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珺
—專訪廣州醫科大學校長王新華
傳統產業也可以大有作為,并不是一提什么產業就非得是新產業對舊產業的顛覆,我們把這種顛覆叫“破壞性創新”。
廣州醫科大學作為一所以醫學為優勢和特色的高等學府,在與城市的共生和互動中,更是彰顯出特殊的地位和責任擔當。在廣州市委宣傳部、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共同主辦的“大學與城市—廣州地區高校校長訪談” 活動中,圍繞這一話題,本刊記者專訪了廣州醫科大學的校長王新華。

王新華是中醫界最早的一批醫學博士,攻讀的專業是中醫溫病學。“溫病”相當于現代醫學的感染性疾病和傳染病。他曾經參與青蒿素治療瘧疾的研究近二十年。1991年的時候,他作為廣州中醫藥大學李國橋團隊的主要成員在越南駐地五年,隨后轉戰柬埔寨、非洲,從事瘧疾特別是重癥瘧疾的臨床研究,還一度因為感染嚴重的登革熱而與死神擦肩而過。2014年,廣州爆發登革熱疫情,王新華參加全市中醫藥研究方案論證時,除了以專家身份外,還以自己的親身體會,現身說法。
自擔任廣州醫科大學校長以來,王新華重視中西醫結合的研究發展,而在青蒿素隨著屠呦呦的獲獎而剛剛聞名于世的時候,已經不在抗瘧一線的王新華思考得更多的是另外一個問題:“之前使用過的化學抗瘧藥,每種藥大概10年左右失效。雖然(青蒿素)復方使用以后肯定沒那么快,但是我們也要有前瞻性,我們要繼續研發更有效的藥。”
Q&A
N-南風窗
W-王新華
N:廣州是一座國際化程度很高的城市,人流多、國際交往頻繁,尤其是在明確了著力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的定位之后,這樣的趨勢更加明顯,這必將為廣州帶來國際性的醫療難題,您是怎么看待這樣的挑戰的呢?
W:廣州今后國際交往更加頻繁,給我們的醫療戰線帶來很大的挑戰。廣州是國家南大門,作為國家重要中心城市、樞紐型網絡城市,首先我們要做好南大門的健康守護者。前幾年有幾個比較典型的例子。2014年H5N6禽流感重癥病例,確診了以后轉到廣醫一院成功救治。這例是全球首例成功救治個案。另一個是2015年MERS中東呼吸綜合征疫情在韓國爆發,廣東發現我國首例輸入性的病例,中國工程院院士、呼吸疾病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鐘南山院士到惠州會診,最終這個患者痊愈了。2016年2月,廣州又發現首例從委內瑞拉歸國的輸入性寨卡病毒感染病例,廣州市第八人民醫院(廣醫非直屬醫院)成功救治了這一病例,而且對病毒進行研究,讓我國首次獲得了寨卡病毒的全基因序列,也是全球首次從病人的尿液中獲得該病毒的全基因序列。假如這些病例沒有被成功救治,疫情就有可能蔓延甚至爆發了;而我們將這些疫情遏制在萌芽狀態,所以說是健康守護神,這也是我們醫科大學非常重要的責任。
同時,廣州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讓我們在開放辦學方面可能有更多機遇,因為國際交往比較多嘛。我校也是廣東省國際化辦學試點的高校之一。我校的留學生每年都在不斷增加,在校留學生已經達一百多人;與國外一流大學的課程合作、交流已經基本覆蓋所有的本科專業。學校也在加大獎學金和資助的力度,支持學生到國外進行課程的交流和合作。還有科研的合作會更加活躍,甚至醫療的合作也會開放,跟境外、國外的大學和醫療機構探討國際醫院的模式。
N:王校長,除了您剛才提到的有效解除新病種、輸入性病例給廣州帶來的威脅之外,面對國際化醫療難題的挑戰,作為在辦學和臨床兩個方面都在著力的醫科大學,我們正在做出哪些方面的努力和嘗試?
