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風格中感受人間溫情

徐志博

優秀的群文創作并不依憑復雜的技術，更多的是作曲家真情的投入。群文歌曲理應是專業人士可以唱，普通群眾也能夠演唱，并能唱得好。這對于作曲家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挑戰。

“從藝四十年，彈指一揮間”

2016年12月19日晚，“‘耕耘路上王曉寧聲樂作品音樂會”在上海市群眾藝術館舉行。

音樂會的主題為“耕耘路上”，正如本場音樂會的歌曲作者王曉寧在自述中所說的那樣，“從藝四十年，彈指一揮間”。14歲考入甘肅省涇川縣文工團，后調入甘肅省秦劇團擔任指揮和樂隊隊長；30歲遠赴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接受專業音樂高等教育，畢業后投身群眾文化領域，在文化館和群藝館工作了近20年。四十年閱歷豐富、卓爾不凡的從藝生涯造就了一位在我國群眾文藝事業中創作耕耘不斷，屢獲殊榮的音樂工作者、作曲家。

本場音樂會的曲目跨越了作者的整個群文創作生涯。作品題材廣泛，有歌頌黨和國家、彰顯“中國夢”偉大理想的《石庫門的燈光—獻給中共一大會址的歌》《中國夢想》，有描繪江南古鎮歷史人文的《古鎮風情》《古鎮音畫》，有講述人間親情、故鄉情的《親情無價》《塔里木的胡楊》，有表現對大自然和人類世界美好情懷的《陽光》《大地情深》《祝福世界》，有弘揚祖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中國字》，還有反映當代城市建設者精神風貌的《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等。這些聲樂作品的藝術體裁也十分多樣，包括混聲合唱、領唱與合唱、重唱、獨唱等形式，并加入了傳統戲曲、地方民歌、兒歌、朗誦等藝術元素，風格迥異，別具特色。

作為主要活躍在群眾文藝創作第一線的作曲家，往往會面對比起“純藝術”創作更為復雜和多樣化的命題。尤其是處理一些十分“接地氣”的題材，既要考慮面向聽眾群體的接受度，又不能在藝術性上過多妥協。其中的平衡，作曲家王曉寧處理得恰如其分。如《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一曲，采用男聲小合唱的形式。主歌部分抒情，描繪了外來務工人員對親人的思念和豐富的情感世界；副歌部分寫實，巧妙采用了船夫號子，并加入戲劇性的表演元素，完全是一幅火熱生動的工作場面。音樂語言雅俗共賞，藝術表達剛柔并濟，題材內涵完美呈現于表現形式中。又如混聲合唱《中國夢想》，該類題材看似普通但并不易寫，曲調既要樸素大方、便于傳唱，又不能落俗。作曲家筆下的“中國夢”恢弘大氣、深情豪邁，編曲使用管弦樂隊與極富動感的打擊樂組合，莊嚴的基調下又增添了青春朝氣。

王曉寧來自西部，體內流淌著西北漢子的熱血，同時又扎根江南，創作中無處不體現著江南水鄉的精巧與細膩。不同音樂風格、元素的嫁接、糅合，也是這位有著“學院派”背景的作曲家常用的創作手法。兩首江南古鎮的邀約之作—女聲組合《古鎮風情》 受南翔古鎮委約，女聲重唱曲調中有著上海民歌和評彈元素，配器中既有古琴、三弦、笛子、編鐘等中國傳統器樂元素，又使用西洋管弦樂隊的編配。中間甚至還有頗具西南少數民族傳統對歌、多聲部合音風味的清唱段落。男女聲四重唱《古鎮音畫》受七寶古鎮委約創作，更是將民族、通俗、美聲唱法融于一體，各種輪唱與和聲手法使用了上海民歌《拍娃娃》和昆劇曲調。正如本場音樂會的特邀導賞、音樂學家、上海大學音樂學院院長王勇博士總結的那樣，作曲家之所以能夠在作品中如此嫻熟、恰當地處理多元音樂素材，精準拿捏各類音樂體裁和風格，離不開其豐富的藝術實踐經歷，以及在上海音樂學院所接受的專業音樂創作訓練。這在女聲獨唱與童聲作品《中國字》中體現得尤為突出。整首作品童趣十足，有著戲謔的曲藝風，民族聲樂與戲曲韻腔相結合，與朗朗的兒歌吟誦相得益彰。作者在配器中又加入了一些現代因素，如爵士Bigband風格的銅管、濃重的鋼琴華彩等。值得稱道的是即便包含了那么多不同元素，整部作品無論在結構完整性和風格統一性上都絲毫不弱，“量身定制”的音樂表現形式使得蘊藏在中國文字中的自豪感和文化認同感油然而生，不愧是一部弘揚民族文化的上乘之作。

