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古璽印式是指以先秦文字(大篆系統)入印的一種印章樣式。古璽印式創作的研究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原印”創作階段;明清擬古璽印式階段;近現代古璽印式類風格創作階段。齊、燕、三晉(魏、趙、韓)、楚、秦這五大系列戰國古文字反映在七國官私璽印中,具有獨特鮮明的各自地域特色,構成了千姿百態、蔚為壯觀的先秦實用古璽印式體系,為我們今天的篆刻創作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原型”范本。
【關鍵詞】先秦;古璽印式;篆刻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17)13-0061-04
現在口語上講的古璽印,嚴格來說應該叫古璽印式。是以先秦文字(大篆系統)入印的一種印章樣式。古璽印創作也就是古璽印式創作,除了璽印文字外,似還可以包括甲骨文、金文、古陶文、封泥、錢幣等等文字。
狹義上的古璽印式是指秦統一以前的官私印。廣義上的古璽印式還包括了秦統一以后的秦代官私印。因為戰國時代的秦國和統一后的秦代的官私印一脈相承、血肉相連,即使從學術意義上區別清楚了,對篆刻創作來說并無多少影響。單列為秦印的主要理由,既是看重了秦代印章制度的創建,及其承上啟下的樞紐作用。當然也有藝術鑒賞的時期劃分和作品風格分類等方面的內在需要。
對于古璽印式的認識和研究,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時期。
元代吾丘衍的“三代無印”之說(《學古篇》二十九舉)影響深遠,直到清代吳先聲(《敦好堂論印》)還仍堅持這種蒙昧觀點。“三代無印”之說不僅誤導了印學理論研究,而且直接導致了篆刻藝術創作發展的不平衡。即便如篆刻藝術發展史上具有革命性開創性的“印宗秦漢”口號的響亮提出,多少也有點先天不足。因為此中的“秦”印是專指寬邊細朱文印那一類印式的,而非真正意義上的秦代印、秦國印抑或戰國古璽印。但從另一角度看,古人的失察,認識上的局限,無意中遺存了一塊未開墾的處女地給后人。對于我們來說,這何嘗不是件好事呢!因古人之“小失”而為今人之“大得”創造了絕佳的發展條件。
篆刻藝術發展不可能是由吾氏一人說了算的,也有其他具卓見的有識之士,如明代甘旸、朱簡等。他們不僅肯定三代以上有印,而且還考證到了具體的印章實物。印譜的出現為印學理論研究提供了有效載體。目前所能見到的最早原印鈐本印譜是明代顧從德的《集古印譜》,但將印章原印按古璽、秦印、漢印時間順序排列的原印鈐本印譜,則要等到清代中葉才出現。吳式芬《雙虞壺齋印譜》中首次標明“古璽”并排列卷首,從此翻開了古璽印式研究的新篇章。
羅福頤先生在《古璽印概論》中說:“古璽印可裨補史志之遺佚,不僅于篆刻精美而已。”這是羅先生從一位史學家、印學家的角度,為古璽印研究定下的一個基調。古璽印研究主要是為了補遺史志,而不僅僅是為了篆刻的精美。事實上,古璽印研究正是以羅先生的邏輯起點向前發展的。此論之前的有陳邦福的《古璽發微》、王獻唐的《五燈精舍印話》、黃賓虹的《賓虹草堂藏古璽印》、羅福頤的《近百年來古璽文字之認識和發展》、馬國權的《古璽文字初探》等,此論之后的有羅福頤主編的《古璽匯編》《古璽文編》《古璽印考略》、葉其峰的《古璽印與古璽印鑒定》、曹錦炎的《古璽通論》、徐暢的《先秦璽印圖說》等一系列古璽印研究專著,但這些專著都忙著“裨補史志之遺佚”,不涉及或很少提及“篆刻精美”。古璽印的研究跑偏,集中到了對璽印的時代、國別、官職、文字、姓氏、形制等方面的斷定考釋上了。