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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蕭紅晚期小說中的家園眷戀

2017-04-02 11:24:43賈穎妮

賈穎妮

(廣東金融學院財經傳媒系,廣東 廣州 510521)

論蕭紅晚期小說中的家園眷戀

賈穎妮

(廣東金融學院財經傳媒系,廣東 廣州 510521)

蕭紅的晚期小說《后花園》《呼蘭河傳》《小城三月》是她閱盡人生滄桑后對曾深切體驗過的世事的重新書寫。這些作品一往情深地回望家園與童年,回歸鮮活的個體生命體驗,蘊含著對任性青春的反省和懺悔,顯現了對女性解放的啟蒙話語與革命話語的疏離與反思。這種帶有個人體溫和氣質的寫作溢出左翼文學的宏大敘事洪流,提供了了解抗戰時期知識分子精神世界另一向度的心理切片,展現了歷史巨變中新女性的抗爭、迷茫和“疼痛”以及左翼文學內部的差異性和復雜性。

蕭紅;晚期小說;家園;左翼

一、家園:過濾的記憶與重構

蕭紅的創作,始于漂泊又終于漂泊。1932年離家出走身陷絕境的蕭紅,憑一封求救信因緣際會結識蕭軍,并成就一段文壇上英雄救美的曠世奇戀,隨之與蕭軍走上漂泊之途亦踏上文學之路。1935年《生死場》的發表使蕭紅蜚聲上海文壇。之后蕭紅的名字與抗戰、左翼緊緊聯系在一起。《生死場》既給蕭紅帶來了聲名,又客觀上局限了對蕭紅的整體評價,以致多年后人們仍無視蕭紅創作的成長變化而簡單地稱之為抗戰作家。創作于旅日時期的《牛車上》《家族以外的人》等作品擺脫了前期作品對階級壓迫、“革命”事件的生硬介入,開始有意識地回望故鄉和童年,標示出蕭紅創作的轉型。晚期蕭紅的創作雖有《馬伯樂》《曠野的呼喊》《北中國》等與抗戰相關的作品,但更能代表她晚期風格、也更多被評論者提及的是《呼蘭河傳》《小城三月》《后花園》等滿懷深情回憶故鄉,并以之構筑自己精神家園的作品。對這些書寫家園眷戀的晚期作品的評價經歷了戲劇性的變化。1945年,石懷池在《論蕭紅》一文中,依據蕭紅作品對政治意識形態要求呼應的強弱,把她的創作視為是一個“走下坡路”的歷程,認為蕭紅的悲劇源自她自我改造斗爭的失敗,源自她局限于個人狹小的圈子。[1]茅盾1946年為《呼蘭河傳》寫的一篇評論文章,雖肯定作品在藝術上有值得稱道之處,但對蕭紅晚期的人生態度,對《呼蘭河傳》的“思想弱點”都有明確的訾議。茅盾認為,“感情”上的一再受傷,使蕭紅被自己狹小的私生活的圈子所束縛,和廣闊的進行著生死搏斗的大天地完全隔絕了,結果一方面陳義太高,不滿于知識分子們的各種活動,覺得那全是扯淡,是無聊,另一方面又不能投身到農工勞苦大眾中去,把生活徹底改變一下,因此難免感到苦悶而寂寞;這種灰暗心情使其創作對封建剝削和壓迫以及日本帝國主義的血腥侵略未加凸顯。[2]石懷池和茅盾的評價頗具代表性,之后的評論者多是延續此種論調,對蕭紅的晚期創作多有指責和非議。直至新時期這些作品才被重新“挖掘”出來,評論家紛紛贊許其“超前意識”和獨特風格,在“左翼作家”總體遭受冷遇時,蕭紅卻再度走紅。

經歷坎坷的蕭紅從一開始創作就定下了悲哀和苦難的基調。從東北“跋涉”時期的小說、散文到上海時期的《生死場》,生命中的苦難與不堪就扎下了根,并且一直延續到以后的許多作品中。而晚期的《后花園》《呼蘭河傳》《小城三月》更是蕭紅閱盡人生滄桑后對曾深切體驗過的世事的重新書寫。這些作品回望家園與童年,有意識地疏離主流意識形態話語,固執地訴說個體心靈的悲歡。這種疏離與逆向的選擇,使當時人們對蕭紅的評價江河日下,但蕭紅的文學史意義和價值也正體現于此。

