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發展略論

[摘要]臺灣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因應經濟轉型升級、社會發展變遷的需要，走過了初步發展、快速擴張和鞏固成果等三個主要階段，為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提供了高層次的勞動力資源。但在促進經濟發展的同時，也累積了不少突出的問題，如辦學定位偏移、發展速度過快、學生來源不足等。這些問題影響了應用型本科的辦學質量，進而制約了它的可持續發展，應引起辦學者的深刻反思并進行有效的改革。

[關鍵詞]臺灣 應用型本科 高等教育 發展

[作者簡介]曾繁相（1962- ），男，福建尤溪人，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職業技術教育學。（福建 福清 350301）

[課題項目]本文系福建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2015年度海峽兩岸職業教育專項研究課題“臺灣應用型大學發展歷程及對我省地方高校轉型發展的啟示”的部分研究成果。（課題編號：FJJKHX15-095）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985（2017）04-0035-05

在臺灣大專院校的名錄中，專科學校、技術學院和科技大學都被列入技職教育體系欄目。2015年頒布的《臺灣技術與職業教育法》也明確將專科學校、技術學院及科技大學列為技職院校。梳理臺灣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發展歷程不難發現，其發展軌跡與臺灣經濟發展、社會變遷有著高度的關聯，在配合產業經濟轉型升級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臺灣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經歷了初步發展、快速擴充和鞏固成果等三個主要階段，多數應用型本科院校從專科學校改制升格而成，部分應用型本科院校是在中等職業學校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這些應用型本科院校在應用型技術教育方面有著深厚的歷史積淀，與企業聯系密切，辦學質量普遍較高，且私人辦學占絕大部分。

一、臺灣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發展歷程

臺灣地區的實用技術教育有著深厚的歷史基礎，早在日據時期就開始發展。日本殖民者為了更多地盤剝臺灣地區豐富的資源，大力開辦職業技術教育。到1943年日本投降前夕，臺灣“工業職業學校增加到6所，商業職業學校增加到8所，農林職業學校增加到8所。補習職業學校也廣泛設立，到1943年達84所之多”①。1953年，臺灣當局開始實施第一期四年經濟建設計劃，經濟和社會發展由此進入了穩定的、有計劃的發展時期。職業教育開始進入有計劃的發展時代，其發展規模和辦學層次隨經濟發展進程而變化，體現了職業教育為經濟建設服務的根本宗旨。中等職業教育從1950～1990年始終處于擴張時期，學校數量從77所發展到最高峰時的216所，此后逐步減少至2013年的155所，比最高峰時期下降了29%。辦學方向也由為經濟建設培養中初級實用型人才改變為以升學為主的中等教育。據統計，2011年中職升學人數約占畢業生總人數的82%。從2013年開始，臺灣教育主管部門的各校情況統計表不再單獨統計中等職業學校（高職）數量。臺灣專科學校的發展主要集中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后到90年代末期的20多年里。1980～1987年，臺灣專科學校數量穩定在77所，在校生數最高峰時達31萬余人，高出同期本科生在校生數12個百分點。此后這一數據逐年下降，2000年，專科學校數減少到23所，到2015年只剩下13所，兩年制和五年制專科學校的在校生數僅有7萬余人。

1974年，臺灣地區誕生了第一所應用型本科技術院校——臺灣工業技術學院。該校1979年開始招收碩士生，1982年開始招收博士生，標志著臺灣形成了與普通教育體系平行的職業技術教育體系，也標志著“臺灣職業教育升學通道的順利開通，為臺灣職業教育的可持續發展和高層次職業技術人才的培養奠定了牢固的基礎”。②但是，直到1990年，臺灣工業技術學院仍是臺灣地區唯一一所本科應用型技術院校。進入90年代后，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開始快速發展。在21世紀前后的20年時間，臺灣共增加了70多所應用型本科院校，它們多數是從專科學校改制升格而來的。2011年后，應用型本科院校的發展進入鞏固期，學校數量開始有所減少，到2015年，減少至74所，占臺灣145所本科高校的51%。在這些應用型本科院校中，有科技大學59所、技術學院15所，其中，公立科技大學有14所、技術學院有1所。臺灣職業技術院校發展情況見右上圖1。

