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學政
又一個暑假到了,我們幾位老師合計著來一次文化之旅,在導游的指點下來到了紹興,來到了多年向往的一條街,當地稱為“魯鎮”。這里文化搭臺,給旅游經濟唱戲,已成為當地人的習慣,紹興人的聰明于此可見一斑。
當你走進魯鎮,你就會覺得紹興人這個“聰明”來得一點都不牽強,一入街口,魯迅小說中彌漫的那種文化氣氛撲面而來。
第一個景觀便是“咸亨酒店”。酒店保持著一百多年以前酒肆的格局。屋檐下懸掛著一塊書有店號的橫匾,店堂內垂著一幅醉酒后狂書的李白畫像。曲尺形的大柜臺,樸拙的陶制酒壇,鐵皮的溫酒筒,入味的茴香豆……樓上樓下擠滿游客,有當地的,有外地的,甚至還有外國的,大家一律平等地端坐在那里,細細地咀嚼《孔乙己》中所描繪的清末古味。
魯鎮其實就是一條街,都昌坊街嘛,據說是因唐朝人董昌的名字轉音而來。街很窄,石板鋪路。街南路邊是一條小河渠,徐徐地流淌著,似乎是有意向人們證明,小鎮是江南的。青磚、青瓦、白墻構成的建筑倒映在水里,愈發襯出小鎮的清幽、寧靜、古雅。潤潤的綠樹上偶爾的一聲鶯啼,都極易令你想起一個個婉約溫柔的故事,從西施到唐婉……然而,講到魯迅年代,就只剩了凄清和沉重。或許,就是因為到了封建末世已無愛情可講了吧!魯迅的筆下,紹興這個歷史文化名城似乎只有詭譎的風云,而無綺麗的風月了。
說起阿Q,就不能不去他的故居看看。出了咸亨酒店,北走200米左右,便是土谷祠。在眾多廟宇道觀中,土谷祠算是比較接近基層比較平民化的那種了。正如許廣平所說,在這里“找到阿Q的所在,仿佛此中有熟人,呼之欲出”。
現在我走進魯鎮最大的風景區——紹興魯迅紀念館。《故鄉》里閏土的孫子章貴在這里做過館長。關于這座故居,他一下子能說到清朝嘉慶年間。但他講的最多的還是百草園,我對這一段也最感興趣。百草園在魯迅故居的后面,原來是周家近族十來戶人家共有的一個菜園,平時種一些瓜菜,秋后用來曬谷。魯迅小時候經常到園里玩耍嬉戲,如今的百草園基本保持原樣,地上種的,依舊是綠綠的油菜,幾株高大的皂莢樹將斜影投給小園。西邊,少年魯迅爬上爬下的那道泥墻還在,矮矮的,布滿了何首烏青青的藤蔓。百草園確是一個好景致,我依著泥墻拍了一張照片,并不擔心后面的長草里會竄出一條很大的赤練蛇來。
出了百草園,隔橋對面有一個幽深的胡同,我的心不由得一下抽緊,接著便沉了起來。因為秋瑾的故居就在那個胡同里,小說《藥》里的夏瑜就是以秋瑾為原型的。秋瑾故居當屬魯鎮的一部分,它是價目依山而筑的五進屋宇,當年從這個屋宇里吼出的“秋雨秋風愁煞人”震撼的何止一個小小的魯鎮。
百草園出門東行數百步,往南跨過一座石橋,從一扇黑漆竹絲門進去,就是三味書屋。魯迅使用的硬木書桌上刻著一個“早”字,那是魯迅有一次遲到受到老師批評后刻下的,為的是自勉。三味書屋是清朝末年紹興城里有名的私塾,從壽鏡吾(魯迅的老師)的祖父壽峰嵐開始到壽鏡吾兒子壽沫鄰,四世為教,名聲遠播,不知培養了多少江南才子。單是周氏一門,不就出了魯迅、周作人兩大家嗎?盡管少年魯迅對老師“鐵如意”式的教學方法頗有微詞,但我仍覺壽先生對中國現代文化有杰出貢獻,“鐵如意”,“鐵”得有道理。說街南那道水是河已不大準,因為其實是一條航線。“戴舊氈帽的朋友”劃著烏篷船,將水里田間的鮮貨運進城里,再把城里的彩電、冰箱等等什物運回鄉下。文化名城紹興如今成了經濟名都,在江南已是響當當的了。這魯鎮,正所謂“換了人間”。三三兩兩的老人坐在石橋邊,操著溫婉的越音,指指點點地講著什么經,但不管怎樣,祥林嫂、孔乙己、阿Q都已是陳年古話了。老人們講得最多的,我相信,一定是他們笑眼里的那些體魄健康精神昂揚的魯鎮新一代人。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