“正能量”中見真情

本場音樂會最動人的兩首作品恰恰并不依憑復雜的技術，更多的是作曲家真情的投入。男聲獨唱《親情無價》的創作緣自作曲家對于故鄉親人的思念。娓娓道來式的音樂鋪陳，家書體的歌詞設計，伴奏中如泣如訴的小提琴solo，獨唱和伴唱哼鳴相輔相成。高潮處反復喚出“親愛的爸爸！親愛的媽媽！”動了真情、感人至深。

作曲家對于歌曲創作的高超天賦在男聲獨唱《塔里木的胡楊》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全曲無論是詞、曲、編配都十分出彩。歌詞中時常出現的“上海姑娘”—“新疆巴郎”“塔里木河”—“黃浦江”，詞曲格律化的對置，巧妙且極富深意。清樂與雅樂交替的羽調式勾勒出了西域化的曲調，而和聲中大量的重屬功能和十三和弦的結合則又充滿了現代意味，充分迎合了作品的特殊題材，講述了上海知青兩代人身處邊疆和大都市別樣的人生境遇，飽含著濃濃的思鄉之情。

群文歌曲創作無疑是一類特殊的音樂創作。題材上歌頌黨和國家、反映時代風貌、宣揚真善美、傳播“正能量”，音樂風格和形式上注重雅俗共賞、易于傳唱、體裁豐富多樣、強調民族性。作曲家在創作這類作品的時候往往會遇到兩大問題：一是容易雷同，二是在藝術創新的同時產生風格語言上的矛盾。本場音樂會中的大部分作品在這方面處理得較好，但也有相應的問題出現。如男、女中音領唱、朗誦與合唱作品《子彈在飛》。全曲朗誦與合唱的形式無疑使人聯想到《黃河大合唱》，領唱與合唱的呼應頗似《博伊倫之歌》，又有《貝九》的影子，高潮處的曲調和模進方式與《到敵人后方去》并無二致?；炻暫铣髌贰蹲８Ｊ澜纭罚白嘀谐霈F了大量現代的和聲語匯，進入音樂主題卻完全是純粹的大調和聲語言，兩者風格明顯錯位。此外，幾首合唱作品的轉調手法皆比較程式化，鋼琴伴奏的寫法也不夠專業。如何解決通俗化曲調與現代專業音樂技法之間的矛盾，在繼承傳統的同時合理創新，有效借鑒卻又避免雷同，這又給群文音樂創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本場音樂會的所有演員幾乎全部來自群文體系和業余音樂團體，這也是本次演出的一大亮點。優秀的群文歌曲理應是專業人士可以唱，普通群眾也能夠演唱，并能唱得好。這對于作曲家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挑戰。這一點，王曉寧是頗有底氣的。這依仗了上海群眾文藝領域廣泛深厚的人才積累和從業者們的辛勤付出和全情投入。

王曉寧是我國的群眾文藝戰線中的優秀創作者，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創作廣受人民群眾的喜愛，也得到了專業界的廣泛好評，屢獲重量級獎項。除去他本身的音樂天賦和后天努力，其豐富的從藝經歷、學院派的音樂學習背景無疑是支撐其藝術創作的重要基石。這給予我們不小的啟示，怎樣培養優秀的音樂創作人才，尤其是培養服務于國家、社會，服務于廣大人民群眾的優秀音樂人才。當前的學校專業音樂教育應當正視這一問題，音樂人才的培養在保證專業性的前提下須適當提升其面向不同領域的普適度和多樣性，多“接地氣”。我國的音樂文化事業，群眾文藝事業需要更多的“王曉寧”涌現出來，我們的群文音樂創作永遠“耕耘在路上”。