“人文不分”似乎是民國文藝女性普遍的宿命,白薇、廬隱、蕭紅、張愛玲一個個經歷傳奇,但結局悲慘。她們的人生遠比筆下的文字要豐富多彩,幾十年來人們津津樂道她們的種種隱私,她們的人生經歷和作品早已糾纏不清。某種程度上,若不了解蕭紅的生命行旅,就無法走進她的作品,也就無法真正讀懂她晚期創作中的家園眷戀。因此,本文將結合蕭紅的人生經歷與文學創作來展開論述。

抗婚出走的蕭紅一直生活在路上,經歷了被困哈爾濱、轉戰上海、出走日本、導師魯迅逝世、與蕭軍分手、與端木結合、蟄居香港等重大變故,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動蕩艱難的歲月。她一直渴望能有安穩的生活,能有安靜的寫作環境。當她在1940年1月與端木蕻良飛抵香港時,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安心寫作的驛站。而且,端木此間擔任教授和編輯,為蕭紅提供了較優裕的物質生活和安靜的寫作環境,為蕭紅的晚期創作提供了重要保障。然而,蟄居香港的蕭紅并不快樂。其時蕭紅重疾纏身,許多昔日的好友因她與蕭軍分手也逐漸疏遠。她在孤寂的南天一隅遙望北國,寫出了《后花園》《呼蘭河傳》等對故鄉一往情深的戀歌。故鄉的人事風景經由時空的過濾和成年經驗的重塑而被美化了。無論是寫東二道街的大泥坑、扎彩鋪,還是鄉民少有的精神盛舉,如跳大神、放河燈、野臺子戲、四月十八娘娘廟大會,雖不乏凄涼,但又別具風情。即便是對鄉民們愚昧麻木的生存方式和渾渾噩噩的人生態度,她在諷刺中仍藏著不忍,甚至被他們本性中所固有的質樸、善良與堅韌所打動。不久,病中的蕭紅又完成了《小城三月》,這篇小說除了娓娓敘說故鄉的人情風俗,還第一次充滿溫情的描寫自己的家庭。過去被蕭紅寫得不近情理的父親,刻薄、陰險的繼母,殘暴不仁的族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父親的開明和溫和,繼母的寬容和善解人意,以及整個大家庭的“咸與維新”、極樂融融。這種筆調與她過去那些帶有自傳性的作品相比,格調明顯不同。之后,她又寫了《給流亡異地的東北同胞書》,同樣飽蘸著對故鄉的深情:“家鄉多么好呀,土地是寬闊的,糧食是充足的,有頂黃的金子,有頂亮的煤,鴿子在門樓上飛,雞在柳樹下啼著。”[3]438可見,蕭紅的晚期作品流露出無盡的鄉愁與鄉戀。

二、漂泊:家園書寫的背景與底色

早年與家族斷然決裂的蕭紅為何在晚期作品中一再書寫家園眷戀?最平常的解釋是:

第一,人在他鄉,眷念故土。蕭紅20歲逃離家庭,開始到處流浪的飄泊生涯,經受戰爭、饑餓、寒冷和病痛的折磨,顛沛流離于哈爾濱、青島、上海、日本、北京、西安、武漢、重慶、香港之間,難得有安穩的日子。長期遠離故鄉、備受病痛流離之苦的蕭紅自然念念于故鄉山川和故土子民,形成一種“眷戀故園的心理定向結構”[4],她筆下的故鄉經由成年情感的投射而披上了美麗溫情的面紗。

第二,承續了中國文學的“遺民”寫作傳統。中國歷史上不乏“失國”的“遺民”書寫故國山水風物來寄托“黍離之悲”。如李煜懷念故國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姜夔傷悼揚州的《揚州慢·淮左名都》等,都是一種別有懷抱的隱喻式寫作。在上世紀40年代,除了蕭紅的《后花園》《呼蘭河傳》《小城三月》等小說外,還出現了端木蕻良的《初吻》《早春》,駱賓基的《幼年》(又名《混沌》)《少年》等一批“童年回憶”的小說。這些流亡異地的東北作家追憶童年,描繪故土上的人物風情,未嘗不隱含著“遺民”寫作的家國之思與亡國之痛。

第三,尋找情感慰藉。對蕭紅來說,故鄉是留有她點點滴滴生活記憶的地方,也是她文學創作靈感永不枯竭的根源。成年后的蕭紅與家庭漸行漸遠,在她飽嘗人間苦味之后,童年和故鄉就成了規避現實困境的情感慰藉,于是在她的晚期小說中,一再滿懷深情地回首故人往事,不經意間流露出對現實處境的無奈和對往昔生活的眷戀。

