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哲學上展開的學術思考

陳醉先生，他是一個學者型的藝術家，也是一個畫家型的學者。陳老師長期從事美術理論研究，他是王朝聞先生的弟子。談到學術造詣，老師最大的影響，是他的《裸體藝術論》。當時這本專著出版，就像一顆原子彈似的在中國引爆，產生了一種非常廣泛的社會影響，在改革開放的初期突破禁區，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巨大的作用。他實際上就在研究人的情欲、情感怎么在審美領域里獲得一種表達。在這方面有他的深刻見解，有他學術上的一個突破。

《裸體藝術論》是我們國家最大體量、最大規模的關于人體藝術發展歷史和對人體藝術做理論審視的一部專著，發行量也極大。一直到現在，該書也不斷地在再出版。學術著作能夠有這么多版次，能夠像暢銷書一樣產生這樣廣泛的影響，這是非常罕見的。足以見出，大家對人體藝術這樣一個問題的關注。專著的學術價值是不言而喻的，給我們呈現了一個觀照人體藝術的理性視角，同時也幫助社會正確地、積極地對待人體藝術，用一種純潔的審美之心，用一種詩意的情懷去面對人體藝術。用一種神圣的、帶有超越我們世俗生活層面的那樣一種高雅的心態去直面人體藝術。

陳老師是一位德藝雙馨的藝術家。他是一個非常樂觀的人，非常樂天、與世無爭、自得其樂地沉浸在自己的藝術思考和藝術創作當中。陳老師是一個非常仁厚的、寬厚的人。同時也是充滿智慧的一個人。在學術界也好，在美術創作領域也好，能夠有這樣一個學術研究狀態，藝術創作狀態，我覺得都有他自己這種人格的根源。能夠發展到今天這樣一種輝煌、達到這種影響、令人驕傲、令人羨慕的境地，和他個人的人格、和他這樣的胸懷都是有密切關系的。

先生不僅在藝術理論方面做了深入的研究，他也把自己的一些研究成果—— 一種學術的思想、主張，理論性的東西，直接在自己的藝術創作上加以貫徹。所以我說他是一個學者型的畫家。他在進行創作的時候，有自己的關于整個人體藝術、關于人的自然情感的審美宣泄的一個基本的理論上的把握。所以看他的繪畫，我總能夠看到他背后的從文化哲學上展開的一種學術思考的影子。他的藝術創作，我們是可以從學術上來加以解讀和把握的。也是因為他有這樣一種個人的學術的支撐，使得他的這些繪畫，有很強的根基。

學者型畫家和一般畫家的區別，就在于他往往有很多藝術上的思考，他會把藝術創作當作一種學理的探究和學理思想觀點的表達來對待和處理。所以他對藝術體裁的認知也好，藝術形式的認識也好，他都會站在一個高度上，會從這樣一個高度來把握這些東西。

陳老師的人體藝術創作，是非常有個性的。我們可以注意到，詩、書、畫、文，一種非常文人畫的樣式，非常有文人素養的一種對人體藝術的把握。不僅通過繪畫，他還通過書法，通過他自己創作的詩文，反映了他的一種綜合的人文修養。在這個方面，很多畫家是不及的。他能夠在人體中興發出很多的詩意的那樣一種意境出來。他所有的畫，都以一種詩意來表達，寄托在人體形象中都有一種詩的審美的意境。

總之，陳老師是用詩一般的情懷，詩意的境界，去把握他面前這個可能大家都已知為人體的人體。所以這個人體，是理想化的形象——它是一個審美理想，是他心中形成了的那樣一種審美意象。他借助于這個人體，借助于詩文，借助于他自己的書法，加以綜合地呈現出來。他就是一個學者型的畫家，也是一個畫家型的學者。

我始終對陳老師人體繪畫的膚色很欣賞。陳老師是學西畫出身的，我見過他原來在大學年代畫的很多習作，水粉畫習作、油畫習作，有非常好的色彩感。他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還畫過很長時間的油畫。基于這種西畫訓練的這樣一種色彩感，在他的國畫上、人體藝術上也有很好的表達。他人物的膚色，色彩里略含一種冷的色調。一種花青色融到這個膚色里，產生了如冰似玉的那樣一種效果。就是我們經常評論女子的身體，如玉體橫陳，冰肌玉骨這樣的詞意。我想是不是陳醉老師他也在追求這樣一種非常人文化的、一種對女性肌膚質感的一種感覺，以至于想把它通過一種特定的色彩表達出來。我對這個畫面上仕女繪畫的這種肉色充滿興趣，他在這一塊很有個人面貌。

陳老師書法也很好，狂草寫得龍飛鳳舞，又很遒勁。在章法的把握上，體式的把握上，特別有他自己獨到的東西。而他的這種書法上的功底，使得人體繪畫在線條方面，是非常見功夫的。畫面人體上的線條是比較散淡的，比較放松的。而放松當中又不是那種無度的空虛，他有一種內在的力道，一種非常好的書法修養的那種穩健、那種遒勁、那種內在的力道蘊含在當中。所以他的線條你看似漫不經意，看似散淡，用西方的寫實標準來說，可能沒有扣在那個結構上，但是它是有味道的，它是充滿趣味的。而且你就感覺那根線條就應該長在那個地方，就是那個形體。書和畫，在陳老師的繪畫上得到了這樣一個高度的統一。這也是，同樣是很多畫家畫人體，陳老師的這個人體藝術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千古不易的這樣一個題材表現，但是他實際上呈現了一個非常個人化的一個藝術的面目。

陳老師還一直在探索、變化。在線條的趣味性，包括用筆的變化上，做了很多實踐。原來的線條，畫得比較流暢，畫得比較綿長。現在呢，不太追求那種很華麗的那種流暢感，而是追求一種比較拙的趣味。像篆刻上的那種拙味，那種金石味，線條運行的速度顯然放慢了。陳老師畫畫是狂草型的，就像他書法一樣，龍飛鳳舞的那種。但現在速度比原來放慢了，在慢里頭它生出一種特別的味道出來，這種味道，是他這些年來一個明顯的變化。我覺得很有意思。他的這種藝術上的變化，很能反映畫家人格的一種狀態。陳老師的繪畫，越來越進入了一種爐火純青的狀態，非常好非常棒的一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