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召奎
當獨生子女遇到“空巢老人”
楊召奎

二十世紀80年代初出生的第一代獨生子女,現在已經30~40歲,而他們的父母,現在也步入退休年齡。這一代人的家庭,普遍出現了“421”結構,兩個獨生子女在撫育下一代的同時,要面對四個老人的養老問題。
根據中國社科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研究員王廣州運用人口抽查數據和計算機仿真模型估計的結果,2010年全國獨生子女的總量在1.45億人左右,2015年達到1.76億人。與1.76億獨生子女數量相對的,則是更為龐大的老齡人口數字。
由于出國留學、異地求學或工作等原因,不少獨生子女父母早在四五十歲就開始經歷“家庭空巢”,過去的“因子女成家立業而空巢”變為“因子女異地求學或工作而空巢”。
家住北京市東城區和平里小區的李女士今年63歲,只有一個1984年出生的女兒。自從2010年女兒離開北京去香港讀研究生開始,“家里就剩下我和老伴了”。
“沒退休之前,每天工作回家很累,看看電視就休息了。退休之后,覺得孩子不在身邊真是孤單。我有時去看看女兒的房間,總會想起她小時候在那寫作業的場景,然后就會想時間怎么過得這么快,我一下子就成了‘老太太’。”李女士告訴《工人日報》記者。
“我不想待在家里,冷冷清清多沒意思,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家住北京市朝陽區曙光里社區的李樹義對記者說。他今年72歲,唯一的兒子去了日本,如今老伴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的生活是這樣的:早晨五點多起床,然后去附近的太陽宮公園轉轉,在外面吃個早飯,然后在社區附近隨便轉轉,走到哪里餓了就在哪里找個餐館把午飯解決了,然后回家睡午覺,午后再出去走走,在外面吃完晚飯回家看新聞聯播。
如今,兒子三天兩頭就給他打一次電話。李樹義告訴記者,兒子跟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只要把身體照顧好了,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盡管有兒子在遠方的牽掛,但畢竟沒有在身邊的陪伴那么踏實。“我現在養老金夠自己花,啥也不缺,就是感覺孤獨,有一句話說的好,‘孤獨比貧窮更可怕’。”李樹義說。
杭州市社科院社會學所原所長傅立群坦言,獨生子女一代,已經衍生出“421”家庭或“422”家庭,在贍養與撫養結構上呈現“倒三角”。
然而,隨著獨生子女父母年齡增大,這份孤單就變成了不便。傅立群表示,“倒三角”的年齡結構,最終形成了“養老倒掛”現象。與多子女家庭養老相比,獨生子女家庭將遭遇更大的養老困境。
在北京一家事業單位工作的山東姑娘小唐,2016年底剛和丈夫湊齊了首付,在北京東五環買了一套60多平方米的房子。本來買房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但小唐卻高興不起來。“父母來了之后,覺得房子又舊又小,說以后有了孩子,一家三口都不太夠,更別說他們搬過來住了!”
小唐和她丈夫都是獨生子女,當初父母其實不太滿意:“又找了一個獨生子,以后怎么照顧四個老人?”小唐根本沒考慮那么遠,但直到父母說以后他們要一起搬過來時,才意識到事情的麻煩。
“我也和其他獨生子女朋友討論這個問題,大家都很茫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父母搬北京肯定不現實,但如果父母年齡大了,不在身邊我也不放心,生病了沒人照顧該怎么辦?”不少獨生子女坦言,在打拼生活、撫育下一代的同時還要面對四個老人的養老壓力,特別是異地養老壓力。“不是不孝順,而是真的沒辦法。”
在河北唐山工作的張杰告訴記者,自己和妻子都是獨生子女,由于雙方父母也都在唐山,所以一直享受著老人的照顧,也沒覺得獨生子女的養老壓力。但2016年父親的一場大病,讓他頓感壓力。
“父親身體一直很好,但沒想到2016年12月因重感冒引發肺部感染住院。剛開始白天由母親照顧,晚上我和老婆照看。可過了兩天,單位突然要我去外地出差,也沒法請假,老婆自己去又不太方便。看著隔壁病床老人兩個子女輪流來照顧,我真是羨慕。”張杰說,“父親的這一病,讓我認識到了身上的重擔。”
有一次,李樹義生病去醫院看病,醫生問他監護人來了嗎?“我沒有監護人,孩子在國外,老伴已經是‘地下工作者’,就我自己。”說完這句話,他感覺心里涼涼的。看著別的老人有孩子帶著看病,幫著取藥,李樹義很羨慕。“如果有兩個孩子,一個飛走了,另一個還可以留在身邊。我現在還好,自己還能動,最怕有一天我走不動了,沒人管我。”
社會學家、四川省社科院研究員郭正模一直推崇“9073”模式,即90%的老人可以居家養老、7%的老人可選擇社區養老、3%的失能失智老人需要機構養老。在老人子女不在身邊或無力顧及時,社區能夠承擔一些服務。
但是,記者在采訪中發現,當下社區養老服務的短板,包括服務水平不高、基礎設施不完善、人才短缺、資金投入不足等,制約著居家和社區養老發展,也讓子女不得不為此奔忙。
“我現在一是擔心父母生病了怎么辦,二是父母不能動了之后公立養老機構住不進去、民營養老院又住不起該怎么辦。”小唐說。
“老人需要的是一套比較完整的服務體系,這套體系里會有豐富的服務鏈條,可以幫老年人解決實際問題。比如老人摔倒后,兒女不在身邊,我們通過在社區建立聯動平臺服務體系,能在三五分鐘之內立即響應,甚至聯動到醫院。”北京樂蓮投資董事長許文淵對記者表示,要通過產業平臺來助力養老難題。
據許文淵介紹,樂蓮集團旗下的“慧家家”已經開發完成了為老科技服務平臺,通過家居生產服務企業的進駐,能夠將居家社區養老帶入“云服務時代”。
而在傅立群看來,政府要培養一批能適應居家社區養老管理和服務需要的、專業基礎較好、素質較高、長期穩定的專業護工隊伍。另外,志愿者為老服務制度要常態化,鼓勵身體健康、低齡老人志愿者向高齡老人提供家庭互助服務,陪老人聊天,給老人多一些精神慰藉。還可以設立“獨生子女照料假”方便照顧生病的老人。事實上,多地已經開始落實。比如福建給予獨生子女每年累計不超過10日的帶薪護理假,河南給予獨生子女每年累計不超過20日的帶薪護理假。
父母有一天失能怎么辦?這是獨身子女最為擔心的。傅立群認為,一方面,政府部門要加大政策扶持力度,增加機構養老的床位數量;另一方面,應建立失能老人長期照顧保障制度,設立針對失能老人的專業化養老機構,改變當前失能老人“求住”無門現象。
長期護理保險是指對被保險人因為年老、嚴重或慢性疾病、意外傷害等原因導致身體功能全部或部分喪失,生活無法自理,需要接受長期的康復和護理,接受他人護理時支付的費用給予補償的一種健康保險,屬于社會保障的范疇。
記者注意到,2016年6月27日,人社障部發布《關于開展長期護理保險制度試點的指導意見》,在上海、南通、成都等15個城市展開試點,探索試行長期護理保險制度。
(稿件來源:《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