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朝鮮更神秘的土庫曼斯坦

沈旭暉+黃思為

談及2017年的各國大選，眾人目光往往集中于歐洲法、德、荷蘭等國。有“中亞朝鮮”之稱的土庫曼斯坦2月12日舉行的大選，很少人會留意到。但這次大選在任總統97.69%的得票率，以及該國奉行20多年“永久中立”的國情，都值得細說。

由于土庫曼去年修憲將總統任期從5年延長到7年，而且取消了參選總統最高年齡70歲的限制，60歲的現任總統別爾德穆哈梅多夫（Berdymukhamedov，以下稱“別氏”）看似將穩做17年總統，還有可能干第四屆。而該國第一任總統尼亞佐夫不過做了15年總統，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獨立以來一共倆總統

土庫曼斯坦地處中亞西南部，1991年隨蘇聯解體而獨立。時任土庫曼共產黨第一書記、加盟共和國最高領袖的尼亞佐夫，就成為土庫曼斯坦第一任總統。

尼亞佐夫治下，土庫曼斯坦的集權程度在中亞首屈一指：政府壟斷了傳媒并將其打造成尼亞佐夫個人崇拜的宣傳機器，反對派政治精英遭到大舉肅清；尼亞佐夫本人也在1999年被授予“終身總統”之職權，將個人專權制度化。

2002年11月25日，尼亞佐夫的車隊在首都阿什哈巴德市中心遭槍擊，數人受傷。尼亞佐夫平定未遂政變后，判處包括前副總理兼外長希赫姆拉多夫等人 25年有期徒刑，還對不在國內的土前總理兼央行行長、前土庫曼駐土耳其大使，以及土農業部第一副部長等官員，進行了缺席審判。

4年后，66歲的尼亞佐夫突發心臟病去世（其鄰國烏茲別克的總統卡里莫夫去年病逝，享年78歲）。尼亞佐夫之死和當時土庫曼高層內部政治矛盾疑云重重，外界一直未有厘清；最終時任副總理的別爾德穆哈梅多夫緊急接替總統職務，并在隨后的大選中正式當選。

別氏比尼亞佐夫小17歲，畢業于土庫曼國立醫學院，主攻口腔科，并取得醫學副博士學位。1997年，他出任衛生和醫療工業部長，4年后任副總理兼該部部長。他的勝出被認為“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內”。

2007年別氏正式就任總統之時，曾表態將推動國家“現代化”改革，一度讓外界寄望他將推行國家民主政治轉型，并實施對外開放的經濟政策。然而，近10年兩個任期中，他的政治、經濟改革舉措寥寥。

別氏的總統府被大規模翻修，其花費據報高達2.5億美元，更以“建筑采用大理石數量之最”躋身世界吉尼斯紀錄。一如尼亞佐夫時期的情形，目前在土庫曼首都及各大城市中都樹立了別氏的金像。

土庫曼的鄰國阿塞拜疆，也是獨立以來一共倆總統。不過阿塞拜疆是父死子替，老阿利耶夫總統2003年即病逝，而小阿利耶夫總統近日任命其夫人為第一副總統，也是令世人側目。

過去的兩次大選

時代在發展，各國強人的統治方式也在進化，土庫曼斯坦的別氏自然也不例外。他任內最為高調的“民主政績”，正是歷次總統選舉。與其前任尼亞佐夫“被授予”終身領袖職位不同，別氏的當選和兩次連任都是經由廣大民眾“票選”而得：2007年大選中他得票率為89%，而在2012年和今年的大選中他更連續創造了高達97%的得票率。研究土庫曼斯坦過去兩次大選，可見其“民主包裝”的藝術。

首先，土庫曼的大選名曰“具競爭性”，實際上別氏的競爭對手都是由他指派、多為現任政府部門官員；那些真正意義上的反對派政客，無一不被別氏政府驅逐出境。需要指出的是，今年大選中參選人范圍較2012年進一步擴大，名義上代表工人利益的政黨UIET和代表農民利益的黨，都派出了他們的參選人。這兩個政黨均是2012年之后新興的“反對黨”，盡管其組織成立過程完全在別氏政府的掌握之下。

其次，在整個競選過程中，除別氏之外的其他參選人，均沒有機會在媒體進行競選宣傳。更令人大開眼界的是，在本次大選投票前，其他候選人曾被安排集中會見選民（這一會面自然不見諸公開報道），而在會面時各個“競爭者”并不宣傳自己的政綱，而是在演說中贊揚現任總統的政績，等于是在為后者助選。

