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心
《艱難時代》通過對數百人的訪談,以第一手資料反映了經濟大蕭條怎樣影響了人們的生活,當年的苦日子又是如何在如今的咀嚼下回味無窮的
大蕭條是西方工業化世界持續時間最長、影響最廣、強度最大的經濟衰退,在1929年到1939年間嚴重摧毀了美國經濟,致使消費者支出快速下降、投資急劇減少、工業產出下降和失業率上升。當大蕭條在1933年達到頂峰時,美國約有130萬至150萬人失業,并有將近一半銀行倒閉。普利策獎得主、美國最權威的口述史作家斯特茲·特克爾代表作《艱難時代》通過對數百人的訪談,以第一手資料反映了經濟大蕭條怎樣影響了人們的生活,當年的苦日子又是如何在如今的咀嚼下回味無窮的。
上世紀20年代被稱為“新時代”,財富和機會似乎向剛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獲勝的美國人敞開了自己吝嗇的大門。整個社會對新技術和新生活方式趨之若鶩,“炫耀性消費”成為時代潮流。胡佛總統也認為,“我們正在取得對貧困戰爭決定性勝利的前夜,貧民窟將從美國消失?!?/p>
1929年10月24日,美國迎來了“黑色星期四”。這一天,美國金融界崩潰,股票一夜之間從頂巔跌入深淵,股指從之前的363最高點驟然下跌了平均40個百分點。美國和全球從此進入了長達10年的經濟大蕭條時期:瘋狂擠兌、銀行倒閉、工廠關門、工人失業、貧困來臨、有組織的抵抗、內戰邊緣…這次經濟危機很快從美國蔓延到其他工業國家。對千百萬人而言,生活成了吃、穿、住的掙扎。普遍的不安全感籠罩之下,從貧民到巨富,無人幸免。
大蕭條也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約200-400萬中學生中途輟學;許多人忍受不了生理和心理的痛苦而自殺;社會治安日益惡化。最重要的問題是失業。在美國,失業人口總數達到了830萬,排隊領取救濟食品的窮人長達幾個街區。英國則有500-700萬人失業,不得不排著更長的隊伍等候在勞務交易市場內。
1932年,約有200萬美國人到處流浪。“漂泊無依的人中,有兩手空空的佃農;有因為大旱三年離鄉背井的農場主;有一大批剛從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的青年;還有忽然失業的愁眉苦臉的中年漢子帶著生病的嬰兒——這些人天天奔波,居無定所。流浪者中也不乏衣冠楚楚的中產階級——曾經意氣風發的銀行行長或者曾在著名報紙上發表過評論的名作家,如今卻在夜間敲門討飯或蜷縮在排隊領取面包的人群里。
斯特茲·特克爾采訪了從新政官員、商業巨子到農夫、從工人到藝術家等各個行業、階層的數百人。無論政客、囚犯還是普通人,都愿意在特克爾的小錄音機面前侃侃而談,因為他“相信人人都有精彩的故事可以講述”。
《艱難時代》甫一出版,即在美國造成轟動,被《衛報》評選為史上100本最佳非虛構書籍之一?!都~約時報》更評價該書為一部價值難以估量的記錄。特克爾的口述史不僅為美國建立起一部持續、寬廣、自下而上的平民史,他本人更成為芝加哥城的顯著標志和美國幾代人的集體記憶。
這是一本回憶錄,無關確鑿的事實和精確的統計。回憶起三四十年前的一個時代,我的同事們有時候會感到痛苦,有時又會覺得特別開心,通常是兩種情緒交織。起初還有些遲疑,緊接著回憶涌上心頭:曾經的痛苦和歡欣,榮耀和恥辱。
他們講的都是真的嗎?這個問題就和彼拉多(Pilate,釘死耶穌的古代羅馬猶太總督)提出它時一樣不切實際,他的理論無法洗刷他的罪惡。在臨時歇腳的地方,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講述了他在加利福尼亞的痛苦遭遇,之后約德老爹(Pa Joad)向牧師凱西(Preacher Casy)提出了這個問題。
“老爹說:‘要是那家伙說的是真話呢?牧師答道:‘他說的是真話,他的親身經歷,并不是無中生有。湯姆問道:‘那我們怎么辦,也會是這樣的下場嗎?凱西說:‘我也不知道?!?/p>
我想這位牧師說出了本書人物的心里話。他們回憶的都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確鑿的事實或精確的日期沒有那么重要。這不是律師的辯護狀,也不是帶注解的社會學論文。我們只是試著從一些沒有精心準備的幸存者的講述中去了解“大蕭條”那場浩劫。
還有些人沒有受到波及,或者說有些人過得相當不錯,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兒。在所有災難中,情況都是如此。就像卡羅琳·伯德(Caroline Bird)所寫的那樣,“大多數人受到了這樣或那樣的傷害,在身上留下了‘無形的傷痕。”非常感謝那些愿意在本書中揭開傷疤的--人,我對他們深表感激。這本書未能收錄另外上百人(他們散落在四處)的生命片段,我對他們深感歉意,也表示理解:他們讓我對這段被人忽視的時期有了更全面的認識。
本書中出現了一些年輕人。他們沒有經歷過“大蕭條”,在很多時候都感到迷茫,對這段歷史一無所知。這并不代表他們不成熟,反而標志著我們的不成熟。該是他們了解這段歷史的時候了,也是我們了解這段歷史的時候——了解它在我們身上加諸了什么,因而也是了解在他們身上加諸了什么。
我自己并不記得1929年10月里那個陰郁的日子。我也不像那些過目不忘的人,能夠記起三十年代里那些具有代表性的事件。相反,一些模糊的畫面闖進了我的腦海。一些臉孔、聲音,問或一段悲傷的回憶或是快樂的一瞬,或是過去一個時代令人驚異的純真。然而,有—種感覺一直扎根在那里…
即便是現在,當我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一間小小的汽車旅館外面“尚有空房”的霓虹燈標識閃著微弱的光,就忍不住想起我母親過去經營的威爾斯一格蘭旅館。按捺不住一股不可理喻的好奇,我問自己:“它能扛下去嗎?明年它還會在這里嗎?”
正如我一個年輕的同事所指出,害怕損失財產是三十年代遺留下來的問題。有一位年長的公務人員,在華盛頓工作,只要手頭存夠了錢,她就會去買—塊土地?!叭绻賮硪淮未笫挆l,我還可以靠它們過活。”她還記得新奧爾良碼頭附近的爛香蕉,那是她每天的伙食。
得益于現代科技,可以產出大量的東西。熬過大蕭條的那些人很難理解這—點。因此,在嚴重的情況,他們會為了保護自己的東西(也就是財產)去打架,甚至去殺人。許多年輕人往往看不清這—點,那是因為他們對大蕭條一無所知。這個詞只在長輩責備他們的時候偶爾出現,并不能讓他們對此有所了解。
他們回憶的都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確鑿的事實或精確的日期沒有那么重要。這不是律師的辯護狀,也不是帶注解的社會學論文。我們只是試著從一些沒有精心準備的幸存者的講述中去了解“大蕭條”那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