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以回族青年男性工人為研究主體,在回族傳統文化的變遷與社會發展的大背景下,分析產生“回族青年早婚早離”現象的社會因素與文化因素,并對相關問題提供建議:教育部門增加更多教育資源、增加工人再教育機會;計劃生育部門應加大對新計劃生育政策的宣傳力度,提倡晚婚晚育,優生優育;企業工會組織應加強建立與青年工人交流的渠道。
【關鍵詞】 回族;青年男工;早婚早離;羊絨紡織廠
一、回族青年男工的“早婚早離”問題
男性青年工人是我國一個基數龐大的群體,根據我國第六次人口普查結果,我國14-35歲的男青年約為23260 萬人,占全國總人口的17.18%,占青年人口的51.24%。在寧夏,從事羊絨紡織工業的回族男青年是工廠勞動力的主力軍,青年工人不同于青年農民工,因為這些工人并不都來自于農村,也有一部分是城市居民,他們的普遍特點是高中畢業18歲左右便參加工作,現階段都處在26歲左右的適婚年齡,然而高的離婚率成為了這些工人們家庭經歷的一大特點,很多年輕回族男工早婚早離,甚至多婚多離。
離婚,是夫妻雙方通過協議或訴訟的方式解除婚姻關系,終止夫妻間權利和義務的法律行為。Z責任有限公司成立于1998年,主要從事無毛絨、絨條、羊絨紗、羊絨制品的生產及國內外銷售。總部位于L市羊絨工業園區,占地面積242畝,建筑面積59000多平方米,是L市最大的羊絨產業公司。Z羊絨紡織廠現有車間工人5292人,男女比例約為3:7,回漢比例7:3,未婚員工占員工總數17%,已婚員工占83%,離婚喪偶員工占0.6%。筆者通過單獨調查紡紗車間得知,該車間共有工人337名,其中男性51人,女性286人,所有工人當中,有過離婚經歷的約為52人,其中男性8人,女性36人。男性多在19-21周歲結婚,女性多在17-19周歲結婚。“誰又離婚了”早已是工廠里習以為常的聊天話題,總體結婚年齡小,離婚率高,婚齡短,成為了這些工人婚姻家庭生活的一個特色,某些未婚的男工看著工友的婚姻失敗,聽著讓人高興不起來的離婚故事,慢慢的開始抗拒結婚。在很多因素的影響下,回族青年男工的婚姻往往顯得簡單倉促,不堪一擊,令人嘆息。
二、回族青年男工“早婚早離”的原因
1、早婚關系的脆弱性
關于回族的早婚問題,國內有很多學者做過大量研究。早婚制度是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的正常歷史現象,現在所謂的早婚概念是指早于《婚姻法》男22歲,女20歲的規定,回族社區因為其傳統保守的宗教文化特點,以及區域經濟,家庭文化的獨特性,在現如今也保留了很多早婚的習俗。而這樣的習俗逐漸的與當代青年人思想與生活出現了對立與沖突,以至于成為了婚姻問題的根源。車間班長馬某早在19歲就結過婚,20歲有了一個女兒,但是結婚兩年之后便離了婚,原因是感情不和。肖芒在研究云南滇中納古鎮回族婚姻中指出,當地回族離婚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感情基礎薄弱,很多人即使訂婚后發現對方的問題也會礙于面子毅然選擇結婚,但最終導致感情破裂,具體表現在:一是年紀較小就結婚,婚后沒有感情、二是認識不久就結婚,雙方缺乏了解、三是感情基礎薄弱,夫妻之間缺乏信任。[1]
在L市回族傳統婚姻當中,婚姻合法性的認可基于嚴肅的宗教儀式,即結婚時阿訇為新婚夫妻念的“尼卡哈”(婚約),從相親、提親、定親到結婚儀式,只有完成了“尼卡哈”才可以得到回族家庭與社區的認可,在早婚過程中,很多年輕男女并沒有到法定婚齡,所以也就沒有民政部門的結婚證,但也不會影響到“尼卡哈”儀式的進行,在家族長輩看來,儀式結合的完成就已經足夠,從此之后的婚姻關系應該是受到承認與尊重的,儀式帶來的宗教約束力可以讓新婚夫妻尊重彼此,更重要的是尊重 “婚姻”這樣一個神圣而嚴格的人生過程。但是隨著青年男女的思想多元性增加,宗教儀式帶來的神圣感逐漸淡薄,對財產意識、法律意識和個體意識的理性思考遠遠超出了宗教帶來的家庭使命感,所以在早婚關系中,夫妻二人處理生活中的矛盾時,并沒有去認真思考到其婚姻本質上的宗教責任性,本來就沒有結婚證的兩人會認為自己并沒有獲得法律意義上的認可,離婚也就沒有以前那樣與宗教要求產生對立,導致很多年輕夫妻說離就離。
2、婚姻交易中籌碼與賭注
婚姻在紡織廠男工口中往往是一種有交易性質的經濟行為。筆者對紡紗車間擋車工群體經過簡單詢問,被訪談目前每月工資約在3300元左右,在中Z廠做工2-3年,對于自己的收入,多數人表示不太滿意,多數未婚的男工人表示低工資是導致自己不想結婚的主要障礙,對于低工資導致的婚姻壓力問題,一方面是房屋,一方面還有彩禮,在對多數人的訪談中,彩禮很多次被提了出來,所謂彩禮的具體數目也被家鄉各種約定俗成的說法所規定,在這些男工的口中,彩禮,房子,車子等這些婚姻所需物質都成為了懸在頭上的巨大壓力。
