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粵港澳大灣區”的提出,不只是區域經濟整合將進入新階段,更標志著這一區域將可能迎來新一輪的改革開放。
2017年3月5日召開的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要推動內地與港澳深化合作,研究制定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發展規劃,發揮港澳獨特優勢,提升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地位與功能。”
近年來,“灣區”概念逐漸在中國特別是珠三角流行起來,但出現在政府工作報告之中,還是頭一回。
從地理上講,“粵港澳大灣區”包括了廣州、深圳、珠海、佛山、惠州、東莞、中山、江門、肇慶等9市,它們都屬于廣東省;此外,還包括香港、澳門兩個特別行政區。這些城市共同形成了一個超級城市群。
“粵港澳大灣區”的提出,不只是區域經濟整合將進入新階段,更標志著這一區域將可能迎來新一輪的改革開放。
但不要忘記,這個城市群體之內,有著不同行政區劃、文化心理,更有著不同的經濟、金融體制,要形成真正的“灣區”,產生“灣區”應有的經濟合力和張力,絕非朝夕之功,還有很多的改革需要做。
廣州作為粵文化的發源地,在整合過程中,可以扮演獨特的文化紐帶作用,拉近灣區內地部分和港澳的文化、心理距離。在此基礎上,不斷推進經貿、金融領域的整合和要素市場的互聯互通。
此外,基于經濟地理的獨特區位優勢,廣州在推進珠江東西兩岸整合上,也將發揮最關鍵的樞紐價值。
更重要的是,隨著廣州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的推進,廣州作為灣區內地部分商貿、物流和交通中心的地位正在不斷強化,科技創新能力也在不斷提高,這使得廣州未來可以更好地從灣區的整合大勢中找到自己獨一無二的位置。
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珠三角經濟的不斷發展,“灣區”的概念由來已久。
2009年,由地方出臺的《大珠三角城鎮群協調發展規劃研究》便把“灣區發展計劃”列為空間總體布局協調計劃的一環,并提出四項跟進工作—跨界交通合作、跨界地區合作、生態環境保護合作和協調機制建設。
2010年,粵港澳三地政府聯合制定《環珠三角宜居灣區建設重點行動計劃》,以落實以上跨界地區合作規劃。
2016年的廣東省政府工作報告中,有了“開展珠三角城市升級行動,聯手港澳打造粵港澳大灣區”等內容。
在經濟上,“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歷史,一定程度上濃縮了中國改革開放的經濟史。尤其是近年來,珠三角各大城市紛紛進入“發達俱樂部”,更是使得“灣區”的整合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
比如,在2015年,廣州經濟總量便趕上了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同時,人均生產總值也突破2萬美元,正式邁入高收入地區的行列。
“灣區”的誕生,本質上是一個區域整合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各城市的經濟差距不能太大。因為,一個區域和一個社群一樣,“貧富差距”永遠都是個體之間互相融合的第一障礙。
在改革開放初期,由于經濟差距過大,珠三角內地幾座城市的經濟主要是被海外資本,特別是香港(也有臺灣)的制造業資本所整合。香港掌控著資金,而內地珠三角城市則是工廠。
本世紀初,中國加入WTO以來,內地城市的經濟開始逐漸脫離“低端加工”的初級階段,誕生了一大批有品牌的自主企業。之前那種單向的整合,開始變為雙向的融合。
在這期間,一大批港臺資本所掌控的低端制造業不斷被擠出市場,或者主動轉型升級。于是,內地資本開始成為珠三角產業的掌控者。
當然,一部分港臺資本,比如富士康依然是珠三角產業鏈的重要掌控者。至今,富士康國際依然是港股上市的公司。
于是,港臺資本和內資在珠三角的經濟版圖中變得開始“犬牙交錯”,同時進入了雙向融合的階段。這種經濟上的不斷融合,是“粵港澳大灣區”真正得以形成的“經濟基礎”。