我們無權以此篆刻創作觀點責怪前輩專家學者,但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這種學術觀點和藝術觀點上的差別,以及由此而引導出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以今天的篆刻藝術創作角度看,這些古璽印研究是印章學里的古璽印研究(側重于學術理論),而非篆刻學里面的古璽印研究(側重于藝術創作)。學術、學問固然很重要,這是書法家包括篆刻家學者化的基礎,也是知識結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但對今天大多數創作者來說,現實指導意義不是很大。古典作品的個案分析與現時的創作方向的把握要遠遠高于重于一般介紹性的學術理論研究。這里不是輕視學術理論研究,實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篆刻學里的古璽印研究就是要從藝術創作的觀點出發,審視借鑒依托古璽印形式,創造出符合時代要求、具有新穎獨特的審美藝術效果的作品。畢竟,不斷親身體會感悟活生生的作品和創作帶來的快樂比什么都重要。
古璽印式創作的研究如按形成發展的歷史時期來劃分,大約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秦代以前實用官私印古璽,也可稱為“原印”創作階段;第二階段,明清流派擬古璽印式創作階段,也可稱為古璽印式藝術創作初級階段;第三階段,近現代古璽印式類風格創作階段,也可稱為古璽印式創作成長發展階段。
秦代以前的實用官私印古璽,也就是我們相對于當下創作來說的“原型”作品。現今我們所能見到的古璽,大多數是戰國時期的印章,少部分是商、西周和春秋時代的印章。只是我們還缺乏有力的佐證,進一步具體確認它們的時代。文字形態、社會審美、制作工藝的不同賦予了古璽印面不同于秦印、漢印的形式特征。
文字的衍變歷史是書法藝術發展的歷史,也是印章藝術發展的歷史。誰能夠了解掌握古文字的衍變發展規律、風格變化歷程,誰就能夠抓住古璽印式創作的關鍵。古璽印式的最鮮明特點就是因字得形,因形附勢,古樸質厚,統一自然。古文字在古璽印式作品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審美特征作用。何琳儀先生所著《戰國古文字典》是一部研究戰國古文字的綜合字典,對古璽印文闡釋多發前人之所未發,對提高篆刻創作者文字素養,以及對古璽印式的研究與創作作用至大。
古文字由于地域國別的不同,其構形風格和特點各不相同。王國維將戰國古文字區分為東土、西土兩大區域。東土文字是指東方齊、楚、燕、三晉以及這些地方的小國的文字,西土文字專指秦國的文字。李學勤又據此進一步將戰國古文字細分為齊、燕、三晉(魏、趙、韓)、楚、秦五大系列。這五大系列戰國古文字反映在七國官私璽印中,具有獨特鮮明的地域特色,構成了千姿百態、蔚為壯觀的先秦實用古璽印式體系,為我們今天的篆刻創作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原型”范本。下面就齊、楚、燕、晉、秦五系古文字對照同系官私璽印加以說明。
一、齊系