W:其實剛才提到的廣醫的努力和貢獻都是屬于社會服務的范疇。我們是大學,對社會最大的貢獻首先是人才培養。我們要做好南大門的健康守護者,其保障和基礎也是要為廣州市、廣東省輸出足夠的、高水平的醫療人才。
2016年,廣州市委、市政府出臺的《關于建設高水平大學的實施意見》,應該說是在歷史上,對我們市屬大學的支持力度是最大的。2015年廣東省已經出臺了方案,建設高水平大學,我們作為重點學科建設項目進入了廣東14所高水平大學里面。這次廣州市的高水平大學建設,把廣州醫科大學和廣州大學兩所本科院校整體進入到實施方案里面。這對于廣州醫科大學來講,是推動大學教育改革和發展非常好的機遇。
目前,在教育改革方面,我們重點抓幾個試點學院:一個是臨床醫學的南山學院,一個是醫學檢驗專業的金域檢驗學院,一個是生物技術專業的生命科學學院。這三個試點學院就是我校創新人才培養模式的三個抓手。
第一個是南山學院。傳統的臨床醫學是以學科為基礎的教學,五年的課程中,先是公共課程,然后是解剖、組胚、生理、病理、診斷……到第四年才開始學習內、外、婦、兒科,第五年實習,這一教學模式經常存在一個情況:學到后面前面都忘了。現在我們以疾病為導向,將基礎和臨床課程整合起來,實施“器官系統教學”。通俗的講就是以某個系統的疾病為中心,傳授系統的臨床課程,還包括與病人溝通的技巧、人文關懷等都綜合起來學習,這樣效果更好,更符合醫學教育的規律。
第二個是金域檢驗學院,是培養高級檢驗人才的改革。我們是校企合作辦學,跟現在國內最大的第三方檢驗機構金域檢驗公司合作,讓學生從基礎課程到實踐課程都跟企業結合在一起,參與導師的科研項目,早進實驗室,早實踐、早科研,同時借助企業的國際化水平,培養學生與國際先進水平接軌的能力,這就又跟我們原來的醫學檢驗教育模式不一樣了。自然,通過這一教學模式,學生的就業機會也就更多了。同時,這也為企業保證了優秀人才供給,這是雙贏的局面。
第三個是校院合作的生命科學學院。它是在生物技術、生物工程兩個專業的基礎上,跟中國科學院廣州醫藥與健康研究院合作成立了這個學院。這樣一來就把中科院的專家、科研團隊力量,也整合到我們學校生命科學學科里面來,將我們生物技術、生物工程這塊做大做強,以適應廣州市未來以生物醫藥作為重要發展產業對人才的需求。
我們都在推動改革,尤其是在教學理念上的轉變,觀念上的轉變是最困難的。
在學生的創新、創業能力培養方面,我們也有一系列的舉措。首先我們的師資隊伍要將創新、創業的理念融入到教學過程中,這個是難度比較大的。我們現在加大對本科教育師資科研素質的要求—他(她)首先必須從事科研工作,才能在教學中以啟發式教學自覺培養學生的創新思維,以學生為導向,培養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同時,我們強調科研的成果進課堂、進教材,科研實驗室向本科生開放;我們每年都有兩百多項大學生創新項目,學生參與非常踴躍。還有一個就是在對學生的評價機制上面進行改革……摒除單純的績點計分,將(在參加課余活動中體現出的)綜合素質、創新能力、科研思維,等等,納入考量范圍。這對于學生是一個導向和杠桿的作用,使得他們不是像以前一樣死讀書、應付考試。
N:談到醫療問題對城市帶來的挑戰,國際化因素其實只是其中一個方面,目前全國普遍存在三甲醫院人滿為患、患者無法有效引流到基層的問題,對此,廣州開出的“藥方”是什么呢?
W:現在醫改的核心就是分級診療,強基層,引導老百姓小病到基層醫院就醫。但是要實現這個目標有很多工作要做。為什么老百姓還是覺得看病難、看病貴,因素非常復雜。第一個是老百姓就醫的觀念(需要改變),大家習慣了傷風感冒也一定要去三甲醫院排隊,這樣三甲醫院不可能不擁擠。實話說,這個不能全怪老百姓,目前社區的醫療服務水平還是參差不齊。第二個就是我們基層的各項條件、設施、藥物、人才隊伍、全科醫生水平等等。關鍵是政府在強基層時要加大力度把社區醫療服務中心的基礎設施完善起來,基本藥物要更加齊全。而關鍵的關鍵還是人—要有有水平的、合格的全科醫生,而且要留得住。這就要靠政策、靠機制。比如說,目前的情況下,很多人三五年待在社區沒問題,但是待一輩子的話他(她)不愿意。
我認為,要讓(社區的全科醫生)還要有能回到三甲醫院工作的機會,要有流動機制,不要有天花板。另外一個,待遇方面,目前來說社區醫生的薪酬跟三甲醫院的醫生還有一定差距。但是有些地方已經有很好的措施,聽說在深圳羅湖區(通過推動全科醫生年薪制)全科醫生的待遇已經是不比三甲醫院差。因為社區全科醫生要跟老百姓服務簽約,服務得好,簽約就多,未來高薪的全科醫生不是夢。每年開學我會跟學生說:不一定要去三甲醫院擠,社區也有很廣闊的空間。
根據廣州市衛生事業發展規劃,我們的目標是要實現每萬名城鄉居民有2名~3名合格全科醫生,現在達不到。現在(每萬名城鄉居民)才1名(全科醫生)出頭,所以要應急地、過渡期地轉崗輪訓。但是最終還是要回到規范化的“5+3培訓”—5年的臨床醫學、3年全科醫學的培訓。這些學生畢業后會是“四證合一”:既有執業醫師資格和住院醫師規范化培訓證,還能獲得碩士專業學位證書和全科醫生證書。今后社區都是規范化培訓出來的專業全科醫生。現在過渡時期,因為醫生培養周期長,不能光等到規培的出來。廣東省的全科醫生培訓中心就設在廣醫,我們這幾年通過轉崗輪訓為廣東省培養了兩萬多名全科醫生,為廣州市培養了一萬多名全科醫生,全部回到了社區,發揮了很好的作用。
可以預期,今后大家再到三甲醫院,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人滿為患。目前(三甲醫院人滿為患的現象)已經有所改觀,近來三甲醫院門診就診人數增長幅度放緩或者零增長,也就是說我們有些社區醫院發揮了很好的作用,這是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