婚姻關系實質是一種文化契約關系,內含著兩個家庭,以及男女雙方的社會交換,施特勞斯認為,婚姻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交換,婚姻交換原則是社會交換和家庭之間聯姻的保證。交換的存在是一種必然,但在當代婚姻關系中,附著在交換原則上的物質符號多了起來,房子,汽車,以及家庭資源所有權的歸屬,都讓這種交換有了交易的味道,雖然物質財富與婚姻家庭的嵌套關系早已是人類社會的文化傳統,但在個人利益本位的市場經濟環境下,建立婚姻的基礎從“家庭至上”走向“社會至上”,[2]家庭的選擇帶有目的性與功利性,讓收入較低階層面對了更大壓力,所以當社會交換成為社會交易之后,婚姻是一個具有巨大風險的投資行為,對于低收入家庭來說不亞于是一種賭注,但是自己掌握的微弱籌碼讓自己容易輸的同時也輸不起,離婚往往成為了失敗的結果,失敗之后也難以收回成本。
3、傳統婚姻倫理的變遷
回族傳統家庭觀念是以維護社區團結、家庭和睦的前提下存在的,伊斯蘭教認為婚姻神圣而堅實, “她們與你們締結過一個堅實的盟約”。(《古蘭經》4:22)穆罕默德在《圣訓》中說:“離異是合法的,但真主最討厭離異”,[3]所以在老一輩人觀念當中,離婚往往有著“污名”特質,但隨著社會觀念的開放,在現代化進程當中,人的個性多元化,社會流動增強,家庭功能日漸分化,都使得家庭凝聚力降低,離婚率逐漸提高。離婚雖然已經擺脫了污名,但離婚是一件復雜而痛苦的事情,尤其是Z廠的回族青年男工,因為工人在工廠環境中上升空間極小,面對失敗的婚姻與經濟生活的不如意,回族青年男工多數不愿再組成新的家庭,寧愿沉迷于網吧也不愿多做出一些改變與突破,也有人試圖尋找新的婚姻機會,但與其說是機會,更應該說是一種歸屬。離婚者面臨著角色轉變中的沖突與緊張,根據社會角色理論,離婚者要面臨由人夫人妻向擔任轉變的痛苦性,也要面對由單個個體走向新婚姻過程的苦惱,這些都對當事人的心理健康,以及當事人的子女正常生活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在羊絨紡織廠的社區宿舍,就有很多女工就經歷了很多“再婚再離”甚至“多婚多離”,而這樣的女工備受流言蜚語的歧視,很多男工人對反復離婚的女工頗有成見,所以更不愿意與她們交流。
三、解決“早婚早離”問題的相關建議
1、教育部門增加更多教育資源、增加工人再教育機會
很多工人普遍從高中畢業之后就參加工作,在城市打工,還有一些工人是中專畢業,總體上說,Z廠工人的平均受教育程度較低,在市場經濟的優勝劣汰準則下上升機會少,渠道窄,在城市打拼多年難以獲得良好滿意的發展,很多工人其實在工作后希望反悔自己當年沒好好上學,但囿于現實條件不愿去參加繼續教育。提升工人整體素養的重要手段便是教育,L市政府應當加大對農村地區回族青少年的教育投入力度,建設良好教育基礎條件,提升回族青少年的高等教育升學率。同時增加工人接受再教育的條件與機會,建立更加規范化的職業教育體系,提升工人群體的整體教育素養。
2、計劃生育部門應加大對新計劃生育政策的宣傳力度,提倡晚婚晚育,優生優育
觀念的變遷往往慢于物質的變遷,地方計劃生育委員會以及各級基層社區組織應當結合當地宗教文化特色,適時開展新型家庭教育,推廣晚婚晚育,優生優育,尊重回族輕年男女的自由戀愛與婚姻權利,也讓農村的老人父母有足夠的社會獲得感與安全感,這樣才是逐漸消除早婚行為與早婚不利影響的重要基層建設途徑。可以利用新的社交平臺或自媒體,廣泛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幫助年輕工人樹立起和睦小家,和諧大家的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思想。
3、企業工會組織應建立渠道加強與青年工人交流
回族青年男工的婚姻問題實質上是他們的發展問題,廣大的回族青年男女工人是企業的主體,企業并非一味地追求產能與效益,雖然員工宿舍設施和勞動薪資滿足了基本的工人需要,但閉塞冷漠的企業環境一方面讓工人們忙忙碌碌的上班,一方面迫使工人們頻繁跳槽,工人們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得到提高與成長,大型企業應當注重企業文化與提高工人素質,把先進性的工人組織真正落實到工人的日常生活生產當中去,發動工人的自主性,團結各分廠工人形成凝聚的企業文化,組織開展有意義的集體文化活動,讓工人為主體的企業制度真正促進每一位工人的發展。
【注 釋】
[1][3] 肖芒.雙重文化影響下的回族婚姻—滇中納古鎮回族婚姻考察[M].云南美術出版社,2009.238.
[2] 鄧志偉,徐新.家庭社會學導論[M].上海大學出版社,社會和諧與發展叢書,2006.
【參考文獻】
[1] 朱強:家庭社會學,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2.
[2] 楊志新:寧夏南部山區回族婦女早婚習俗調查與分析——以同心縣預旺鄉張家樹村為個案,青海民族研究,2004.1.
【作者簡介】
芮一清(1993-),寧夏銀川人,蘭州大學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2014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民族社會學、回族社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