這些論述或許從某一側面解釋了蕭紅晚期創作中的家園情結,但筆者認為,更為重要的是,精神還鄉蘊含著蕭紅對早年生活的反思甚至是懺悔。

蕭紅是一個感情勝于理智的人。十幾歲的時候,家里將她許配給門當戶對的汪恩甲,初中畢業之際,汪家正式提出結婚要求。此時的蕭紅,接受了新式教育的熏陶,一心向往去北平這樣的大城市繼續學習,不再甘愿做傳統的賢妻良母。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易卜生筆下的娜拉成了當時中國一代新女性的仿效榜樣,逃婚、叛逆、追求個性,自然是最富有時代色彩的浪漫選擇。“富于理想、耽于幻想”的蕭紅面對求學夢與結婚的抉擇,大膽、叛逆的她最終選擇了娜拉式的出走,跟隨表哥出走北平,成了一個現實版的子君。但正如魯迅說的,“夢是好的,錢是要緊的。”蕭紅的夢想是在北平上學,追求更廣闊的天地,可衣食無著的困難迫使她在出走北平幾個月后,又極不情愿地回到了哈爾濱。

蕭紅的出走,使父親張廷舉顏面掃地。爾后,因教子無方,又被解除黑龍江省教育廳秘書一職。輿論甚至波及整個張氏家族。這還沒完,未婚夫的兄長痛惜家族臉面,一怒之下解除了他們的婚約。蕭紅氣不過,將之告上法庭。張氏家族雖然痛恨蕭紅此前的舉動,但為了家族榮譽,張廷舉、梁亞蘭(繼母)還有其他族人都參加了庭審。汪恩甲怕哥哥受處分,最終當庭承認是自己要解除婚約。庭審敗訴無疑讓整個張氏家族顏面盡失。一心想要維護家族臉面的張廷舉對女兒的行為痛心疾首;遭受打擊、渴望安撫的蕭紅對家庭的責難更是難以接受。雙方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不肯妥協。

出于對家庭的怨憤,也源于接受了哈爾濱左翼文化圈“階級論”觀點影響,在早期的一些散文中,蕭紅宣泄了對與之決裂的家庭的敵視與怨懟,宣稱寧可一個人在外流浪,也不愿回到家中,接受和自己勢同水火的父親的豢養。“跋涉”時期出現在小說《王阿嫂的死》《夜風》中的張氏地主家族,被塑造為迫害窮苦農民的殘忍暴虐之徒,很容易讓讀者看作是她對家族的影射。作品流傳后,給張氏族人帶來一定的壓力,長輩們視蕭紅大逆不道、侮辱尊長,1935年修撰族譜時,堅決將其開除族籍。

但是,十年漂泊,蕭紅飽受貧困、疾病和生育之痛,更經歷了感情上接二連三的打擊。她為了抗拒包辦婚姻毅然離開家庭,可在北平卻因汪恩甲的軟纏硬磨與其同居并被騙回哈爾濱,身懷六甲又被棄旅館。蕭軍的出手相救燃起了她對生活的希望與熱情,但昔日“為我遮蔽暴風雨”的愛人而今“變成暴風雨了”,蕭軍的大男人主義和多次移情別戀深深傷害了蕭紅,最后兩人分道揚鑣。后來僅因為端木在她與蕭軍有爭執的時候幫她說話,她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選擇了端木,結果在戰亂中又一再被端木遺棄。違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未給她帶來預想中的幸福。人生閱歷的豐富使那個此前任性的孩子已然成熟。蕭紅開始自覺審視自身,反思過往,對自己孜孜以求的理想與情感產生了懷疑。正像一位學者所說,“蕭紅的離家出走,固然帶有反封建的‘抗婚’色彩,但是仔細分析一下我們便可發現,她的這種‘抗婚’行為,又是她童年情緒記憶的直接反映。……她的‘抗婚’是對她童年恐懼心理的一種規避與逃遁,是潛意識支配下的青春期女性的一種焦慮與不安,明顯帶有很大的茫然性”[5]。就像《小城三月》里的翠姨,眼見妹妹風光出嫁、婚后挨打,預見自己也將重復同樣的婚戀軌跡,因此對自己的婚事并不熱心。后來因緣巧合,翠姨暗戀上我在外讀書的堂哥,覺得上過大學的人好,對女人和氣,絕不會像她的妹夫常常打她的妹妹。經歷到哈爾濱買嫁妝跟男學生的實際接觸,翠姨就更不愿意出嫁了,但她又不知如何擺脫加在自己身上的宿命,只是直覺地認為讀書好,于是她提出要讀書,并以種種借口推遲婚期,最后郁郁而終。在這篇小說里,其實投入了蕭紅自己的經驗。當年在哈爾濱求學時,蕭紅有機會接觸到一些高校的優秀男生,這也許影響到她對未婚夫的態度而想解除婚約,而對現代文明的渴望使她不顧一切踏上去北平的求學之路。解救她的蕭軍是個有知識的文化人,或許當年蕭紅也期許能有溫暖安寧的家庭生活,蕭軍的拳頭和暴躁打破了她的幻想。敏感的蕭紅在往后的經歷中深切地感受到即便是“維新”的文化人,其骨子里也充滿了男權意識,言談說笑間也“常常要取著女子作題材”。端木的懦弱和淡漠,朋友的不解和疏遠更使走到生命盡頭的蕭紅感覺萬念俱灰。此時的蕭紅,渴望重回呼蘭河,渴望能見到父親和繼母,還有眾多的親人,甚至可能會因此反思,假如當初沒有那么任性和決絕地效仿娜拉離家出走會怎樣?父親給她安排的生活道路是否真的就那么難以接受?也許她就是帶著這樣復雜的感情來回望故鄉的。