20世紀50～60年代快速發展的中職教育和70～80年代快速發展的專科職業教育，為90年代中后期臺灣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快速發展提供了良好的辦學基礎。諸多應用型本科院校走過了由中職—專科—本科的發展歷程，為職業教育高層次辦學積累了辦學經驗，為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二、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發展背景

1.經濟發展。臺灣地區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發展線路清晰，與產業發展軌跡高度吻合，大體反映了臺灣地區經濟的基本走勢。1953年，臺灣地區開始實施第一期四年經濟建設計劃，經濟和社會步入了穩定發展時期。此后的30多年里，臺灣經濟發展沿著“農業—工業—服務業”的軌跡，歷經“第一次進口替代”“出口擴張”“第二次進口替代”和“自由化、國際化、制度化”等幾個階段，走過農業種養植、農產品加工、發展勞動密集型工業、經濟轉型和產業升級初期等幾個階段，并于90年代進入高科技工業化時期，向知識經濟和信息化時代發展。中職教育主要為勞動力市場培養初級技術人力資源，為產業發展提供最基礎的勞動力。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前，中職教育一直是臺灣教育發展的重點，并于70年代末規模達到最高峰。進入21世紀以后，隨著產業升級和制造業外移，臺灣地區勞動力市場對初級技術人力的需求減少，中職教育由此開始萎縮，主要表現為：學校數量逐步減少，辦學目標由為勞動力市場培養初級技術人力資源而逐步被升學教育所取代，演變成高一級學校的生源培養基地。

“推動戰后臺灣經濟發展有兩個‘加速器’，一是源自國外的投資；二是源自當局在著眼于培養經濟建設主戰場急需人力的專科教育事業的發展上所花費的大力氣。”③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前，專科教育還處于初步發展時期。當時的社會經濟以農業和加工業經濟為主，正處于落后的生產方式向現代生產方式轉變的最初階段，產業經濟對專門性的技術人力沒有突出的需求，非技術性和半技術性人力是經濟建設的主力軍。1962年，臺灣地區的工業經濟產值首次超過農業，以農業經濟為主的產業結構開始向以工業經濟為主的產業結構轉型，經濟發展進入騰飛的起跑階段，勞動力市場對中級技術人員的需求不斷增加。由于專科教育的培養周期更短，對師資、設備等辦學條件的要求更低，辦學成本比本科教育更低，因此，1973年臺灣地區政府把專科學校從普通高等院校中獨立出來，并入職業教育體系中。此后，伴隨臺灣地區經濟的騰飛和轉型，專科學校也得到了快速擴張，為當時的產業經濟發展輸送了大量集職業型、實用型、技術型于一身的人力資源，成為其他教育層次無法取代的教育。臺灣地區經濟“在產業結構的第一次轉型過程中，主要來自專科教育的影響，而第二次轉型過程則同時受到來自專科教育和技術學院教育的影響”。④20世紀90年代初期，臺灣地區開始進入服務經濟時代，作為工業經濟發展重要支撐力量的專科學校逐步淡出了歷史舞臺，到2000年僅剩下19所。

臺灣地區應用型本科院校的發展主要集中在21世紀前后20年時間，產業經濟轉型升級是促使其快速發展的主要原因之一。1990年，當局確定促進島內經濟發展的“十大新興產業”，臺灣地區產業逐漸向資本、技術和知識密集型形態發展。1999年以后，隨著高科技產業的進一步發展和“兩兆雙星”產業發展計劃的實施，臺灣地區產業結構再次發生轉型升級。服務業在臺灣地區經濟中的主導作用得到進一步強化，農業所占比重越來越小，工業比重繼續下降，制造業實現了高附加值和高增值化。與此同時，低端產業逐步向發展中國家和地區轉移，基層技術人力需求量減少，促使應用型人力資源培養層次上移。這期間，大量專科學校改制升格為應用型本科院校，中職學校數量持續減少。臺灣地區產業結構比例數據見表1。

