾天，我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過。星期天中午，王老師把我叫到她家里，招呼我坐下，慈愛地說：“你為了這個班，操了不少的心，本來我早就想讓你到家來吃飯，可我的做飯水平實在太差，一直拖到今天。”她給我盛了滿滿一碗米，又給我夾了冒尖的菜。端著碗，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學院舉行冬季十公里長跑運動會，要求每班至少一人報名。我動員那些身高馬大的同學報名，可他們都惜身如命，不愿意報名。我向王老師求助，她鼓勵我說：“我看你就行，我聽說你每天早晨都堅持跑步，肯定能跑下來。”我只好自己上。跑到兩公里時，我便感覺到力不從心。這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世奎，堅持住。”原來是團支書騎著車在為我助威。有人給我撐腰，步子頓覺輕松，我竟然以第五名的成績沖過終點。剛喘口氣，王老師就迎上來，把棉衣披到我的身上，狠狠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好樣的，世奎。記住，生活就如同長跑，朝著一個目標不斷地向前沖，就一定會成功。”這句話，如同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為我指明前行的方向。

在王老師的引領下，班級各項工作都走在學院的前列，我也有些飄飄然。一天晚自習，我竟然和外班的一位老鄉溜到附近的一家歌舞廳里去。搖曳的燈光、動感的旋律，讓三步四步都分不清的我也蠢蠢欲動起來。隱約中，我感到有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我。糟糕，王老師追來了。我耷拉著腦袋，一步一挪地來到王老師的身邊。王老師患有哮喘，平時上課都要停頓幾次，這下喘得更為厲害。她雙手捂著胸口，喉嚨里勉強擠出幾個字：“你，給我——回——去。”我乖乖地跟著王老師來到學校辦公室，她讓我坐下，沒有批評我，卻向我講述起她上山下鄉時的苦難經歷以及求學過程中遭受到的種種挫折。我這才明白，王老師已過而立之年，為何身上還浸透著一股永不服輸的精神！無怪乎她的課堂，會如同火山爆發一樣充滿激情！

轉眼就要畢業了，許多同學都在紛紛找關系轉行。我也找到王老師，希望她能幫幫我。王老師把我拉到一株蒼翠的松樹下，對我說：“快畢業了，我先與你照張相留個紀念吧！”照完相，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看這棵青松，多么樸實！它既沒有華麗的外表，也沒有怒放的鮮花，可它一年四季都煥發著青春的活力。其實每個生命都有它生存的空間，如果總是羨慕別的生命，那它就永遠也實現不了自身的價值。我對你比較了解，你最適合當老師，而且你完全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老師！”

我幡然醒悟。此時，那顆立志成為優秀教師的火種，已悄然在我的心底點亮。畢業后，我依舊做我的語文老師，在語文這片百花園里不知疲倦地耕耘著。雖然知道離王老師的要求尚有較大距離，但我堅信，只要火種不滅，最終會有一束火把，在這片孕育希望的園地里熠熠閃亮。

后來，王老師調到長江師范學院。相隔千山萬水，耳提面命的機會少了，王老師就時時用微信勉勵我。打開微信，王老師那張微胖的笑臉，仿佛穿越千山萬水，又在我的耳畔反復叮嚀，催促著我不斷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