廣東省發改委主任何寧卡曾援引數據指出,2015年,粵港澳大灣區經濟規模為1.36萬億美元,港口集裝箱年吞吐量超過6500萬標箱,機場旅客年吞吐量達1.75億人次。
產業結構也頗為優質,以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為主,港澳地區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均在90%左右,內地9市制造業基礎雄厚,已形成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雙輪驅動的產業體系?;浉郯娜卦诮涃Q、技術、金融等方面開展深度合作交流,正進入全面、深層次合作階段。
正是因為有了“經濟基礎”,國家層面的規劃也做出了重大的調整,政府工作報告“粵港澳大灣區”概念的提出正當其時。
有消息顯示,3月15日,為貫徹落實政府工作報告關于研究制定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發展規劃的工作部署,國家發改委地區司副司長鄒勇主持召開會議,與廣東省發改委有關負責同志共同研究部署《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發展規劃》編制工作。
國家發改委地區司已將規劃編制列入年度重點工作,下一步,將會同廣東省和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有關方面抓緊推進規劃編制工作。
在人類工業文明崛起之后,世界超級城市群大多分布在灣區。一項統計數據顯示,目前世界60%的經濟總量集中在“灣區”—入???,75%的大城市、70%的工業資本和人口集中在距海岸100公里的海岸帶地區。
美國的兩大灣區分別是紐約和舊金山灣區。美東的紐約灣區,是全球的金融中心、商貿中心和制造業中心,人口達到6500萬,占美國總人口的20%,制造業產值占全美的30%以上。
美國西部的舊金山灣區總人口數在700萬以上,硅谷就在這一區域之內,這一灣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高科技研發中心。
東京灣區,則以先進制造業、金融和化工業為主,GDP占日本全國的40%。東京灣還集中了日本最優良的港口群,包括了橫濱港、東京港、千葉港、川崎港、木更津港、橫須賀港等六個港口,年吞吐量超過5億噸,是日本與全球的“貨物通道”。
“灣區”為什么會這么“牛”,無一例外都成為各國的經濟中心?
最直接的原因是,瀕臨大洋的地理優勢,這意味著發展工業,或者必要生活資料運輸會享受最低的物流成本。
在工業時代的物流成本優勢,奠定了灣區的產業先發優勢。之后,無論是產業如何變動,灣區都能夠順應變革,一直保持著在一個經濟體內的領先位置。
比如,東京灣區、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是世界公認的知名三大灣區。它們最初勃興于人類工業時代之初,但到了21世紀,它們依然是世界經濟的中心地帶。
得益于改革開放,珠三角最初也是成為了“世界工廠”,然后隨著轉型升級的推動,這一地區正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中國制造”開始向著“中國創造”邁進。
此外,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是,長三角相對珠三角,其實有著縱深更大的腹地、更發達的工業基礎以及更完善的文教衛資源,但如今,在很多領域,珠三角卻早已一騎絕塵。這背后的根源在于地區的“先發優勢”。
以IT制造業為例,它最顯著的特點是產業鏈極長,比如手機整機廠,它需要數千家供應商。硬件制造巨大的固定投資,意味著它們無法輕易遷移,最終形成在一個地區不斷積聚的“主動循環”,最終推動區域經濟總量的不斷膨脹。
粵港澳大灣區除了可以分為內地部分和港澳部分之外,還可以分為珠江東岸和西岸。目前,珠江東岸是全球消費電子行業的制造業中心,也擁有世界級的金融中心香港。珠江西岸依然有佛山、中山、珠海等產業重鎮,以及澳門這樣的全球娛樂產業名城。
長期以來,整合珠江兩岸一直是廣東的一個經濟地理意義上的重要命題。隨著粵港澳大灣區的提出,這一命題也有了新的內容,港珠澳的整合也被納入其中。不同層次的區域整合過程被融合到一起,將產生前所未有的經濟張力。