2.社會變革。一是受民眾生活水平提高的影響。經濟的發展是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快速發展的根本原因。產業升級對應用型技術人才需求層次的提高，推動了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發展。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是促進職業教育層次上移的另一個重要原因。1990年，臺灣人均GDP為8，124美元，人均收入為7，628美元；2000年，人均GDP為14，704美元，人均收入為13，299美元；2010年，人均GDP為18，588美元，人均年收入達16，413美元⑤（見38頁圖2）。

從社會分層與教育關系的角度分析，“個體接受的教育層次越高，其對教育資源的擁有程度就越高，職業地位和社會經濟地位也相應地越高，社會流動的可能性越大”。⑥由于收入增加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廣大家長有能力為子女承擔更高的教育支出。為了使子女將來能夠進入更高層次的社會階層，家長們要求當局能夠為適齡青年提供更多的高等教育機會。

二是受傳統文化的影響。臺灣文化留有中國傳統文化的烙印，“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傳統教育思想在臺灣同樣根深蒂固，為子女提供更多、更好的教育機會是臺灣社會的普遍追求。1994年4月10日，臺灣各地的教育團體組織數萬人齊集臺北，提出“廣設高中大學”等四大訴求。這一游行迫使臺灣當局迅速召開教育改革會議，商討民眾提出的教育訴求。1996年6月，當局提出了實現教育改革的四大目標，即達成教育現代化；滿足個人與社會的需求；邁向終生學習的社會；促進教育體系的改造。此后，應用型本科院校的發展進入了快車道。

三、臺灣地區應用型本科院校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

臺灣地區應用型技術院校的發展雖然取得了重要成績，為經濟發展發揮了重要推力作用，但也逐步暴露出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1.發展速度過快。1993～2003年臺灣應用型本科院校的增加速度幾乎呈直線上升。發展速度如此驚人，既是為了滿足勞動力市場對高層次應用型人才需求增加的需要，也是為了迎合廣大家長和學生對高學歷追求的心理需要。開辦本科院校可以吸引更多的學生入學，這一功利主義動機導致應用型技術院校改制升格速度過快，也導致應用型本科院校的辦學質量和生源素質受到嚴重影響，影響了勞動力市場人力資源供求關系的平衡。

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以培養應用型人才為主，對經費投入、技能教育、產教結合、師資配備等方面的條件有更高的要求。由于改制升格速度過快，部分學校的軟、硬件設施無法跟上學校規模擴張的速度，影響了人才培養質量。師資方面的問題更加突出，“技專校院為了升格改制，大量引進高學歷師資，但大部分教師來自島內外一般大學的研究所，缺乏產業界的實踐經驗，主要以理論導向授課為主，導致技職教育的技術專業導向不被重視，教學質量在量化的競爭中被犧牲，技職教育出現質變”。⑦

2.辦學特色淡化。培養生產一線的操作人員是臺灣專科學校的辦學目標，為生產一線培養管理和技術指導人才是應用型本科的辦學目標。因此，應用型本科高校的教學在重視提高學生綜合素質的同時，應更加突出實踐性、實用性與職業性知識的融合，加大學生技能學習和實用性課程的比重，降低理論學習深度，增加實踐性教學環節，提升對學生實踐能力的培養力度。但是，“隨著大學教育的普及化、升學銜接機制的暢通、學生來源的多元化、專科學校人數比例下降，大學生、研究生人數比例上升等情況，臺灣地區普通高等教育與技職教育在課程與教學上已有合流的趨勢，致使技專校院朝普通化方向發展”。⑧為了滿足學生升學考試的需要，學校不得不增加理論課教學的比重，導致學術化色彩日趨濃厚，技能教學受到嚴重削弱，逐漸偏離了應用型本科院校的辦學定位，職業教育的辦學特色被淡化，畢業生的動手能力不強，影響了畢業生的就業競爭力。