如此,我們便不難理解,何以蕭紅念念不忘給她帶來童年快樂的“后花園”,何以在《呼蘭河傳》中絮絮傾訴故鄉的風土人情,何以在《小城三月》里展現溫馨和美、其樂融融的家庭生活。這位一向被人們視為反叛封建婚姻制度的“大智勇者”(孟悅、戴錦華語),在內心已與此前深惡痛絕、勢不兩立的家族和解,在她晚期作品的字里行間流露出對任性青春的反思和懺悔。如此,我們才能真正體會1941年底,蕭紅病危之際要求駱賓基送她北上的訴求:“我早該和T(端木)分開了,可是那時候我還不想回到家里去,現在我要在我父親面前投降了,慘敗了,丟盔棄甲的了。因為我的身體倒下來了,想不到我會有今天!”[6]99

三、家:寂寞絕望中的眷戀與想象

蕭紅的人生軌跡是上世紀初那場中國知識分子從閉塞鄉村涌向文明都市的“勝利大逃亡”的縮影。伴隨這一過程的是傳統價值體系的分崩離析和對“西化”現代性的追求。與此相應,從“五四”思想啟蒙開始,新文學便對中國傳統文化發起全面攻擊,尤其是以“家”作為反封建的主體對象,最常見的處理策略便是把中國的“家庭”寫成黑暗的墳墓和囚籠,血淚控訴其壓制青年的累累罪行,完全排除中國“家”文化的親情因素。[7]從謝冰心的小說《斯人獨憔悴》到田漢的話劇《獲虎之夜》無不如此。巴金的《家》、曹禺的《雷雨》更是把“家”的罪惡與黑暗做了淋漓盡致的暴露和渲染。這類作品把清算“家”的罪惡作為邁向進步與解放的必由之路,投合了當時一部分知識青年追求自由和光明的共同心理。社會的裂變和動蕩拓展了女性生命活動的空間,蕭紅就是在這樣的時代風潮里離家出走、投身文學創作。

這個在動蕩歲月中受盡折磨的女人,后期沒有像她的恩師魯迅一樣,以“精神導師”的身份批判國民劣根性,也沒有像廢名和沈從文那樣,從單純道德的角度將鄉村美化為世外桃源,而是從切身體驗出發,在她的晚期作品中深情回憶“不思量,自難忘”的故土和親人,也不回避那片土地上的愚昧和苦難。盡管蕭紅一直被歸入“左翼作家”的行列,事實上她與左翼作家也有廣泛的交際,但在某種意義上她與革命、進步、左翼始終保持慎獨的距離。筆者更愿把她看作是大時代中跟著感覺走的普通女性,無論生活還是創作。這樣的女人不會站在精英立場上啟蒙大眾,她曾同聶紺弩說:“我開始也悲憫我的人物,他們都是自然奴隸,一切主子的奴隸。但寫來寫去,我的感覺變了。我覺得我不配悲憫他們,恐怕他們倒應該悲憫我咧!”[8]她也不會將“清算家的罪惡”進行到底,時日無多的蕭紅在寂寞與絕望中對家萌生無限眷戀與想象。