在這一整合過程中,廣州作為珠江東西兩岸的“結合點”,基于本身的產業、交通優勢,以及正在崛起的科技創新優勢,無疑將扮演重要的樞紐作用。
在灣區的整合中,廣州的優勢是明顯的。在“硬件”上,廣州通過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已經穩居珠三角最大、最高效的交通樞紐。
僅以廣州南站為例,2016年便累計發送旅客為1.12億人次。此外,規模比南站還要大的新廣州北站正在建設之中,這意味著廣州將成為連接珠三角和中國腹地的最大樞紐。珠三角任何其他城市,都沒有這個能力。
更值得一提的是航空樞紐,廣州白云國際機場2016年的旅客吞吐量達到5978萬,超越了新加坡機場,在世界排名第16位。在“粵港澳大灣區”之中,僅次于香港,而且還在不斷迎頭追趕。
鐵路、航空“樞紐”崛起的背后,也意味著廣州已經成為“粵港澳大灣區”極具有潛力的商貿城市和重要的要素分發中心。
某種程度上講,珠三角的崛起本身就得益于“粵港澳大灣區”。因為,港資一直是廣東制造業資本的主流。但是,當“粵港澳大灣區”要轉型升級,真正進軍世界經濟版圖的“高地”的時候,這一“灣區”的融合卻還需要不斷克服一些障礙。
很簡單的道理是,香港目前實行的金融體制、經濟體制和內地差異很大。比如,作為最重要的生產要素之一,人員的流動還不能做到“完全平滑”。
此外,另一種要素—資金更是如此。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但金融市場卻被稱為“海外市場”,它并沒有和內地完全地連接起來。無論是股權資本,還是債務資本,港澳和內地的雙向流動,還需要很多“審批程序”以及面對背后的行政成本。
與此同時,香港低稅和資本自由流動這兩大“優勢”,客觀上也導致了珠三角內地城市的很多高端要素不斷流向香港。而且,很多方面的流動是單向的,而非雙向。
可以說,要有效整合“粵港澳大灣區”,必須面對這樣一個現實:和世界上其他“灣區”不同,“粵港澳大灣區”存在著不同的經濟體制和文化心理。
可以預見,由于一些客觀的原因,港澳和內地城市之間,在相當長時間內,可能都無法實現經濟體制、金融體制的同一化。那么,怎么樣尋找一個整合的突破口?
目前,在要素市場的整合層面,國家已經推動了一系列的經濟體制改革,比如廣東自貿區建設和深港通。它們的共同目標都是,推動跨境資金要素的平滑流動。
但是,除了國家層面推動的改革之外,廣州的“軟實力”也應該在灣區的整合中發揮獨特的價值。因為,在珠三角的主要城市中,文化上、心理上和香港和澳門最親近的無疑是廣州。
實際上,文化的“粘合力”很多時候將帶來區域經濟的“整合力”。在南沙自貿區,香港頂尖的科學家、最具商業雄心的香港青年紛紛來到南沙創業。霍英東長子霍震霆曾明確指出:對于未來的粵港經濟合作,南沙將起到橋梁作用。
在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的過程中,廣州正加快南沙城市副中心的建設,南沙將形成粵港澳大灣區的核心支撐點,促進廣州與周邊城市共同建設布局更加合理、功能更加完善、聯系更加緊密的大珠江三角洲世界級城市群。
數據也說明了這一趨勢。截至2016年6月底,南沙已有港資企業840家,總投資額124億美元。另一項數據也顯示,港資已經占所有在南沙外資企業的近8成。
“粵港澳大灣區”并非僅僅著眼于區域內的融合,它未來更是中國對外開放的高地,正如政府工作報告指出的“提升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地位與功能?!?/p>
這一區域將成為中國真正的南大門,它的一端連接著世界,另一端連接著中國西部、中部和南部的人口密集帶超過4億的人口。因此,某種意義上可以說,“粵港澳大灣區”是鏈接中國和世界的一個“超級樞紐”。
通過建設樞紐型網絡城市,廣州在經貿、交通和物流等領域的傳統優勢正在不斷強化,而科技創新實力也在不斷提升。
除了這些“硬實力”之外,在粵港澳大灣區的整合過程中,廣州還應該發揮自己的“軟實力”,要吸引港澳更多優秀的要素,比如資金和人才流入內地,并在廣州進行市場化的分發和配置,服務于珠三角的轉型升級,從而提升粵港澳這一超級新興灣區參與世界新一輪經濟競爭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