3.學生資源短缺。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臺灣社會有兩大突出的現象：一是大學發展快；二是人口增加慢。1990年臺灣有本科院校46所，2000年增加到127所，2010年達148所。1990年臺灣新生人口為335，618人，出生率為16.55%；2011年新生人口為198，348人，出生率降到9.0%，為全球最低。據《環球時報》2008年8月7日報道，當年臺灣生育率已正式排在全球倒數第一位，出生率排在全球倒數第二位。2010年底，臺灣戶籍登記人口為2，361萬人，總增加率僅1.8，創歷年來新低。表2顯示了臺灣國中在校生數量變化情況。

由于大學招生人數增加而上學的適齡人口減少，臺灣社會出現“考不上大學真不容易”的滑稽現象，大學生源不足，辦學質量滑坡。“很多原本不適合讀大學、比較喜歡動手做的孩子到了大學之后，就變成陪讀生了，大學四年也沒有真正學到東西。”⑨

四、結語

臺灣地區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為臺灣經濟和社會發展培養了大量高素質的技術技能型人才，為臺灣地區產業升級、經濟轉型提供了人力資源的保障，但在發展過程中也出現了突出問題，如發展速度過快、規模擴張把控不嚴，辦學定位不夠清晰，學術化傾向嚴重，由于少子化而導致生源不足等。由此引發了一些深層次教育問題，需要教育當局進一步反思并尋找對策，客觀、理性地應對并解決存在的問題。

文章建議，首先，要嚴格控制量的發展，謀求質的提高。當前臺灣地區應用型本科院校的數量已超過普通大學，但辦學質量參差不齊。對此，應建立科學合理的激勵機制和退出機制，關停并轉部分辦學質量不高、缺乏特色和生機的院校。同時，加強評監工作，進一步規范辦學行為。其次，要緊緊圍繞應用型本科高等教育的辦學宗旨，在“應用”二字上下功夫。要以培養學生職業發展能力和終身學習能力為導向，加強與產業界的合作，實行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努力提高學生適應職業崗位需要和職業轉換的能力。最后，少子化已對臺灣地區的高等教育產生了重要影響。臺灣地區教育部門除嚴格控制各校招生數量以保證生源基本質量外，還應發展小班化教學和特色辦學。小班化教學會增加辦學成本，但也是應用型本科進行精細化教學、培養嫻熟技術能力的必要條件。特色辦學需要有個性化的教學場所和設備以及更多有特長的教師，需要有更多的經費支持，因此，增加投入是破解難題的重要條件。

[注釋]

①曾繁相.20世紀臺灣職業教育發展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5：25.

②曾繁相.試論“第二次進口替代”時期臺灣經濟發展與職教改革[J].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13（21）：63.

③④李澤彧，武毅英.戰后臺灣高等教育與經濟發展[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1996：88，113.

⑤臺灣地方當局政府主計處.臺灣省歷年GDP及人均GDP概覽[EB/OL].（2013-06-15）[2016-08-30].http：//bbs.tianya.cn/pic-333-323564.shtml#p=146694824.

⑥李玉杰.論高等教育對社會分層與社會流動的影響[J].教育科學，2009（2）： 72.

⑦⑧王濤濤.臺灣技術學院升格為科技大學探析[J].職業技術教育，2011（13）：51，51.

⑨周祝瑛.傳統與革命：臺灣教改20年反思[EB/OL].（2013-10-12）[2016-08-20].http：//learning.sohu.com/20131012/

n38804954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