造化弄人,一生在炮火中逃亡的蕭紅,病逝在陷于日軍炮火中的香港。年少時一心想逃離的家庭和故鄉,在生命彌留之際卻是最眷戀與難舍的東西。當我們隔著幾十年的人事,重讀早年蕭紅作品對家庭、親人的指責,不禁也想譴責她那狠心的父親,然而,我們又怎能體會這位負載命運和時代雙重磨難的父親內心的隱痛。或許他也深愛著女兒,只是這個“雖新還舊”、略顯粗糲的東北男人不懂得如何讓那份沉重的情感轉個彎,輕柔地落在女兒敏感的心上。小團圓媳婦的婆婆想規矩出一個好人來,蕭紅的父親又何嘗不是?蕭紅與父親的沖突,更多源于父女間的觀念差異和青春叛逆期女孩的逆反,但時代的推波助瀾,加劇了這種矛盾,并使之染上了濃郁的政治色彩。不過世事難料,當年勇敢出走的娜拉在絕望和懺悔中念念不忘的是故鄉和親人。一直被視為“衛道士”的父親又怎樣呢?據有關資料,1940年代末,張廷舉叫人在張家大宅的門上張貼一副對聯:惜小女宣傳革命粵南歿去幸長男抗戰勝利蘇北歸來橫批:革命家庭[9]

這位早年斷然趕走女兒的父親,轉而頌贊早逝于遙遠香江的女兒。生前不曾和解的父女,終因時事變遷互相原諒了對方。

在《呼蘭河傳》中,作者不吝筆墨書寫“我”與祖父在后花園學詩的場景。時隔多年后,留在蕭紅記憶深處的是賀知章的《回鄉偶書》和崔護的《題都城南莊》。細心的讀者一看便知,這是蕭紅在表達一種物是人非、望鄉情怯之意。不是“我”不想回家,而是故鄉早已不認得傷痕累累、面目全非的“我”了。這種帶有濃烈情殤色彩的“家園眷戀”絕非蕭紅一人的心靈體驗,像廬隱、蘇雪林、沉櫻、石評梅、白薇等新女性作家,她們也都有相似的人生體驗。所以,廬隱感慨“何處是歸程”、沉櫻悲嘆“何處是歸宿”,而早年打出封建家庭“幽靈塔”的白薇,當她逃家后首次回到湖南老家,她最急于尋求的竟然是父親的諒解。新女性作家想要“回家”的心靈呼喚,表達了她們對當年魯莽舉動的反省和對女性解放的啟蒙話語的強烈質疑。她們從自己的親身經歷,認識到自己的尷尬位置與悲劇命運——她們不但必須跟自己的父親理論,還得跟父權的革命機制斗爭。

四、逃荒:生命的溢出與個體的困境

前面提到,茅盾惋惜蟄居香港的蕭紅與“進行著生死搏斗的大天地”隔絕了,既不能與勞苦大眾打成一片,又因為“陳義太高”,認為知識分子的各種活動全是“扯淡”“無聊”。這一評價對理解蕭紅的晚期創作頗有啟發。作為新女性,蕭紅受到五四啟蒙思潮和左翼文學思潮的雙重影響。她以自己的人生實踐了五四文學反封建家庭的召喚,但并沒有獲得啟蒙神話所允諾的個性解放和個人幸福,相反卻承受了魯迅《傷逝》中子君所遭受的種種磨難。她受蕭軍引領,進入左翼文化圈,并以創作宣誓了自己的戰斗姿態,但宏大理想與革命激情淹沒了一個出走的娜拉追求安穩生活的樸素愿望。蕭紅的晚期創作不自覺地流露出對自己人生道路的困惑。這困惑印證了段從學所指出的魯迅“五四”現代性啟蒙困境:在“娜拉走后怎樣”的問題結構中,“啟蒙者”之所以成為“愚弱的國民”們的“啟蒙者”,就在于喪失了對自身之“蒙蔽”狀態的意識能力。也就是說,“啟蒙者”和作為啟蒙對象的“愚弱的國民”,均處在“蒙蔽”狀態,這意味著“啟蒙者”不再享有對后者進行啟蒙的精英特權,更意味著每個人都必須運用自己的理性,“脫離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狀態”。[10]蕭紅從自己的人生經歷中,體悟到啟蒙神話和革命話語的虛妄之處,因此,她視知識分子(啟蒙者、革命者)的各種活動是“扯淡”“無聊”,她由悲憫筆下的人物延伸至悲憫自己正是意識到自身的“蒙蔽”狀態,想要“脫離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狀態”的舉動。茅盾的評價反證了蕭紅晚期作品對啟蒙話語的反思和對左翼創作程式的超越。

