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文靜
摘 要:“勞動”一直是文學話語表達的主題之一,在新時期改革話語中,“勞動”發生新的變化。路遙的《平凡的世界》表現兩種“勞動”,主人公孫少安和孫少平兩兄弟希望通過各自的“勞動”擺脫苦難命運,實現生存的富足與存在的意義。兩種“勞動”有時代的局限性,但主人公用“勞動”向命運抗爭精神是可貴的。
關鍵詞:勞動;生存;意義
0 引言
“勞動”是文學敘事中非常重要的一種話語資源。從上古歌謠到各朝各代的文藝著作,“勞動”不僅和文藝的生產有直接的關系,而且成為文藝表達審美內涵的載體。在“現代性”文學的建構過程中,“勞動”也被納入時代語境的文學想象,以傳統“勞動”審美話語的為基礎,有關鄉村改良、農村革命、農民啟蒙、土地改革等諸多新的話語資源被納入文學書寫范疇。新中國成立以后,“勞動”被視為改造舊社會、建設新社會的途徑,“勞動”、“勞動人民”一度成為文學集中關注的對象。進入新時期,隨著改革的發生,“勞動”的敘事又有了新的變化。80年代初期,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就是一部主要描寫農村在改革的時代背景下,主人公通過自己的“勞動”力圖改變苦難現實和自己艱難命運的著作。
1 孫少安式的勞動
鄭克中先生在《解析勞動》一文中認為:“勞動其實就是人的謀生活動;在社會分工條件下,勞動就是既有利于自己同時也有利于社會的人的職業謀生活動。勞動與非勞動區別就在于:活動是否出于謀生的目的。”[1]馬克思基于政治經濟學的思考,將“勞動”抽象為一個具有普適性的哲學命題,認為:“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的自身的活動來引起、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交換的過程。”[2]馬克思對勞動過程中“人”的主體地位的強調,自覺地提出“誰才是世界的創造主體”這一深刻的命題。《平凡的世界》主要敘述兩種“勞動”:一種是以孫少安為代表的通過“勞動”形式的改變和多樣而發家致富,擺脫物質上的貧苦;另一種是以孫少平為代表的用自己勞動的方式確立個人的主體性和尊嚴,思考存在的意義。
在《平凡的世界》中,“勞動”成為主人公拯救自己于苦難的途徑,這意味著通過“勞動”可以擺脫原來不幸的命運而獲得新生。作為家里的長子,孫少安過早的擔起全家的生活,他十八歲就當上雙水村生產隊的隊長。為了帶領全隊脫離貧困,孫少安千方百計地尋找發家致富的路子。在人們的思想觀念還沒有從陳舊模式的禁錮中沖出的時候,農村改革的政策適時地宣傳到雙水村,孫少安敏銳地抓住農村政策的內容要旨,帶領他們隊第一個實行生產承包責任制。
新時期農村經濟改革的第一步是實行生產承包責任制,但農村經濟改革不僅是以這種生產組織形式的變革還農民以自主權,調動其積極性,同時還蘊含生產結構的變革。鄉村勞動將不再單一地指向“農業勞動”,有關“勞動”對象、內容、方式及文化等都將得到擴展性的重構。孫少安很快地從痛苦的經驗中懂得,要想富起來,必須向土地以外組織勞動生產。孫少安將燒磚這件新的勞動方式看得無比虔誠,第一次燒磚的成功,不僅給孫少安帶來了財富上的喜悅,而且更堅定他燒磚的決心。孫少安通過貸款和借款的方式,成為雙水村的第一個鄉鎮企業。通過孫少安的辛勤勞動,他們全家終于擺脫貧下中農的窘境。
2 孫少平式的勞動
不同于大哥孫少安獲得物質滿足的勞動,孫少平更多的是在尋找一種實現個人價值意義的勞動。他想在勞動中凈化精神和改造靈魂,而不是一輩子被幾畝田地所束縛,進而整個人生失去存在的更大價值。孫少平寧可蹲在黃原城的東關大橋頭當攬工漢,或者在銅城大牙灣煤礦地下挖煤,更不會想著借助田曉霞的關系來獲得更好的工作。孫少平通過自食其力的勞動而使自己坦然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他希望做一個真正的勞動者。借著自己的勞動和品德孫少平贏得大家的稱贊和信任,更重要的是在勞動中孫少平認識自我、體驗生命價值。