齊系璽印文字的地域特色比較獨特明顯。有的印面上端或下端凸起,這類印式可能和取信的屬性、級別有關,如“陽都邑望徙鹽之璽”(圖1)(徙鹽。趙平安釋)。有的印紐中空可以納木用以烙印,如和1964年山東五蓮縣王世疃鄉盤古城出土的多枚烙印“左桁正木”璽(圖2)文字面貌完全相同的“右桁正木”(圖3);有的文字寫法特別,例如“馬”字夸張下垂腳的獨特寫法早被古文字學界認識,如“司馬之璽”(圖4);“平”字增添裝飾筆畫,如“平陽信司馬璽”(圖5);“王”字中豎線上面出頭,如“王彊生璽”(圖6);“陳”字下面從“土”旁,如專用于抑印陶器的官方璽印“陳榑三立事歲右稟釜”(圖7)。“市”字的結構形態在戰國五大系列文字中各不相同,齊系作如“鄟市師璽”(圖8)、“鄞□市鐉”(圖9),山東臨淄地區出土的古印陶“不邧市鐉”(圖10)也是如此。“都”字結構更為獨特,其“阝(邑)”部多數在字的左邊或下邊,在右邊的則極為罕見。古印陶可以和古璽印互相驗證,古印陶如“平都□□左安□男鋀”(圖11),古璽印如“陽都邑望徙鹽之鉨”(見圖1),“徙鹽”之“徙”的獨特寫法也為齊系所獨有,“立”字及偏旁作如古印陶“王孫陳棱立事歲左里敀亳區”(圖12),古璽印如“長孫□”(圖13),“信”字寫法可以從“言”也可以從“心”,前者從“言”的變化如“王閑信璽”(圖14),后者從“心”的變化如“王倚信璽”(圖15),“得”字去掉左邊“彳”偏旁也為齊系僅見,如“鄭陽陳得三”(圖16)的“得”字;其他的還有如“虍”“關”“稟”“武”“師”“安”“耳”等等,其字法結構和形態都極具特色。另外,印面形式除了上面介紹的,還有曲尺形、圓形、橢圓形等。曲尺形的如“尚佫璽”(圖17),圓形的如“孟徒”(圖18)、“孟非宅”(圖19),橢圓形的如“王□”(圖20)。
二、楚系
楚璽文字的地域特色最為突出。線條粗獷雄健,富有筆意。章法安排隨形布勢,隨字而安,變化復雜。制作方法多鑿刻。陰文璽居多。璽印文字風格均與楚系金文、木牘簡文的書法風格相一致。以下諸字為楚系所獨有。1956年,長沙甘家沖出土戰國楚璽“區夫相璽”(區夫,讀曲阜)(圖21),印面1.15厘米見方,柱鈕高3.2厘米。無獨有偶,《古璽匯編》也有和此相同印文相同風格的楚璽,只是印面略大,為1.7厘米見方(圖22)。和此“金”旁相類之形變化的還有多種,僅據其“金”旁的獨特寫法可以驗證出50多鈕楚系官私璽印,如“上贛君之谞璽”(圖23)、“上場行邑大夫璽”(圖24)、“伍官之璽”(圖25)、“計官之璽”(圖26)、“群粟客璽”(圖27)等;“言”字較齊系更為簡約,中部由向上斜出變為直線,如“羊府諹客”(圖28)、“計官之璽”(圖29);“陳”字楚系文字均從“阝”從“重”,如“陳之新都”(圖30)璽的“新都”二字,也是楚系文字的特有寫法,“新”字見于仰天湖楚簡,“都”字和包山楚簡中字如出一轍。從楚簡中得知“中”的寫法,如“中戠(織)室璽”(圖31)、“青中(讀精忠)”(圖32)、“中(讀忠)”(圖33)等;“大”“府”“官”“客”等字結構也為楚系文字所獨有。如“大府”(圖34)、“捁(造)府之璽”(圖35);在“上”“下”“中”“室”“正”“可”“不”“師”“天”“其”“百”“而”“亞”等字上下加短橫飾筆也是楚系文字的特色。
楚系璽印印面還有一個特異的地方,為戰國楚系璽印僅見。有的璽印印面不是在一個平面上,而是分為高低兩層,邊線或界格部分凸起,印文區凹下,這樣設計的妙處不僅是有效地保護了印文區不受損壞,而且并不妨礙抑壓封泥的使用。施用封泥的效果應該是清晰完整的,但今天鈐之于印拓則會如“會其□璽”(圖36)、“湘夌莫囂”(圖37)、“下蔡邑大夫”(圖38)、“黃吒”(圖39)等那樣的效果。筆者曾不解這種現象,在《中國篆刻創作解讀——古璽·秦印卷》中說:“按常理,印之磨損先在角,后在邊,風化銹駁在印面,此璽(”會其□璽“)邊框反而較為厚實完整,邊框線內反而泐損,是鈐印時下面墊物較厚,四邊角用力所至?還是當初澆鑄銅印時,材質發生變化,工藝突然改變?還是出土后,人為剔底而成?等等,可惜無緣一睹原印,個中緣由無法深究。”現在通過觀摩印章實物,筆者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