美國學者阿瑞提說“意象不是忠實的再現,而是不完全的復現。這種復現只滿足到這樣的程度,那就是使這個人體驗到一種他與所再現的原事物之間所存在的一種情感。”[4]也就是說,作家特定的心境和情感制約著意象的再現以及再現的程度。蕭紅晚期作品中密集涌現的鍍上了溫暖色調的故鄉風物與故人往事,透露出作者怎樣的心境呢?《呼蘭河傳》描寫“跳大神”時有這樣一段文字:“那鼓聲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一個迷路的人在夜里訴說著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著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愛的母親送著她的兒子遠行。又好像是生離死別,萬分地難舍。”[11]737這一段話不正是蕭紅晚期創作心境的真實寫照嗎?歷經滄桑的蕭紅,記憶深處的幸福在于她與家人度過的短短童年。這溫暖的回憶,夾雜著“一個迷路的人”的“迷惘”,還有作者自知時日不多,無法還鄉的“難舍”。《呼蘭河傳》的結尾部分交代,后花園的小主人逃荒去了。“逃荒”一詞點出了蕭紅對自己人生道路的概括:沒有熱血青年的豪情、理想與浪漫,只是一個無路可走的女孩的逃命之路。于此亦投射出作者思想意識從反家到戀家的蛻變。

錢理群曾撰文描繪20世紀40年代中國知識分子一種集體的心理轉向:從“曠野”上的“流亡”轉向對“歸宿”的尋找,并最終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延安。文學也相應地由“戰爭浪漫主義”轉向“改造”文學與“頌歌”文學。[12]這一分析非常深刻地揭示了抗戰時期中國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與文學選擇。但是,蕭紅作為一位忠實于個人生命體驗和自我情感書寫的作家,并沒有因為周身彌漫的激進革命風潮而放棄個體感受與思考。她選擇了與走向延安有所差異的南下香港;而她的晚期創作也溢出左翼文學的宏大敘事洪流,回歸鮮活的個體生命體驗,顯現了對女性解放的啟蒙話語與革命話語的疏離與反思。這種帶有個人體溫和氣質的寫作提供了了解抗戰時期知識分子精神世界另一向度的心理切片,讓我們看到了歷史巨變中新女性的抗爭、迷茫和“疼痛”以及左翼文學內部的差異性和復雜性。因此,對蕭紅晚期人生態度和“家園眷戀”書寫的探討,便成為很有文學和學術意義的話題。

[1]石懷池.論蕭紅[M]//石懷池.石懷池文學論文集.上海:耕耘出版社,1945:92-105.

[2]茅盾.呼蘭河傳·序[M]//蕭紅.蕭紅全集.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1:698-706.

[3]范橋,盧今編.蕭紅散文[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3.

[4]童慶炳.作家的童年經驗及其對創作的影響[J].文學評論,1993(4):54-64.

[5]宋劍華.靈魂的“失樂園”:論蕭紅小說的女性悲劇意識[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4(4):103-117.

[6]駱賓基.蕭紅小傳[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1.

[7]宋劍華,楊紅軍.從反叛到皈依:論新文學“家”之敘事的復雜心態[J].文藝研究,2015(5):76-84.

[8]聶紺弩.回憶我和蕭紅的一次談話——序《蕭紅選集》[J].新文學史料,1981(1):186-189.

[9]王小妮.蕭紅寫了兩部生死場——作家被時代浸襲與原態寫作的回歸[J].文藝爭鳴,2011(3):6-9.

[10]段從學.答復這個問題:“娜拉走后怎樣?”——一個可能的出口[J].魯迅研究月刊2012(7):11-21.

[11]蕭紅.蕭紅全集[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1.

[12]錢理群.“流亡者文學”的心理指歸——抗戰時期知識分子精神史的一個側面[M]//王曉明.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論:下卷.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3:43-64.

(責任編輯:李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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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7

賈穎妮(1974-),女,湖南益陽人,文學博士,廣東金融學院財經傳媒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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