再次，別氏還在選民投票環節加以控制。據媒體報道，大選投票期間在首都的學生群體，都被要求集中參與投票活動，不得返家，以保證“100%投票率”；在工廠工作的工人們被政府機關集中組織，聆聽關于“為何要將選票投給別氏”的宣傳。土庫曼各個投票站都張貼著別氏的個人相片，選舉工作人員還挨家挨戶收集選票。最終，根據土庫曼選舉委員會記錄，高達97%的選民參與了投票。

最后，別氏亦沒有忘記國際社會：有上百名外國觀察員對大選投票進行“監督”。不過，這些觀察員均來自獨聯體等本地區國際組織的成員國。毫不意外地，大選結果公布后，上合組織、獨聯體觀察團等國際觀察機構紛紛對本次大選的“公平、公正、公開”表示高度贊揚，并祝賀別氏連任成功。

為何不加入上合組織？

土庫曼斯坦是唯一沒有加入上海合作組織的中亞國家，更于2005年退出了獨聯體，這是為什么呢？

從地圖上看，土庫曼斯坦北面是地域遼闊的哈薩克斯坦和人口眾多的烏茲別克斯坦，東南面是戰亂頻仍的阿富汗，南邊是飽受國際制裁卻又雄心萬丈的伊朗，西邊是一個重要的石油生產國阿塞拜疆。

雖然土庫曼斯坦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地區之一，但橫貫東南部的卡拉庫姆大運河長達1450公里，灌溉面積約30萬公頃，是世界上最大灌溉及通航運河之一。比香港還少的人口，分布在相當于四川省大小的國土面積上的極小部分，讓土庫曼的國土安全較成問題。

在19世紀時，沙俄南下入侵了中亞，與英國在今阿富汗噴赤河一線碰撞，順著噴赤河往西，就天然形成了今天土庫曼斯坦的北部邊境。阿富汗和土庫曼成為英俄兩大國的緩沖地。

在蘇聯解體之后，整個中亞又一次被釋放出來。當時的伊朗在阿亞圖拉的帶領下已經成為“資深”反霸國家，而阿富汗也是城頭變幻大王旗，美俄對抗成了犬牙交錯之勢。此時土庫曼提出中立，實際上相當于宣布不加入莫斯科軸心，約等于西方勢力跳過伊朗，直接往北推進一個層級。所以在1995年，美國于聯合國大會上支持了土庫曼斯坦永久中立的提議，隨后180余個國家支持土庫曼斯坦成為永久中立國。

也正因土庫曼的永久中立，直接切斷了俄國勢力從地面支援或協同伊朗的通途，至今俄羅斯協同伊朗的方式是通過里海。而俄羅斯自陸路南下的另一路徑所要經過的阿塞拜疆，則成為天然緩沖。

成為中立國的土庫曼，在阿富汗戰火紛飛的歲月里，在美國威脅烏茲別克的時候，都能作壁上觀。不過，由于在國內曾強迫俄羅斯人放棄雙重國籍，而且強調一旦放棄土籍，在土的財產就喪失了，它與俄羅斯關系一度緊張，在“中立”10年后干脆退出了獨聯體。

這種在大國對抗環境下產生的中立，本質上并不牢靠，而且發展至今，也碰到了新問題。比如土庫曼境內目前也是中亞暴恐分子來源地之一，但是因為它中立，無法參與上合組織等帶有國際軍事協作色彩的組織，一切只能自己對付。所以別氏再度連任后，重申將努力擴大與俄羅斯的合作。

慶幸的是，土庫曼斯坦是世界第四大天然氣儲備國。長期以來，別氏政府憑借天然氣出口獲利，以保證國內民眾基本生活水平。中國市場占土庫曼天然氣出口的3/4，這一貿易格局讓土庫曼對中國存在較大依賴。雖然近幾年國際天然氣價格一路下跌，土庫曼的財政收入也縮水嚴重，國內社會經濟狀況承壓，但前述別氏統治模式似乎依舊行之有效。適逢中國“一帶一路”戰略向中亞推進，給土庫曼斯坦的發展帶來機遇，土庫曼政府想必會寄望中國進一步投資其國內基建，以促進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