在新時期的改革初期,隨著勞動觀念的變化,勞動內容的豐富、形式轉變,“勞動者”與“土地”的關系也隨之發生變化。勞動者從依附于土地而被剝削的命運中,轉變為占有土地。這樣一種轉變給孫少平渴望沖出土地、擺脫耕種收獲的勞作生活方式的愿望,從而為走向外面更廣闊的世界提供契機。當孫少平憑借著自己的勤勞和踏實,獲得一份礦工的工作時,他整個人發自內心的激動和高興。在孫少平的世界觀勞動是確立人的主體地位和個體獨立的重要工具。
3 兩種勞動的局限
縱觀孫少安和孫少平的兩種“勞動”,聯系故事發生的時代背景,我們可以發現這是改革初期特有的現象。因為過去祖祖輩輩的過度貧窮,使得孫少安極度地想脫離現實苦難而發家致富,在改革面前,孫少安會費盡心思地通過各種勞動方式獲得物質上的滿足。孫少平的視野不僅僅局限于農村那個封閉而狹窄的小空間內,不滿足于物質上的富足,他用自己的雙手勞動獲得存在的意義。
隨著改革的不斷推進與深入,在新的生產力背景下又出現新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孫少安和孫少平的勞動,在更復雜的改革現實面前,顯得簡單而天真。尤其是孫少平這個人物的塑造,帶有作者路遙浪漫主義式文學化想象的成分。“小說結束于1985年,盡管路遙無法預見未來,但已經有不祥的暗示:少安的磚廠在歷經坎坷后度過危機,然而妻子秀蓮得了肺癌;少平在井下救人,被一塊‘大矸石毀容,”“90年代鄉鎮企業倒閉、礦難頻發等等現實,更加印證了少安、少平們的未來。”[3]
隨著時代改革的發展,這兩種勞動沖擊著傳統的生產方式和勞動觀念,這必然引起傳統與現代的心理認識的沖突。“勞動”作為人與土地之間發生關系的“媒介”發生巨大變化,觸動農村社會維系生存的根本——土地,以及人與土地的關系。傳統農業勞動青年人他們渴望富裕,對城市生活過渡渴望,使得他們對傳統農業勞動發生情感的背離,這也為此后叛逃土地醞釀情感基礎。在隨后的“農民工”進城的浪潮中,折射的是對鄉村勞動情感的徹底淪陷,體現出人們對勞動生活的價值觀念發生轉變。嚴海蓉描述從鄉村走出去的打工者的心態:“在中國當代發展的背景下,農村成為他們想要掙脫和逃離的生死場,而不是希望的田野;希望的空間、做‘人的空間是城市。”[4]這種對土地的叛逃,造成一個無法抹去的影響即是漸趨荒蕪的田野、日漸落寞的土地、逐步空寂的鄉村和已然銹蝕的勞動工具。而當在城市失去可以謀生的勞動能力時,原本那個安身立命的土地已經回不去,他們陷入一種尷尬而無奈的境地。
4 結語
《平凡的世界》中的兩種勞動,無論是孫少安式的勞動,還是孫少平式的勞動,都是時代的產物。他們都是對當時社會現實的反映,更是當時人的勞動態度。雖然不乏天真的想象,但反映那個時代的人們,為了生存的需求和生存的意義所做出的積極努力和探索。如今重新審視《平凡的世界》里的這兩種勞動,孫少安和孫少平后來可能遭遇的困難和窘境不可避免,但是他們的意義在于對生存需要的勞動和生存意義的勞動的虔誠與認真。孫少安在那種改革初期所具有的魄力和膽識,以及孫少平不局限于物質而對生存意義的追求。
參考文獻:
[1] 鄭克中.客觀效用價值論[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23.
[2] 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202.
[3] 黃平.從“勞動”到“奮斗”——“勵志型”讀法、改革文學與《平凡的世界》[J].文藝爭鳴,2010(03).
[4] 嚴海蓉.虛窄的農村和窄虛的主體[J].上海:讀書,2005(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